千山万水 第54章

作者:甜梅星 标签: 年下 HE 破镜重圆 近代现代

回到公寓楼下,彭予枫说谢谢,很有距离感地走下车,却听见另一侧的车门声响,陈礼延高瘦的身影也走下来。

彭予枫的行李箱不重,陈礼延想上前又后退回去,转过头看见熟悉的公寓大楼,泛着暖光的大厅里还有人值班。

公寓管理员,有一个来自东北的小伙子,还有一个来自湖南的姑娘。陈礼延搬过来之后经常和他们打招呼,两人是轮换制,对待住在这里的人都很好,桌子上还经常放着巧克力。

陈礼延控制不住自己的想象,他太熟悉这里了,他甚至能想到彭予枫走进去需要迈出多少步,他会先用哪只手按电梯的按钮。

彭予枫……彭予枫和他这么亲密地在一起过。

可是现在呢?

夜里的冷风吹过彭予枫额前的发,他似乎觉得和陈礼延告别是一件多余的事。于是,他也只是想要安静地、快速地经过陈礼延的面前。

两人错身的一瞬间,彭予枫感到衣袖上有了阻力,陈礼延拉住他的袖口,接着又从身后猛地抱住了彭予枫。他温热的呼吸像是羽毛般刮过彭予枫的耳廓,他隐忍地呼吸着,千言万语都来不及倾诉,却又在陈礼延给予的、越来越紧的拥抱中令彭予枫感到疼痛。

他的肋骨很痛。

他的心很痛。

他的呼吸很痛。

陈礼延问他:“彭予枫,我们能不能和好?”

第66章 不会醉也不会发疯

陈礼延今天来公司办离职手续。

有一些单子要签字,还有一些东西要归还,他按照指示一点点去做,像是在玩一个现实中的游戏。最后一步是去hr那里——陈礼延长相出众,引来一些目光。他也习惯了,顺势在等待的时候和hr们说话,问起之前帮他办入职手续的那位。

“她也离职了啊。”陈礼延得到了答案,倒是没想过自己当初有过交集的人早就不在了这里。

“好了。”hr姐姐对他微笑,“以后有机会再见。”

陈礼延也笑了笑:“……再见。”

他人生中的第一段工作就这样结束了。来到这里,最初完全是简单地想和彭予枫在一起,拥有更多的相处空间。然而,真的在这里待了一年,陈礼延收获的也不止那些。他到真实的世界中来,面对职场和同事,不再完全待在爸爸的保护之中。

可惜,陈礼延只存了很少的一部分钱。

大部分时间他都是月光,还要经常往里面贴钱上班。

想一想也很好笑。陈礼延走到公司大门,知道这一次走出去就不会以一个员工的身份进来,但他没有回头,他只能这么不回头地走出去。

求复合失败。

陈礼延说不上非常难受,他感到是一种僵硬的麻木。因为好像在那个晚上,在公寓门前他忍不住抱住彭予枫之前就有了预感。他只是想试一试,失败了也不会怎么样。

陈礼延回到家,闭上眼睛,这几天都在梦到那个晚上——他来不及对彭予枫说更多,他怕他一说话就要哭出来。他看见彭予枫的侧脸被灯光照亮,他抿紧了嘴唇,虽然没有挣脱开陈礼延的怀抱,虽然一句话都还没来得及说,但已经做出了防御的姿态。

“我……”陈礼延如梦初醒般松开了手。

彭予枫平静地回头望向他,几秒后对他笑了笑,再也没有回头看过陈礼延。

陈礼延想,又冲动了。

他是不是就是学不会?是不是就是天生如此?

然而很多事情都是靠着一鼓作气,陈礼延错过太多的时机,说出口的话也好像根本没有经过大脑。

陈礼延躺在沙发上,恢复了无业游民的身份,想了很久打电话给张浩然,说要去Abyss喝酒。

他又变成了一个人。

只是这一回,陈礼延失去了太多。以往的那些朋友们还躺在他的列表里,如今一个个看过去,陈礼延却觉得他们每个人都变成再简单不过的符号。

君子之交淡如水,酒肉朋友却来来往往。

陈礼延很乖地去剪了头发,tony老师说他瘦了很多,捏捏他的肩膀,说咯手。陈礼延对着镜子看见自己的头发掉落,余光瞥见身边的座位,却想到以前彭予枫似乎就坐在这里,和那个陌生的姑娘一直说话,把人家说得脸红起来,彭予枫也没发现。

后来呢?

陈礼延继续想,哦,后来……彭予枫就去坐在那张小沙发上等他,陈礼延看不见他了,却只是感受到他的存在就很安心。

“好了。”tony老师给陈礼延吹好头发。

“谢谢。”

转头去Abyss,陈礼延却看见阿谭靠在吧台前,和一个穿白色衬衫的男人笑着聊天。两人越靠越近,也不知道在说什么,笑得这么开心。

陈礼延一走过去,阿谭的笑容随即淡了下来,不冷不热地对陈礼延点了个头。

他还在怪他。陈礼延无奈地想。阿谭为彭予枫的事情看他不顺眼,阿谭显然更喜欢彭予枫。

“老样子?”好在阿谭仍然具有服务精神,招呼陈礼延坐下。

“老样子。”陈礼延点了个头,只是沉默地往那一坐,也不和其他人说话。

先前和阿谭聊天的男人向他投来好奇的目光,陈礼延毫无知觉,还是阿谭为他做介绍:“……我们老板的朋友,经常来……最近刚刚失恋……对,曾经有过一个很好的男朋友……”

陈礼延手里的玻璃杯轻轻碰在桌上,阿谭还在“介绍”他,回头惊讶地说:“你他妈牛饮啊,喝这么快,醉了又要发疯。”

“不会。”陈礼延笑得灿烂,“不会。”

“不会醉还是不会发疯?”阿谭斜着眼睛看他。

“都不会。”陈礼延摇头晃脑。

实际上都做了。不管是喝醉还是发疯。

陈礼延中途清醒过来的时候察觉到自己被人按在车后座上,不是他的车,他最近都没开车。张浩然一身的汗,小沫开车横冲直撞,吓得张浩然一边按住陈礼延,一边要发出求生嚎啕:“女侠!我拜托你开慢点……陈礼延要吐了。”

陈礼延安静片刻,挣扎起来,说:“我要……吐……”

小沫说:“等等。”

她一个急刹车,让陈礼延差点滚到夹缝里。张浩然大吼一声,小沫快速打开车门,陈礼延把脑袋伸出来,吐了一地。

都是液体。

小沫说:“豌豆射手啊你。”

张浩然说:“给他拿纸巾。”

小沫说:“你怎么吐不出其他的来,你没吃饭是不是?”

张浩然说:“你先别研究他到底吐了什么,快点拿纸巾和水给他擦擦。”

陈礼延头晕眼花,被张浩然和小沫围着,张浩然把他架到钱塘江边,还未开花的樱花树下有一张长椅,昨天刚下过雨,椅子上湿漉漉的一片。张浩然把陈礼延丢上去,小沫说:“我还没擦!”

张浩然说:“没事!”

陈礼延吐完了,蜷缩在树下,感到晚风从江面上吹来。他好了许多,醉意都吐完了,人也舒服了。张浩然和小沫像是在研究人类失恋多样性的专家,蹲在陈礼延的身边看着他。

“他好像一条狗。”小沫说。

“黑的……”张浩然笑了笑,伸手拽了两下陈礼延的头发,“黑色的拉布拉多。”

“他什么时候能好起来?”

“不好说。”

“现在辞职了,跟彭予枫更是一刀两断了。”

“之前遇上一次,把人家送回公寓楼下,想复合却失败了。”

“好可怜啊。”

“老婆,以后我们买了豪宅留一间佣人房给陈礼延吧。”

“只能这样了……”

陈礼延闭着眼睛一直在笑,一边笑一边咳嗽起来,喃喃地说:“少爷我不至于。”

少爷。

谁这么喊过他。

他哪里是个少爷。

他就是个上不了台面的私生子……

陈礼延再次睁开眼睛,觉得胸口传来一阵难以言说的沉重,在梦里挣扎着喘不上气。

橘色的胖猫蹲在他的被子上,宛如一座小山。陈礼延拍拍猫屁股,示意它走远一点。猫叫起来,尾巴来回地扫动。

陈礼延说:“你一回来就不听话,你喜欢他我知道,但现在也没办法……”

猫继续叫。

陈礼延努力地把被子拉过头顶,闷闷的声音继续传出来:“我没办法!你走吧!我已经……我现在已经自顾不暇……”

猫生气地走了。

陈礼延又睡了一会儿,在床上摸索着没电关机的手机。没过多久,他的枕头上湿了一小片,昨天去理发店吹出的发型也全都毁灭。

今年冬天是个暖冬,不怎么冷,自然也没有下雪。陈礼延就这样继续浑浑噩噩地过着日子,没有每天好好吃饭,像个阴暗角落里暗自生长的蘑菇。

他时不时地把从前给妈妈画的那些画像拿出来看,渐渐地想起更多关于她的事情。陈礼延恨过的,在她走之后。陈礼延也爱过的,那些落在他脸颊上的吻,女人教他画画时的神情,他全都想起来了。

直到某一天晚上,电视机里在播放春晚的回放,陈礼延才意识到这一年又即将过去。

和去年的幸福相比,这一年,陈礼延像是做了个彻头彻尾的噩梦。

他给手机充上电,手机在一瞬间进了很多消息,陈礼延把消息全都看完,发现彭予枫也给他发来一句:[新年快乐。]

陈礼延坐在床上愣神,后知后觉地回复他:[新年快乐。]

他想起在西湖边见到彭予枫——他从家里回来,但仿佛他的身上有些东西被解开、被卸下……陈礼延活动着肩膀,却仍然察觉到自己身上枷锁的重量。

“彭予枫,我们能不能和好?”

的确是冲动了。陈礼延难受地想。他其实什么也没有解决……难怪,难怪彭予枫那个晚上只是看着自己不说话。

什么叫和好呢?他们本来就已经分开了。要怎么算和好……

陈礼延打起精神,进去浴室梳洗一番,出来后给他爸打了电话,说:“爸,有时间吗?我们聊聊?”

“嗯,我去找你。”

“嗯……新年快乐。”

“我有很多想对你说的事情。”

如果彭予枫还能听见的话,他就会知道陈礼延终于第一次在父亲面前说出了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