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好苏狐
-
他要清扫出一片辽阔到不会波及到自己的、专属于研究院和何光尘的战场,再把自己干干净净的摘出去。
留在这里,那些伤害与给他带来的好处相比,不值一提。
在众人或期待、或叹惋的目光中,他终于转过头,看向提问的博士。
在检测室冷白色的灯光下,索兰博士的脸显得更加苍老,几乎毫无血色,远远看去,像一张风干的树皮。然而那双眼睛如鹰一般锐利,目光从方形的镜片后透出来,找不见平日里分毫的柔和慈祥。
迟星盯着这道目光,沉默了一瞬,点了点头:“嗯,我愿意。”
这是迟星第一次上手术台。那些目光如芒在背,像是想要从他的血肉里剜出一点而什么来。
不多时,机器嗡鸣的震颤起来,迟星感觉到细微的酒精喷雾洒在了自己的身体上,冰凉触感激起的身体本能的小小战栗。
迟星已经做好了迎接疼痛的准备,可急速升高的肾上腺素却出卖了他,脑中出现了刹那间的空白。
人对于死亡和危险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抗拒和规避,他也不例外。
手心早已沁出了薄薄一层冷汗,庞大的手术机器精巧的合上,很快,视界只剩一片黑暗
然而,当荧绿色的激光扫在他的身上的时候——迟星再一次被送到那间熟悉的检测室,为他检测的仪器却不一样,应该是在他离开的时候,把里面的东西换过了。
外面的研究人员站在数据墙前,穿着代表洁净和科研的白大褂的研究员们每人都端着一本书写板,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迟星按照要求,躺在了冰凉的检测器中。
索兰已经退出了检测室,厚重的防辐射门被重重关上。外部人类的交谈声和机器在他头顶振动时发出的声音混杂在一起:
“博士,我真好奇你到底怎么和他交流的。他……真的愿意吗?”
“嗯。”索兰很快回答,“我和他说清楚了,他也愿意配合。”
另外一道女声插了进来:“博士,计算结果出来了——迟星和何光尘的基因匹配度大约是55%。很奇妙的一个数字。”
“按照爱情基因论而言,他们并不那么相爱。”
“按照我们观察的那样,迟星对何光尘的吸引力极其强烈,不亚于两个船用螺旋桨的吸力……哈哈,这当然是在说笑。但博士,我想提醒的是,何光尘对迟星的感情,是一种忤逆本能的爱。但我不能确定,被强行分开的何光尘在原定一个深渊月的沉睡之后,还能想起迟星这号人来。”
她的声音并不大,但在场的所有人都听清楚了。
过了一会儿,才有人开口:“所以,我们现在要植入一些生物屏障,然后把他和何光尘的基因适配度改变成100%——不管怎样,何光尘只要还是人,就算失去理智,也会去寻找最吸引自己的人。”
其余人的目光投向检测室外的单向玻璃。
在庞大而精密的仪器对比下,迟星像是被这只巨大的机械怪物吞吃下去了一般,苍白的嘴唇轻轻哆嗦着,但仍然没有动弹。
不少人心中漫上一股兔死狐悲、唇亡齿寒之感。
被异化的人被称为“怪物”,理应被人类用“正义”去处决;可没有被异化的人是无辜的,而现在他们必须朝自己的同类下手……
如果世界被污染,下一个受到这样的待遇的,再有多久轮到他们呢?
不知过了多久,人群中终于响起了一道反对的声音。
一个面相和善的研究员小声道:“那个……我、我们要不再考虑一下?这毕竟是涉及一个人的生命。我认为,我们至少要告知他我们即将做的事情。”
索兰沉思了一会儿,终于妥协着,用两室联通的广播器道:“迟老师,我们要在你的身体里植入一些生物屏障——当然,你可以理解为吸引鱼儿上钩的鱼饵。我向你保证,这是温和无害、可以取下的东西。”
索兰博士慈祥温醇的声音透过检测室内的广播器传来,显得有些失真和嘈杂:“在这场植入手术中,AI智脑为你评估的疼痛级别大约在5到7级。在这个过程中,你将会感到整体性的疼痛,大致与刀切到手、软组织受伤、扭伤感受到的疼痛相差无几。但在生物屏障存续的时间段中,你将会丧失或得到一部分新的能力——例如失聪、短暂性的失明,手脚发软等等情况,你愿意植入吗?”
迟星的耳力很好,他能够很清楚的听见门外人们的交谈声,空荡走廊处传来的细微风声。因此,此刻索兰博士被扩音器加大的声音显得有些炸耳。
迟星微微抿唇,待到耳朵适应了音量之后,露出了恰到好处的迟疑:“嗯……博士,给我五分钟想一想好吗?”
他果然没猜错,联邦给他画的饼是有条件的。
这些人真的不打算管他死活——就连他要经受的事情都棱模两可地一带而过,大有糊弄的意味。
这帮人果真靠不住,正常人在得知这些后果的时候,第一时间产生的本能情绪应当是惧怕吧。
但他不能。
时机不对,现在不是他离开的时候,迟星还要留在这里。
哎?他感受到的疼感,似乎并没有索兰博士说得那么可怕。
冰冰凉凉的水雾喷洒在皮肤上,仅仅不过是蚊子叮咬一般的疼痛,很快就消失不见。
唯一称得上是异样的——迟星发觉,他的心脏跳得很快。
心室中像是多出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心脏,心率飙升,鼓噪的心跳声不由分说地撞入耳膜,与机器嗡鸣声、门外人类的交谈声共同构成隆隆的狂响。
迟星心头泛起微妙的涟漪,第一次开始认真思考他不知何时变得异常好的听力和视力,好像就是前一段时间……
相应地,他想到了何光尘。
好像就是从何光尘回到自己身边开始,他的身体一天一天变得强悍起来,几乎超脱了人类能够达到的极限。
现在这个时候,何光尘……应该还在沉睡。
他是他的王牌,不应当这么早就打出来。
外面那些人的想法,他差不多估摸透了。
先在他身上植入一些生物屏障——当然,监视器也是必不可少的。
在引诱何光尘上钩的整个抓捕过程中,迟星如果活着回来,那么他身体里的监视器会尽职尽责的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联邦根本不可能放任一个近距离接触过异种的人类再返回社会,这样会引起恐慌、导致社会动荡的。
如果他死了,那就是皆大欢喜。人类也许会为他举行英雄悼念仪式,却在心底庆幸着他也算“死得其所”。
这个世界的人类社会就是如此伪善。
但迟星知道,何光尘会来找他的。
他的想法也许在别人听来有些自负,但——迟星确信,何光尘会迎着这么多困难、仍然涉身险境找上来的原因很迟单。
他离不开他的。
所以,迟星脱离了那个被囚禁的环境,同时,为双方搭建了一个巨大的竞技场。
他明明可以要求听得懂人话的黑雾散开,却还是让那些研究所来帮忙的人用生物溶剂溶解它们,也是为了留下对于何光尘而言,人类肮脏鲜明的气味,让对方顺着他的味道找到这里。
冤有头债有主,何光尘一定会先解决研究所的人。
与此同时,迟星就能获得夹缝中的时间,用以逃出生天。
电流炙烤在皮肤上的感觉并不怎么好受。迟星极力忽略身体上的异样感,眼睫微微颤动着。
这个计划并不是天衣无缝的,但,这已经是他能够在这两面夹击的绝境中走出的唯一生路——迟星愿意为自己的选择冒上一点风险。
痛意迅速地袭遍全身,在沿着经脉企图向前流窜的时候,却被他的身体很迅速的抵抗住。
他的身体里,跳得异常有力而快速的心脏泵出血液,迟星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身体中主要动脉一跳一跳的动静,它们似乎要生长出一层血肉构成的藩篱,保护着迟星脆弱的身体。
……冥冥之中,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保护他一样。
整整两个小时的手术之后,迟星被送回了房间中。
此刻,已经是联邦时的22点。
从无法推动的窗口望出去,浓深的夜色朝远方的灯塔延申着,汇入远处晶亮的河汉般的深渊。
即使在夜晚,坐落于研究院后方的深渊仍然闪烁着点点荧光。
迟星曾经在纪录片中看过,在卫星拍摄的图片中,在为了节能而全面关闭灯光的地球上,深渊如同地球上生长出来的一只眼睛,闪着荧光的生物充当眼睛中无数细小的瞳孔,随着时间变换而游动着,像是人类瞳孔震颤的模样。
这只眼睛,被人们戏称为“克苏鲁之眼”。
平平的看过去,迟星能看见其中耀眼的银白色光芒,其实是由一种类似于甲壳虫的生物的背甲反射出来的光。
看来,深渊和何光尘带他感受过的巢穴不太一样,有一部分地方,也是有光的。
那是他逃离后,为自己选定的途经地。
从研究院门口撬走一辆机甲摩托车,穿过无人身临的深渊,他就能乘着周围沿海港口无需身份护照的黑船,逃往自由的国度。
到那个时候,他就能获得自己所希求的、真正的自由了。
只不过……经过那场手术,迟星感觉自己目前的状态还不错,只不过是四肢微微发软,像是被封住了经脉,行走稍稍困难。
也不知道到时候会不会影响他开越野摩托车。
走廊处传来一人淡淡的脚步声,迟星倏地收回目光,闭上眼,把自己沉入薄薄的被子中,佯作睡着的模样。
然而,来人的声音很熟悉:“星星,睡了吗?”
——是迟长林。
迟星一怔,没想到叔叔会来,按兵不动地沉默了一会儿。
迟长林没等到迟星的回答,叹了口气,慢慢地走上前来。他手中端着一盏老式煤油灯,温柔的昏沉灯光落在迟星紧闭遮掩的脸上:“星星,醒一醒,叔叔知道你没睡。我有话对你说。”
怎么能、怎么能这么亲密?假结婚而已,真的需要做到这种程度吗?
对方的嘴唇那么热、那么软……
让他有种如临深渊的感觉。
“学长抱歉……”对面的言林一脸无辜地开口。
“等等!”迟星做了个停的手势:“你先别说话。”
言林闭上了嘴,迟星扶着额头,深呼吸了几次,勉强把脸上的热意给褪下去了。
他擦净了手,勉强抬头,绷着脸,对言林比划:“你,从现在开始,不准跟我说话。”
言林知趣地点点头,终于安分下来,一边吃饭一边小心地打量着迟星。
迟星又吃了几口,抬头看向对方:“一会儿吃完,跟我去趟商场。”
“嗯?去买菜?”
“不。”迟星斩钉截铁地说:“买电器。”
两小时后,迟少爷在萨西尔学院附近的百货商场下单了空调、电暖气、电热毯、羽绒被等全套取暖设施。
言林终于意识到不对:“学长你这是——”
“不是说楼上冷,要睡我房间吗?”迟星抱着羽绒被,一把塞进言林怀里,皮笑肉不笑:“现在,还冷吗?”
第70章 学长乐于助人
当晚,看着言林丧眉搭眼地抱着自己枕头和洗漱用品上楼,迟星幸灾乐祸,感觉自己总算扳回了一城。
上一篇:娶颗小栗子
下一篇:在陌陌约到前男友的白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