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致哈莉特
面前人的衣领被我抓得皱成一团,我直视着他的眼。
那张平素里冷淡的脸上,有了鲜明的惊愕神色。
“你今天来想跟我说什么?我来猜猜吧,说你舍不得,说你不习惯别人,还是想要我,说尘埃落定了,你改变了。”
“但是燕鸣山,”我声音很轻,“你根本没变。”
“你依旧偏执,顽固,不讲道。唯一的区别,可能就是在这一年里意识到我可能比你想象的再重要和特殊上一点,这种特殊和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样,很难找到替代品。”
“但我变了。我不一样了。我以前不会说,但现在我根本不期待你能自己想清。不是不知道什么是爱吗?”
我忽地松手,退后了几步。
“知道我喜欢,我想要,所以无论是谁给的,我自己、Rochecauld、又或是其他什么送的都无所谓,只要我能有就好,只要能看着我快乐就好。这是爱。”
“你呢?你在干什么啊?”
买到喜欢的东西,那一瞬间,这是我最想要的。
而希望燕鸣山能给学着给我平等的爱,是我这么多年来,真正想要的。
而无论我的想要有什么变化,在他眼里,重要的永远不是我的幸福。
而是这份幸福的馈赠者,永远只能是他。
燕鸣山的瞳孔轻颤,没有说话。
我在此刻忽然意识到,原来燕鸣山的沉默,除了抵抗意味外,更多的,可能真的是茫然无措。
像是第一次接触到真相,并想要逆转的孩子。明白了善恶,却什么也做不到,什么也改变不了。
从前他可以向我呼救,而现在的他一无所有。
他站在那里,让我感到颓败不堪。
我想,我是那么冷漠地,在对他诉说他所有的麻木与异端。
“省省吧,你这辈子也学不会的。你不正常。”
心脏紧缩,我没有逃避,看着燕鸣山的脸。
我成了万千凌迟过他人的一员,世上再没有一个人,会坚定地告诉他说,燕鸣山天下第一好,怎么样我都喜欢,不正常也喜欢。
我转过身,不去管身后的人如何,朝着车的方向走去。
Rochecauld仍在车边等我,他为我拉开车门,坐进去时,我听到雷声滚滚。
我的动作一顿。
“打雷了,马上要下暴雨了。”我喃喃道。
“怎么了吗?”Rochecauld问道。
我冲他摇摇头,轻声道:“没什么,就是得快点走了。”
“我们别被淋湿了。”
第77章 他让我赢
雨下的大了,车窗外的水珠如瀑。
我无意识用手擦了擦靠里的一面,等手的温度在窗户上划出了道道白痕,才发觉无论我在窗户的这边做些什么,也改变不了另一边的昏花冰冷。
“你知道我们已经开出好几里了吧?你再看也看不到人影了,脖子扭着不累吗?”
透过后视镜,Rochecauld试图对上我的眼神,以此劝说我放弃无谓追随的视线。
我当然知道再想看也看不到了,但大脑一直循环播放着和燕鸣山有关的所有片段,再怎么想要挥去都消失不了。
“后悔了我就让司机开回去。”
Rochecauld放弃了劝诫,挪开了视线。
我摇了摇头:“没后悔。”
车停了下来等红灯,几滴贴在窗户上的雨珠像是挂不住了似的,一点点缓慢地向下滑,是窗内窗外唯一一点动态的关联,我盯着,注视着它们慢慢落下,消失不见。
我移开了目光,轻声道:“只是有点不忍心了。”
不忍心把话说的那么狠,那么难听,那么决绝。
“你还喜欢他吧,我看得出来。”
这话不只Rochecauld一个人说过。
孟颖初,林梦,和其他许多知道我和燕鸣山曾经关系的人都这么说。
我自觉对燕鸣山的爱一天天削减,就像雨珠一样,挂着,向下滑落,不断消失。旁人却从能从水珠滑落的轨迹里看出我爱过的痕迹。
还喜欢吗?
我不敢断言。
但痕迹在,雨若不停,总会在原来的轨迹上汇聚出新的几滴,虽然再不是从前那些,但依旧会走向同样的命运。
苦苦支撑,或许久或很快,下坠,然后消失不见。
所以无所谓喜不喜欢,爱不爱吧。
抹去。
抹去所有痕迹就好了。
越决绝心狠,越彻底干净。
“你们到底为什么在一起那么多年?”我心绪繁杂,Rochecauld也有他的百思不得其解。
“因为我特别爱他。”
“那为什么又分开?”
“因为我想让他也特别爱我。”
Rochecauld又一次看向了后视镜,这次他终于得以对上我的眼睛,我于是能够清晰的看到他眼里的鄙夷意味。
“你是看多了疼痛文学浪漫小说吗?才会让你觉得分开能使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
我沉默了片刻。
其实我没必要和Rochecauld解释清楚。
他现在对我不错,Rochecauld家族也对我不错,但这不能磨灭Rochecauld从前从未尽到过父亲职责的事实,也不能否定了家族看中我能带来的利益才认回我的事实。
无论他们哪一方,都不具备对我的感情生活悉知乃至插手的权利。
但或许是离开原来的朋友太久,我很久没有和人倾诉过,一时间,竟也觉得我们之间的血脉关系至少算是一种寄托依靠。
“有一天,你在街上走着,有人塞给你了个玩具,说不要钱,拿走就行,随便你怎么玩。”
我忽然开口,说出的话似乎和我们正在聊的话题毫不相干。
没去管Rochecauld满脸疑惑的表情,我接着道。
“你不想要,也不需要,你觉得世界上所有东西都有代价,况且你也没觉得这个玩具有多好。”
“但那个人坚持要你拿走,说你就试试吧,不喜欢丢掉就好啊。”
“你于是收下了。想着一有机会你就丢掉,不想留一个没什么用的东西在身边。但等到了垃圾堆旁边,你看着陪你走了一路的玩具,又觉得它好像也没那么差,况且,这是第一个完全属于你的玩具,以前从来没人给你买。”
“你把玩具带回了家,每天把玩。过了一年半载,忽然地,曾经那个送你玩具的人又忽然出现,伸手问你要钱,但他说只要你承认你曾经是错的,你很喜欢这个玩具,就把这个玩具送给你。”
“然而你觉得无所谓你喜不喜欢,这个玩具早就属于你了,本就是你的。你可以允许他向你要钱,多少都可以都能给,却不觉得一次次的迁就是出于你的喜欢。”
“因为你从未拥有过玩具,在渴望而不得中麻痹了自己,觉得自己不需要,也不喜欢这种东西。”
我看向Rochecauld的眼睛。
“我就是燕鸣山的玩具。”
“即将失去的恐惧会让人学会珍视,并再次审视自己所拥有的感情。”
“我试图以这种方式激起燕鸣山对我产生同样的情感,但我赌输了。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其实我的眼神没那么坚定。
这是我对我们两个关系谜题的最终答案,但我看着Rochecauld时,却也仍旧奢望能从年长者身上找到另一个更优解。
“你说,还有别的可能性吗?”
然而就像我同燕鸣山的关系一样,Rochecauld给我的答复让我失望。
“抱歉,你应该也觉察的出,我对感情着实没什么细腻的解,并且我其实也不觉得它怎十分重要。”
对他这种说法,我不意外,只是觉得有些怅然。
再次看向窗外,我吐出口气,故作轻松。
“解,并且羡慕。”
“人和人的差别真的挺大。明明都是缺爱,有些人会因此觉得爱不是必需品,有的人却更加病态的想要得到。”
Rochecauld坚持要我回他那里住,扬言暴雨天我这种男女通吃的人很容易遇到上门劫财劫色的,一个人住十分不安全。
我却知道他这番跑火车扯淡不过是为了胡搅蛮缠把我关到他那儿,然后第二天一大早便押送到Eden那里,为子承父业的大计做准备。
“你跟我现在还以男男关系不清的绯闻挂在头条上呢,我今天立了大功,公开父子关系是不是得先于逼我子承父业才算合适啊?”
显然我的话十分有道难以反驳,Rochecauld只是指着我用高深的中国文化骂了两句“大逆不道”,然后灰溜溜开走了车。
我撑着伞顶着暴雨走到门边,抬手按了密码,走进屋卸掉全身装备,冲个热水澡后,才觉得全身放松下来。
头发现在短了,吹得时候也不再费劲,好久没染,发根的金色长出来,和人工的黄色相对比高级许多,让我有些期待满头自然金色时自己的样子。
我给自己倒上热牛奶,搬了个凳子坐到阳台玻璃门边,隔着玻璃看外面的雨,就好像不久前隔着车窗向外看一般。
没有意义地,只是在陪伴。
陪伴谁,还为什么要陪伴。
我说不好。
我替自己开脱,谁还没有个习惯了的事情,只许他燕鸣山抓着不松手,不许我不想戒掉一些细枝末节吗。
看着看着,我又觉得自己的举动十分莫名其妙。分明把人干脆地扔在了雨里,却好像现在才想起来有谁害怕雷暴天气,后知后觉地有了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