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致哈莉特
他眼睫垂着,神色不明。
“这个话题需要回避?还是你想接着和我演?”我直截了当。
碘伏就在手边,我用棉球蘸了蘸,按到了燕鸣山手上。
痛觉让他喉结滚动了滚动。
他敛目看我动作轻柔,静默片刻后,淡淡开口。
“你有怨气?”
“我不该有?”出于纯粹的报复意图,我下手狠了点。
“不该。”
大清早的,我觉得我自己已然上了火气。
我把他的手一丢,眯着眼看向他,却见他神色坦然,完全没有恶意抬杠的意味。
我有些疑惑地注视着他的表情。
暴雨夜的一整晚,他都特别“听话”。
我惊讶于自己“驯服”的野兽忽然挑衅起来。
我与他的眼神交汇,我试图探究。
而像是从来未曾对上的齿轮忽然没了中间的阻隔,“咔哒”一声互相对了上。
我敏锐地察觉到,似乎有什么东西一直以来被我忽略,又被燕鸣山所误解。
“不是你装不记得我?”
一晚上对我无条件顺从的某人终于露出了些从前桀骜的模样,于是我知道我恐怕又提了个在他看来相当愚蠢的问题。
“你的长相,对我做过的那些事,有哪一样很难记得吗?五年是容易让人记不清,但不至于彻底失忆。”
“况且,”他顿了顿,紧接着道,“如果不是记得,我为什么要问余泽点名要你?”
一瞬间,我整个人石化在了原地。
“对不起,景明。有个大人物点名要见你……”余泽的声音跨过横亘的五年时间重新在我脑海响彻。
“点名找我的人是你?”
或许是我的演技太差,惊讶又着实不像作伪,燕鸣山的认知也随之动摇,察觉到了些许不对。
他皱了眉:“余泽没告诉过你?”
“……没有。”
我们陷入沉默,许久没有说话。
两个人互相错乱的记忆在沉默中交错重拼,一点一点露出其久久蒙灰的本原。
我觉得这一切像是个巨大的玩笑。
我再次想起那个论断。
有关蝴蝶的翅膀,与夺走人性命的风暴。
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勾着我可怜的自尊在燕鸣山面前故作不在意,落到燕鸣山眼里,是我姿态拙劣的逃避。
我想起挂在画廊里的那副画。
是愤恨,是委屈,是在意,是认命。
所以他对我冷漠。
所以命运回旋,一切重演。
或许在他眼里,重逢的那一刻起,我便是个罪人。
在他一无所有的时候,我给了他我自己。
然后抽身而去,让他失去唯一的信徒。
他带着对我的审判重新找到我,而他眼中的我缩进虚伪的壳子里,不愿赎罪,却要一切从新来过。
往后无数次似是而非的求证,都像是明知被眷顾的恶人,明目张胆地炫耀挑衅,以确定自己始终被宽恕,被纵容。
所以他的傲慢分明有如此鲜明的源头。
他宽恕我,明白愧疚将永远束缚我,无论我到哪里,都打着属于他的烙印。
我罪孽深重,而他除了锁链,什么也不愿给我。
这就是对我的折磨。
而我一无所知。
“所以我不懂,我一直都不懂。”
窗外的天越来越亮,他于暗处走进光亮里,走到我面前。
“你的爱很伟大么?它明明能救赎我,却也一次两次杀了我。”
“高三那年,你丢下我。”
“你自作主张的离开,原因我搜寻了五年。”
他将我抵在窗边。
指尖碰过我的眼角,然后向下划,划过鼻尖,嘴角,锁骨。
勾开衣领,微凉指腹碰上心口的位置,心脏于是在他的牵引下跳动的更加剧烈。
这颗心本就是为回应他而生,哪怕他此刻想要将其剖下称量罪孽,也没什么大不了。
“就像你自以为是来招惹我一样,你从来蛮横地可怕。”
“是,你的确迫不得已。你很无辜,你事出有因……”
他一把将我推到墙上,再不见顺从的影子。
暴风雨的夜晚夺走了燕鸣山所有的脆弱,第二次被我丢弃的恐惧让他再次向我交付所有,天晴了阴郁褪去,他才记起我的不公。
“所以我就活该被你放弃?”
我张了张嘴,想冲他说些什么,下一瞬,他抬手捂住了我的。
“嘘。”
他声音哑地可怕。
“你这张嘴,太会说花言巧语。”
“要说什么?嗯?”
“说不知者无罪,说是阴差阳错,错不在你?”
“付景明,蛛丝马迹就在眼前,想拼凑推太过容易。究竟是无法探究,还是不想探究。你比我清楚。”
眼睫颤抖。
我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
没怀疑过吗?
我不知道。
但正如第一次见面时,他看我眼神陌生,我心如刀绞,却又松了口气。
或许有太多迹象,明明靠近真相,却被我有意无意忽视抛弃。
我明白不知者无罪。
所以我选择当一个不知者。
我快要窒息。
燕鸣山的手捂住我的口鼻,呼吸全在他掌控之间。
他允许我活,我便能活。他要我灭亡,我便是他的祭品。
濒临昏厥时,他终于松开了手。
生泪水从眼眶涌出,我大口大口喘气,觉得自己快要呼吸过度。
“对不……”
话没说完,我被人拉进怀里。
燕鸣山的指节不耐烦地没入我发间,讨厌极了过短的触感,和不符合他审美的颜色。
又像是讨厌我的“对不起”。
他的动作透露着无边暴躁,语气却温柔。
18岁和29岁的两种他似乎在刹那间融合,哪一个他都想要咬住我的脖颈,于唇齿间掌控我性命。
“我原谅你。我说过,你做什么,我都会原谅你。”
“你可以对我无条件索取,毕竟我是你的什么来着?你经常说的,‘神明’吧。”
“爱,解,尊重,信任……只要不再离开我,你想要这些我没有的东西,我都给。”
“Jaime。”
他这么叫我。
我新生的姓名落入他手中,我新生的灵魂再次被囚。
“爱我是挺辛苦的事。”
我被他推倒在床。
“你再辛苦一点。”
窗帘被他拉上,白昼黑夜颠倒。
我想做的辩驳,我想许的承诺,我想再次倾诉的告白,尽数被他堵入口中,嵌入肢体。
到声音破碎,感官失灵,他也依旧在我耳边说着一语双关的话。
“……再辛苦一点吧。”
“留在我身边,哪怕什么也得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