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办法,我弄不过他 第66章

作者:玄徊 标签: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甜文 轻松 近代现代

外公笑着看过来,薄悬忽然心跳得很快,声音都不太稳:“是我,那个,你好,好久不见。”

薄悬说完就后悔了,傻兮兮的,恨不得当场变成一个会钻地缝的哑巴。

“好久不见啊。”蒋寄野隔着手机打招呼,想起来个事,“你喜欢吃什么馅的月饼,我们家今年定做好几种馅的,我带几个给你。”

薄悬从来不会在他面前表示挑剔,尽可能镇定地说:“什么馅的都可以。”

蒋寄野笑了下,恶劣毛病忍不住犯了,一碰上老实人就想欺负,故意问:“五仁的呢,也吃吗?”

薄悬:“嗯,也吃的。”

蒋寄野:"那我给你多带一个五仁的了?"

薄悬陪着蒋寄野外公安顿好花草,傍晚天空又下起了雨。

在他回去的路上,雨势愈演愈烈,雨点急速降落连成一条线,叶子被打落得紧紧贴在地面上

天色飞速晦暗下来,全世界都被淹没在夜色下的雨幕里,那种压抑而沉闷的晦暗隐隐传递出着不详的气息。

但是薄悬在回到家之前,心情还是很好的,没有被坏天气影响到。

蒋寄野说要给他带月饼。

那他们下周肯定能见一面了。

薄悬班上七十多个同学,其中一大半是男生,他每天出门在路上和成百上千的陌生人擦肩而过,信息发达的时代想要联系谁掏手机就能和谁打电话。

没有人像蒋寄野一样,让他不敢主动去联系,同时又让他觉得下次见面是件值得期待的事。

薄悬甚至反思了下:朋友太少?作业太少?原来自己也是一个有社交需求的群君动物?

不知道。

反正世界上应该没人不想和蒋寄野做朋友。

薄悬收起雨伞,走进门,一向把自己关在房间的陆诗云竟然在一楼窗户前站着,身上穿了件单薄的睡袍,脸朝着窗外方向,手指夹着根烟。

她从前是不抽烟的,薄悬感觉有点奇怪:“妈?”

陆诗云没吭声。

直到薄悬又喊了两遍,陆诗云终于回了魂一样,客厅没开灯,一道黑色的剪影在巨幅的落地窗户上,就像一只蛰伏在暗处的鬼魅。

薄悬从未听过她如此干涩的嗓音,含着沙子、泣着血,哆哆嗦嗦,自言自语一样:“你爸爸,你爸陆成才,他是个同性恋。”

薄悬靠近的脚步一停。

他其实没能理解自己听到的内容。人已经呆住了。

“你爸爸,陆成才那个王八蛋,他是同性恋,他喜欢男的。”陆诗云手里的烟掉在地上,像听见一个天大的笑话,自顾自癫狂地大笑,“我今天去他公司,撞见他跟一个男的关起门在睡觉,两个男的,他公司的副经理,外头还有好几个,他不回来就是在外面跟男的睡觉,哈哈我知道他恶心,他还能恶心成这样,我跟这样恶心的男人结婚,我给他生孩子——”

薄悬木头一样站在原地。

陆诗云咒骂,大哭着砸东西,扑上来掐他的脖子,他都一动没能动。

窗外骤然亮起的闪电劈开夜幕,他看见玻璃上映出一张惨白雪亮脸,雨水延绵了整个潮湿秋季,一道迟来的惊雷终于轰然炸响在他的耳边。

第75章

这一天七栋一家三口谁都没睡下, 被撞破丑事的陆成才深夜回到家——不巧陆昊跟爸妈回老家乡下中秋走亲戚去了,没能亲眼目睹一场大戏。

陆成才跪在陆诗云面前,一改往日嚣张气焰, 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

他说, 我知道错了, 不该鬼迷心窍,有回别人在会所送了个漂亮小男生, 他不该图新鲜就跟人试了试, 不该跟外面乱七八糟的人鬼混, 举手对天发誓这是最后一次。

他说男人应酬都是这样的,那些酒局上康总李总左拥右抱, 照样男的女的一起往酒店带, 我可以改,你不是想让我好好在家和你过日子吗, 我会像结婚之前对你一样好。

陆诗云彻底疯了,又哭又骂,药瓶砸在地上, 叫嚷着天一亮就去办理离婚,扇了陆成才好几个巴掌。

陆成才丝毫没有反抗地全都受了,唯独不肯同意离婚的事。

薄悬一旁冷眼瞧着。男人的嘴, 着急之下果然什么都说得出口——陆成才这会一定恨不得把公司里没能拦住陆诗云进门的前台秘书手撕了。

他不是知道错了。靠着陆家势力起的家, 和陆诗云离婚的理由可以是双方感情破裂、吵架、出轨……

陆诗云爸妈早在女儿执意下嫁时就心灰意冷,长居在海城, 两边平日几乎不往来,一直清楚陆成才在借着陆家裙带做生意,有个女婿身份,他们到底希望女儿在看不见的地方生活得好点。但是这不代表他们会忍受女儿的婚姻是场骗局。

骗婚同性恋的事实一败露, 陆家二老一定不会再坐视不管。

陆成才一个泥腿子,斗不过阶级的陆家,意味着他好不容打拼来的房子、车子、事业,现有的一切,都要化成海上的泡沫跟他说再见了!

陆成才唾沫说干,丑态毕露,在地上跪了一夜,膝盖跪出两团青紫。恳求陆诗云别离婚,求她别说出去。陆诗云一个劲骂他恶心,用尽天下肮脏的字眼。

然而,等天一亮,陆诗云也没有如所说得一般死也要拉着陆成才去民政局把离婚手续办了。

薄悬旁观完一整场闹剧,对这个结果竟然并没感到十分意外。

他只是在想,基因真神奇,生物遗传真神奇。他跟陆诗云一样有疯病,原来到头来也和人渣陆成才一样恶心。

家里出了事,薄悬就没有再去过七栋了。

那个周末,他没有按约去七栋拿月饼——陆成才这几天从早到晚给陆诗云赔礼道歉,被逼得心理崩溃,转头对儿子动起手,那模样像个疯子,薄悬额头磕在柜子上蹭破了皮,没法出门见人。

他已经不那么想见到蒋寄野了,也害怕蒋寄野找上门会看见他头上伤口,进而发现他们家里没一个正常人。

幸好,蒋寄野也没有带着月饼来找他。

蒋寄野可能已经忘记了。

这样很好,对大家都好。

薄悬在学校日益沉默,每天回到家就把自己关在衣帽间,脑袋埋进作业堆里,除了学习他不知道能干什么。楼下很久没有人和狗散步经过,那本观测手册也被他锁进了最下层的抽屉里。

麻木之下,时间变得很模糊,中秋和月饼都像成了上辈子的事。

直到岑丹青带着两提月饼盒敲开二十一栋大门的时候,薄悬猛然瞧见她的脸,以及院内树梢叶子刚刚变黄,恍然惊觉距离中秋也才过去十多天。

岑丹青在微笑,脸色却罕见地憔悴,像遭受过重大打击,开口第一句话就让薄悬呆住了。

“蒋寄野的外公,上周在院子里摔了一跤,保姆发现后就立刻叫人送进了医院,但是我父亲的身体一直……”

岑丹青和他站在院子里,停顿好几次才勉强顺利说下去,“住了一周的院,人已经走了……我听说你之前常常来家里和他聊天散步,谢谢你,小同学,我代我们家所有人来说声感谢,也很抱歉,这段时日家里太乱,没能顾得上通知到你,我儿子受打击很大,他还没经历过……”

父亲离世,她当女儿的,从老人闭眼那一刻起天就塌了,这一年中秋的雨不会再停了,她心里住进一个余生都在下雨的潮湿角落。

岑丹青眼泪流了满脸,说不出话。递过手中的盒子:“这是他答应带给你的月饼。”

薄悬像接过一团千钧重的石头,人生第一次直面亲情的力量,几乎也要落下泪。

但是他连哭都不敢——他愧对岑丹青的感谢,他接近老人另有目的,是为了去看蒋寄野。他如果上上周末按时去七栋,说不定老人就不会摔倒,不会住院出事。

他果然像陆诗云说的是个天生的丧门星,他跟谁亲近,就会把霉运传递给谁。

北风呼啸着刮过萧索的庭院,带走地上的落叶还有人的体温。

薄悬拎着月饼,怔忪立在寒风里。明明才刚入秋的季节,为什么会有这么冷的风。

岑丹青经历短暂的失控,收拾好悲伤情绪,她今天来还有一件事情。说来说去还是为了儿子,上次见到薄悬就曾动过心思。

如今外公走了,飞虎也老了,岑丹青不得不腆着脸对一个半大孩子开口——

“……我想着,既然能玩到一起,说明两人有共同语言,我一直担心寄野一个人性子养得孤僻,他们学校寒假有个欧洲游学的活动,倒是能散散心,可惜他人不常在学校没有走得太亲近的朋友,阿姨想问你能不能陪他一起去,费用那些不必说了,本来就该我们家承担的,只要你父母同意点个头,另外,寄野他爸爸这两年生意做得还算可以,合适的话两家说不定能有个合作,你和寄野不在一个学校,平时多来阿姨家里玩一玩,我们家离翠园并不远的,让寄野来找你也行……”

这是在征求薄悬的意见,最主要的是想征求他父母的意见,给儿子找个玩伴。

以他们吃饭送月饼的交情,岑丹青以为他应当很快能答应下来,谁知薄悬听完之后,白着一张脸愣愣地。不摇头也不点头。

她哪里知道,薄悬这瞬间想到的不是和蒋寄野一块出去玩,而是陆成才跪地痛哭求饶的场景。

薄悬脸色煞白,出色的想象力已经把自己逼疯了。

他知道他不能,他不能走上陆成才的老路,不能把蒋寄野也拖到这条路上。

但同时他清楚知道自己拒绝的是什么。嗓子好像被东西堵住了,说不出不字。

岑丹青见他半天不吭声,柔声安抚说:“不用着急现在回答阿姨,你再考虑考虑,和爸妈商量一下,改天我再来……”

“岑丹青?”

玄关大门忽然打开了,陆诗云眼睛红肿,要笑不笑,鬼一样地出现在门口。戏谑的神情,显然将二人刚才的对话全部收入耳中。

岑丹青被叫出名字,吃了一惊,依稀辨认道:“你是…陆诗云?你是陆宣同学的妈妈?”

陆诗云却不搭理老同学的问话和寒暄,笑嘻嘻的诡异语气,单刀直入,:“你当初为什么不答应陆成才?”

薄悬忽然狠狠打了个哆嗦——这是陆诗云要发疯的前兆,

天底下竟然还这样的巧合,薄悬马上催岑丹青离开,甚至失礼上手推她:“阿姨……阿姨你快走,我妈生病,她认错人了。”

岑丹青有些迷茫,顺着刚走两步,又被陆诗云喊住。

“谁说我病了,我可没病。”陆诗云走过来,继续语出惊人,“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陆成才是同性恋才不答应他的?”

“陆成才?”岑丹青疑惑的样子,显然是早就忘了这个名字。没能理解她的敌意,

陆诗云笑得更厉害了,这女人真是装傻白天的好手,难怪能让陆成才念念不忘。

“我儿子叫陆宣,宣纸的宣,好玩不?我怎么才想起来,你是学国画的吧岑丹青,这名儿还是陆成才给他取的。”

岑丹青扫一眼薄悬,眉头彻底皱起来:“你不要在孩子面前说一些子虚乌有的事。”

“瞧,你岑阿姨比亲妈对你都好,还护着你。”陆诗云将目标对准了儿子,脸上过分灿烂的笑容,生生让薄悬在烈日下感到一阵毛骨悚然的寒意逼近。

“你岑阿姨邀请你去他们家陪他们儿子游学,干嘛不答应呀,钱我也给你出了,哦对,你前一阵老往七栋跑,不就是为了去找岑阿姨家的儿子玩,我给忘了,所以你跟陆成才一样是个同性恋,你喜欢他们家儿子?妈肯定支持你呀……”

像被人拿刀血淋淋剖开在太阳底下。薄悬要疯了。

他语无伦次,努力否认:“阿姨,阿姨你走,她乱说的,别管我们,……别说了妈……你别说了……我没有……”

根本不敢看岑丹青的脸,巨大的悔恨,早知道他不会踏进七栋的门,陆诗云没疯。是他疯了,面前一道深渊,他疯在了陆诗云的前面,只差一步就踏进深不见底的深渊。

岑丹青的反应他已经忘了,这一幕的确成了他往后五年间最深刻的梦魇。

陆诗云在大笑:“怎么啦,同性恋,又不是见不得人,你爸不也是,我把你生得这么好看,别浪费了,儿子,当年你妈没赢过你岑阿姨,你替妈扳回一局,把你岑阿姨家的儿子勾引过来,你看你岑阿姨也喜欢你呢,这样我也有两个儿子了,两家成了亲家,陆成才不得高兴死。”

薄悬伸手扯她的袖子,近乎哀求:“妈你别说了……”

陆成才终于听见动静,冲出来拉住宣扬家丑的陆诗云,在陆诗云动手要扇岑丹青之前把人拖回了屋。

薄悬送岑丹青到门外,一番闹剧,他已经丧失肢体感知,没发现自己在哭,把月饼还给岑丹青,反复地道歉:“对不起,阿姨,你能不能…别告诉蒋寄野,我以后不会再去找他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岑丹青说了很多,具体内容薄悬记不太清了,唯独记得两条:

岑丹青告诉他不用道歉,人有大脑,有思想,接受教育,活在这世上,喜欢花花草草,喜欢小猫小狗,喜欢哪个人,产生一切的感情都是正常的,没有对错之分。她很欣慰有人愿意喜欢她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