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花半拆
“咳咳——”
岑昀忽然被薛无平突如其来的一声咳嗽吓得紧抿双唇,话就那么没头没尾地断了,专注盯着显示屏的戚檐倒是毫无反应。
***
黄复拿棍子杵开感染者,艰难地推动着两扇大门。两扇门撞去一块儿时发出巨响,直震得偷摸涌入屋的风雪都颤动起来。
黄复两掌一拍,将手上的冰碴都给抖了下去。
文侪将被黄复短暂吸引走的目光又挪回俞均身上,呵了口热气,暖了暖手。
病了……
俞均说周宣觉得那顾大姨和周四爷病了,所以他们吐了血。
而他们做错的事,就是想要逃离这个宅子以躲避瘟疫。
逃跑。
这在现实中映射着什么?
他知道俞均那话里有指责意思,也就是说在那医生的眼里,大姨和四爷都没错,也都不该染上瘟疫。
那周宣为何会坚持做一件错误的事?
文侪想不出个所以然,再度挪眼时却见俞均已经抽刀拔针,准备割下四爷身上坏死的肉。
场面血腥,他不忍再看,兀自绕走了。
他的口袋里装着戚檐给的钥匙,因而眼下不论是往哪儿走,都是畅通无阻。
这会儿,黄复正耷拉着脑袋在二楼楼梯口抽菸,而俞均则在楼梯边诊治病患,为救那濒死的二人,直忙得抬不起头。
文侪想了想,打算先在一楼翻找。
钥匙于是很快便戳进了戚檐的屋门锁孔中。
戚檐已死,他本没什么理由再往里边跑。
可此刻那房间里,还睡着个昏死过去的植物人——那被他从二楼推下去的李策。
文侪先前一直没胆子进去看望他,因为每每见着他,他心里便会升起一股极浓的感情。他不知那感情是什么,可是那感情却像是汽油一般不断往里灌,驱动他的拳头揍上那可怜孩子的面庞。
是恨吗?
因为太恨,所以周宣要揍那般大的孩子?
还是其所作的一切仅仅为了满足自个儿的操纵和控制欲?
为了将李策变成柳未那般,对他忠实的“信徒”?
委托四中,李策对周宣的态度存在一个明显的转折点,在某件事发生以后,周宣自高位陨落,彻底成了李策所鄙夷的对象。
文侪猜想,眼下他所立身的时间段,大概便映射着那段印象变化期。
门在轻微吱呀响后便展开,他深吸一口气后窜身进屋。
周宣对那小孩儿究竟是什么感情他实在不清楚,可对他来说,伤着那孩子,他心中愧疚难掩。
“嗐、都是NPC,没事、没事……”
他自我安慰一般重复着诸类言语,看向了那张大床。
一颗惨白的脑袋陷于枕头正中央,脖子以下皆被被子盖着,显得规整而单调。
他无法确定在翻找过程中那孩子会不会醒来,也不知那人会不会攻击他,于是将角落一个不知何时出现的新箱子往床侧推了推,以保证他在翻找过程中始终能让李策处于自己的视野范围之内。
箱子是拉链式的,没上锁,咻咻几声,便大展开来。
里边的东西并不多,一本日记,一只布偶狗,还有一个放在透明塑料箱子里的钢琴模型。
在确定那两样可以称得上玩具的东西里头没有隐藏着其他的文本或是实物线索后,文侪才抓了那李策的日记来读。
由于李策这会儿年纪不算大,字体有些歪扭,光是认字便耗去他不少精力。
【这是我在周宣哥家的第一年,哥对我很好。】
李策在那页夹了一朵干花。
【这是我到周宣哥家的第二年,哥对我……没事,我爱他。】
李策在这页画了副画,在漆黑的房子里,有一盏红灯,握在高个子人的手上,身边有一个流泪的小孩。而那漆黑的房子被他画了一颗心框起来。
【这是我到周宣哥家的第三年,我希望他放过我,我不愿他再爱我。】
这是一页发皱的纸,有许多圈状皱痕。
这地儿原先应是滴了水。
“是眼泪吧。”文侪正琢磨着,忽听外头有汽车喇叭响,便将窗帘掀开一角。
他的身体在看到红色的十字徽标时发起颤来,僵硬的身体叫他立在窗前动弹不得。
他听见俞均欢喜地跑去敞开门,他看见黄复兴奋地冲到大雪中,他还听见二人齐声欢呼——
“防疫药物送到了!!!”
文侪攥皱了那垂地长帘,心脏传来刀绞般的阵痛。他叫疼痛折磨得呼吸不得,双目也有如被什么东西压着在榨汁似的,他于是跪去地上紧捂住刺辣不已的双眼,待挪开手时,带着咸味的血泪已潸然而下。
在声带发出许多难以理解的哭嚎时,文侪已是清楚得不能再清楚——
周宣他,不想要这场瘟疫结束。
“阿宣啊,”外头传来周四爷虚弱的一声唤,“天晚了,该睡了。”
***
文侪睁开眼,时钟恰逢准点,不多不少敲了两下。
淩晨两点,他孤零零地躺在客厅冰凉的地面上,感受不到任何人的温度。即便他起身后没有一间间卧室去寻人,在他心底深处,也依旧有着一个不容他否定的念头——
这世上而今只有他一人了。
深冬的淩晨即便没有落雪,天色也依旧晦暗无边。
没有人再如委托一那般逼着他去死,可他清楚当下已到了周宣的死期。
眼下四谜题全无进展,文侪没可能选择存盘,即便这几日过得尤为艰难,他也并不选择逃避,只当那是必然要面对的东西。
大概是他天生对于一切疼痛与挑战几乎不曾抱有畏惧心理的缘故,他总是能平静地接受这一切。
他稍稍思索了周宣的死况,推开大门便往外走。
这会儿,距离老宅不远处已经响起了绿皮火车的鸣笛声,覆盖于铁轨上的雪已被铲干净了,铁轨却因将要到来的庞然大物而疯狂颤动着。
选择死亡绝非易事,死亡的那一瞬间更是需要莫大的勇气。
可当文侪的眼底装入那迅速穿梭于茫茫雪白间的一抹墨绿时,他没有半点犹豫地前倾身子,从月台上倒了下去。
“喀嚓喀嚓——”
“呜——”
***
————[ !!!!委托失败!!!!]————
【本次委托累计失败次数:1】
【解四谜:未完成】
【查清宿怨:未完成】
【还原死况:已完成】
【重生时间:未存盘·阴梦首日】
————【存盘点加载中……】————
***
被火车碾碎的骨头与皮肉缓慢地拼凑、黏合、缝补。
剧痛模糊了文侪的意识,短短一瞬,他忘了自己的名姓,不知道自己究竟叫赵衡、孙煜还是周宣。
无数重叠的混乱记忆在刹那如舂米杵般搅得他脑中一塌糊涂,以至于目中装入了老宅卧室的天花板时,他的双眼还是无神地呆滞着。
可戚檐已经像巨蟒一般缠上文侪的身子了,他自认已抓住了不让那直男逃跑的诀窍,这会儿一面搂着他,一面说:“哥,你觉得瘟疫指的究竟是什么呢?竟能困住一整个宅子的人……我所代表的原主身份又会是周宣的什么人呢?”
“一定漏了不少线索。”文侪试图扒下戚檐圈在他腰上的手臂,尝试失败后便速速放弃了,只纵容戚檐胡乱揉他的脑袋。
眼下他身累心也累,上局那么多疑问没解开,连接数索都找得稀稀落落……
还想他花时间和心力去应付戚檐?
想都别想。
“就知道方醒就同你谈正事,你绝对会把我晾在一边……”
戚檐在一旁发出咕咕哝哝的声响,却还是没能招来那人的注意,便侧躺下来,睫毛近乎扫去了文侪的指上。
半晌,他的发挠上了文侪的鼻尖,文侪后知后觉醒过神来时,那人已双肘撑床,将他翻身摁去了身下。
戚檐勾着唇,一对精明狐狸眼弯起来,送上前的是恣意爽朗的笑容。
明媚干净的模样,太阳似的,这当然很好。
文侪想,若非说着那般不像话的字句,会更好。
文侪他一点不想听,可戚檐还是近乎执拗地说——
“我喜欢你。”
“这是第二次正式表白。”
“和我在一起吧?”
第139章
“说到解谜,上轮我的记忆出了点问题,我也是后来才想起来你在成人礼上就死了。”
上一句戚檐还在说爱,下一句文侪就开始谈死,暧昧氛围瞬息瓦解,文侪假装没听见戚檐的一声叹息。
他若无其事地岔开话题,见戚檐好似哽住了,于是抬眼对上那人仍旧酝酿着不可言说的感情的眼睛,坚持问:“但你怎么后来还和我一块行动?我搞不明白,给我解释解释前因后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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