酩酊不醒 第104章

作者:林啸也 标签: 近代现代

“还不如抓奸呢。”汪阳一个头两个大,“去抓离家出走的狗崽子。”

他快跑几步跟上余醉,脚下皮鞋踩过柏油路面的水坑。

水坑倒映着天上的星星,变成一洼夜幕。

夜幕之下,陈乐酩开着车披星戴月地赶往南山。

路上空旷,他车速又快,半小时就到了。

爆炸的车已经被拉走了,只剩一片黑灰和破损的山壁。

他没有上去,凭借记忆找到当时把王长亮推下山的方位。

那里是个陡坡,被积雪掩埋着。

他撅了根树枝在十公分厚的雪层里捅来捅去。

雪地又硬又滑,他平衡能力本就不佳,找没几分钟摔倒好几次,有一次是用右手杵在地上的。

三角骨的位置传来一股剧痛,那种疼仿佛是从骨头里直接炸出来的,跟拿一把小刀把他连接骨头的肉和韧带都给割断似的。

但他顾不了那么多了。

跑都跑出来了,今天必须要把事办完。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

没用他费劲巴力地往上爬太久,王长亮就自己滑下来了。

下来时还把他拌了个跟头。

陈乐酩气得要死,拿出毕生所学的全部脏话把王长亮祖宗十八代全都骂了个遍。

是泄愤,也是壮胆。

深更半夜地在山里挖个死人,这谁不怕。

天寒地冻,风阴恻恻的,呼呼地从周身吹过时,像人在说悄悄话。

陈乐酩搓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把王长亮托起来放到背上。

刚放上去他就觉得不对劲儿。

怎么这么轻?

好像连一百斤都没有。

但他第一次干这种事,对死人的份量没个概念,也实在是吓得够呛,完全不想细看那张脸。

他吭哧吭哧地把王长亮背下山,放在提前准备好的黑色袋子里,往后备箱一丢,回去把拨开的积雪大致恢复原样,又开车赶往迷路海码头。

夜色比来时更浓重几分,重重山影隐藏在雾里。

前路漆黑一片,不见一丝光亮,伴随着呼啸的风声,好像一只怪兽张开的兽口。

陈乐酩没来由地心慌。

总觉得今天这事办得太过仓促,没有经过周密的计算。

冷汗一层一层往外冒,后脊骨无端生出凉意。

他抓着方向盘的左手又滑又黏,另一只右手在往外渗血。

殷红透过纱布,按在方向盘上一按一个血印。

他整条右臂都疼得抬不起来,虚虚地窝在胸前发抖。

山路颠簸,晃得他全身的伤都疼。

他一会儿看前面灰蓝色的山路,一会儿又扭头看后备箱,脑袋里满是恐怖片中放在身后的尸体突然坐起来,或者一个扭头尸体就趴在他脖子边的画面。

“傻逼王长亮!死了还要吓人!”

他咒骂一声给自己鼓舞士气,甩甩脑袋赶走那股莫名的胆寒,一脚油门踩到底,不管不顾地朝迷路海码头开去。

冬季休渔期,码头没人巡逻。

只有值班室的老爷爷瘫在躺椅上听戏。

他背着王长亮,避开各个监控,从值班室后面绕到渡口,上了一艘小钓鱼艇。

晚上十一点了。

海边静谧无声,偶尔推过来几道白浪。

他开船的技术比开车和开飞机都要好,得到过余醉认证。

自己家码头上随便一条船他都能给开走。

夜间海面能见度低,但影响不大。

他要在凌晨两点前开到公海,把王长亮绑上重物丢下去再快速返回,这样才能确保天黑前到家。

检查了下油箱里的油够用,天气预报显示两小时内无降雪降水和大风,船上也有备用氧气瓶。

陈乐酩咬住高领毛衣的领口往上一扯,盖住半张脸,迎着微风驶入大海。

这一路开得很顺,越往海中心走能见度越高。

雾慢慢散掉,三两只海鸥围着他盘旋。

陈乐酩心里的慌乱渐渐被风吹散,还有闲心空出手逗逗海鸥,被海鸥扑腾着翅膀扇在脸上。

他笑着躲开,边开船边想,早知道带点面包或者小鱼什么的就好了,还能喂喂它们。

想到这里,他脸上表情陡然僵住。

“哗啦”一个大浪猛地扑到船上,他身形一晃。

短暂的两三秒里,周遭空气瞬间凝固,视线呆滞地定在半空,他全身血液一点一点变凉、凉透。

他都能感觉到自己整个人冷了下来,后背发麻。

僵硬地做了几个吞咽的动作后,他低下头,看躺在脚边的黑袋子。

海鸥是食腐动物,且嗅觉敏锐。

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有一只海鸥往王长亮身上扑?

钓鱼艇停在大海中央。

海鸥飞走了,雾又重新聚拢过来。

四面八方全是深海色的海水和浓雾,空气很潮,吸进鼻腔连带着喉咙都又潮又腥。

陈乐酩呆呆地定在那里,良久,他一脚踹向黑袋子。

袋子狠狠撞向船舷,发出“铛!”地一声,什么东西断了。

那根本就不是肉体撞到铁的声音。

陈乐酩手指颤抖地拉开袋子。

咕噜咕噜,王长亮的脑袋滚了出来。

没有血,是蜡像。

难怪那么轻。

与此同时,一架深海远光灯从身后打到他的船上,那刺眼又宽大的光柱仿佛带着某种热度,将他整个人牢牢地罩在光圈里。

陈乐酩不用回头都知道,一艘排量比他大出几倍的船正轰隆隆地朝他开过来。

第63章 kitty,上来

余醉的噩梦里总有一片海。

漆黑的、一望无际的、窒息又压抑的、连周遭的空气都被浓到呛人的血腥味覆盖。

他弟弟就躺在这样的海上,随着海浪飘来飘去。

那么鲜活生动的孩子变成了一具苍白腐烂的尸体,那双总燃烧着两团火焰的眼睛再也不能睁开。

余醉看到密密麻麻的鱼群围着弟弟啃咬,三五成群的海鸥啄食他的腐肉,弟弟的骨头断了,手脚断了,躯干也变成七零八落又浮肿糜烂的一块又一块。

他跳进海里,怎么捞都不能把弟弟捞进怀里。

“二哥?二哥!”

汪阳在他肩上狠推了一把。

余醉回过神来,望向海面的眼底泅着一层红斑。

“到了。”汪阳把船停在钓鱼艇旁边。

余醉深吸一口气,额头和后背全是冷汗,甚至站起身时还踉跄地晃了一下。

汪洋看出他不太对劲儿,“你是不是发病了?”

余醉摇头,想说没有,但舌根僵直发不出声音。

他愣了下,但没管,径直绕过汪阳跳下船,跨到钓鱼艇上。

船上没人。

一眼就能看出来。

不到十米的空间一览无遗,驾驶位和船舱里都是空的,王长亮的蜡像还裹在黑袋子里,备用氧气瓶不见了,陈乐酩的外套挂在方向盘上。

外套上全都是血。

那些鲜红的手印刺激着余醉的眼球,快要把他的心都给割裂。他把外套拿起来,看到方向盘上一圈反光发亮的东西,伸手去摸,摸了一手的血。

鲜红的血和淡黄色的脓液混在一起。

伤口裂了。

化脓了。

三角骨肯定又断了。

余醉满脑子都是这些东西,喉咙口就像活生生哽了一把钢刀,他出一口气就割他一刀。

汪阳打着手电急吼吼照向他:“人呢!找到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