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见仙踪
他被这么对待,心里并没有生出气愤,痛恨景尚的情绪。相反,看着头顶上方的景尚不知为什么老是让他闭嘴,然后愈发得凶狠无道,他愉快得头皮发麻。
想裂开嘴来哈哈大笑。
景尚凶,他就柔。手指顺抚地摩挲景尚掐他脖子的手,似乎在让他轻一点缓一点,不要那么急躁。如果有缘,是他的,永远都会是他的。陆承安不说只字半句却依然能挑拨出景尚残忍粗鄙的真面目,看他疯了般地发狂。
是这个样子......
原来景尚接近半疯的时候是这个样子。太好看了。
也太美了。
他们两个身上都有血痕,仿佛两个以红色油彩为主、而摞缠在一起的调色板。景尚嘴角是被打的,陆承安后颈是被咬的;景尚胳膊是被挠的,陆承安肩膀是被咬的;景尚肩膀是被一个颇为尖锐的外物划的,三公分的长口子,陆承安肩膀胸膛腰腹和能看见的地方全是被咬的。
对此陆承安于心底客观地评价:‘果然是狗。狗东西。’
“啊......我真没说话!”陆承安吃惊地低呼,脾气再怎么因为反常变得通情达理,也不自主地感到气愤,“景尚你到底在气什么?你怎么像个疯子?我告诉你特么别太过分——不不不,景哥景哥,嘶......我错了。是我错了我道歉还不行吗?别生气,别生气别生气。气大伤身,气大容易把我弄死在这儿......你不会真的弄死我吧。哇,如果用这么不体面的方式去死还是算了吧......”
顺从不能换来任何优待,陆承安当然要以口作武器,用语言发动攻击。
企图唤起景狗的丁点良心。
不得不说,景尚的癫狂令他吃惊。可除此之外,另外一件不可能的事让陆承安最为吃惊。
都不敢相信那是自己。
当时刚过半个小时,陆承安明显注意到自己的显著变化。那是他从应该成熟到至今都没有过的姿态,惊愕无比。
景尚尤其喜欢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整个状态,整个过程。他用又被陆承安咬破皮肤流出血液的手示范给陆承安看,让他见识到自己多么可笑。口口声声地说爱学长,心心念念地害怕学长出事,但他却在这种情景下,被景尚猩红的眼眸与充斥于鼻间的淡淡的血腥味,激发出肆意翻涌的冲动。
陆承安宛若第一次彻底地认识自己,久久震撼未能回神。
不过他现在却想:学长......
如果是学长,他肯定也会这样的。而学长那么温柔,绝对不会像野兽般凶残。
不是每个Alpha都是景尚。
蓦地,景尚笑了一声,又因为跑神被唤回来的陆承安头皮瞬间发紧,立马想说好听的话。但景尚预判他的伎俩,用掌心捂住他的嘴。力气用得太大,手掌小鱼际那里的皮肉,早已干涸的伤口重新撕裂。新鲜的血珠成颗地从那排牙印的伤口里冒出来,再顺着手掌纹路流下去。
同样破了几个小豁口的唇尝到一股湿润的血液,陆承安皱眉扭脸,不愿意像个吸血鬼那样被景尚这个怪胎形的人类喂食。
“放开我......”陆承安口齿不清地喊,腥甜如铁锈般的血液更多地流进他的口腔。由于躺在地板上,此时喉管吞咽太方便,他喉结不由自主地滚动,把景尚的血吞下去,让它们和自己的身体融合。仿佛日后再不分彼此。
“陆承安,我真想,”景尚又想摸那截天鹅颈,此时红紫痕纵横交错,语气阴森森地,“有时候我真想杀了你,省得你再招摇撞市。”
他冷冷地说道:“你以为上一次,你身上能沾染到顾闻的信息素是为什么。”
“夜来香的臭味。”
A B O社会,如果没有特殊情况,不允许各个性别的人随意释放信息素,这样会影响大家正常生活。特殊情况包含A l p h a突发易感期 Omega突现情热期,或者这两种性别需要伴侣用信息素安抚自己,给自己安全感,又或者打架斗殴情绪太过高昂无法做到自控......总之,真正的日常生活里所有人遵规守矩,没有味道。
所以,如果一个没伴侣没易感没生气没打架的A l p h a,在安静独立的办公室里,是不可能在平静、平稳的状态下泄露信息素的,还染到另一个人身上。除非他当时正在“运动”。
那种情况下,A l p h a的信息素就算竭力控制也会外溢。因为那是他们想做出标记行为与占有行为的领地天性。
这样的真相,一定颠覆了顾闻在陆承安这里的温柔形象。他闭嘴缄默,很长时间都没有开口说话。哪怕被景尚逼急了,也只是紧蹙眉头表达不满,但就是死咬着唇不吭声。
可他出声后说的却是:“我知道。”
“......”
“我不知道啊,夫人。”田辛咬着三明治,觉得难吃就让它堆在腮帮子里不咀嚼,眼神呆滞绝望。他已经在牧家大门前的马路对面守了五天四夜,黑眼圈足足有核桃那么大,脸色憔悴,还蜡黄,他捏着通讯器有气无力又极度想要倾诉地说道,“少爷没打电话,想来陆家那孩子......还是能坚持的吧。”
“我不敢进去啊。夫人你和上将不在家,根本想象不到家里周围的信息素到底多浓。他要是再这么攻击下去,我可没办法守在这儿了,我得先去住院。”田辛上一口三明治还没咀嚼咽进肚子,又绝望地咬一口,腮帮子顿时鼓得更高,“我没打救护车的电话,但医院前天就已经听到附近的信息素仪器检测出异常发出的警报声,循着味儿过来了。”
“我能怎么说?我只能说少爷易感期,再过几天就好了。医院一看是牧上将的住址,易感期的又是小景,上次小景住院他们知道他的信息素有多狂暴。救护车怎么来的怎么走了,前后顶多两分钟,跑得比小白兔还快。”
那些医生还戴着信息素调节器,五花八门的。各个弱势,当然不敢管。
苦了田辛坚守阵线。景慈走前让他照顾小景,景尚把他撵出去的时候又让他守路边别走,随时等他电话。
良心未泯,还是怕把陆承安玩死的。
这么多天过去,电话一声不响......田辛不知道是该佩服景尚还是该佩服陆承安。反正他现在对陆家那小子挺刮目相看的。
第一天做守门人时,田辛认为事情可能严重,但绝对没那么地严重,毕竟是两个孩子嘛。所以他驱车到附近的超市买了三明治,对付对付得了。
没想到从4月1日凌晨,景尚的信息素跟疯了似的。如果信息素有实体,能被肉眼看得见,田辛毫不夸张地认为牧家上空绝对会是一团浓郁的黑雾。
意识到事态严峻的田辛试着给景尚打电话,无人接听。然后他再也没敢合过眼,唯恐真的出事。吃三明治喝纯净水快吃到吐喝到哕,也不敢回家拿两支营养针。早知道就买营养针了,快餐包装的三明治真难吃。
电话那边的景慈听完沉默好半晌:“我知道了。”不待田辛再问他和上将什么时候回来,又说,“牧寒云还没忙完,正是关键时期不能出错。我会找时间跟他说这件事,你不用打扰他。”
田辛想死:“是。”
挂完电话又要继续做路边的守护人,田辛把车开远点。他真的快被景尚的信息素冲击得要易感期了,这两天自己往后颈腺体扎了好几针抑制剂。
“唉......”叹完气,田辛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愁绪满面地低头点燃。
“抽一口。”陆承安像死了似的趴着,视线模糊的眼前伸过来一只带着咬痕的手,指间夹着一支刚点燃的烟。
他看见刚才景尚嘴角咬着烟蒂,用火机在烟头燎出火星。火苗跳跃舞动,他眼皮垂落盯着那点光,眼皮上那道接近内双的线条透着淡漠蔑视。
景尚拍拍陆承安的脸:“清醒点。”
“......”又清醒了,陆承安不知道昏死多少次。18年来,他从来没有这么频繁地感受过体力告罄的如此彻底。
烟正在燃烧,景尚将烟蒂塞进他嘴里,大发慈悲似的,又说了遍:“抽一口吧。”
尼古丁燃烧,正在粉身碎骨化为灰烬的味道稍微唤醒陆承安的神智,他半边脸颊贴着一点也不凉的地板,哆哆嗦嗦抬起几根手指,扒拉景尚的手腕,仿佛在摸救命稻草,贪痴地努力仰起点头。牙齿咬住更多的烟蒂,用力往肺腑里吸入一口有害的烟雾。
“呼......”他轻呼口气,有点发淡蓝的白色烟雾模糊了他往日里的桀骜眉眼。
只一口,景尚的慈悲心肠收回,剥夺了陆承安极其短暂的快乐与闲暇。他把烟抽出,懒散地换自己叼咬着。他不会抽烟,所以不吸那些呛人的烟雾。可他让烟自燃的睥睨姿态,丝毫不见生疏,异常熟稔。
景尚拿来一针营养剂,动作熟练地拆包装。
听到那道玻璃纸的动静,陆承安无法自抑地抖动,犹如秋日里的落叶,萧瑟得过分可怜。他用尽力气摇头,想爬走,被景尚轻松捉住一条胳臂,挪不动分毫的距离。
“景尚......”
几天来陆承安已经很熟悉这间卧室,门后旁边的墙壁上挂着一副油彩画,只是离得远,没看清过。现在离得近,陆承安一边拨开景尚的手,一边有什么抓什么。触摸到眼前的墙壁矮柜,踅摸着想要站起来。
那副油画色彩不多,鎏金为主,嵌有褚红宝石,扑面而来一股昂贵气息。可浓郁的鎏金王国之中,竟有一颗腐烂苹果。
突兀,又莫名相配。
上面写着一句话。
陆承安刚站直,便又被景尚按在矮柜上。才拾取一点点的骄傲的笔直的脊梁、腰身,不得不重新弯曲。
香烟的烟灰抖落下来,没什么热意,轻如羽毛,洒在陆承安的后背上面。他却像是被灼伤一般,抖颤如筛糠。
“继续。”景尚说。
油画上的那句话刻印在陆承安眼底。他在景尚的低声命令和信息素的诱导中,摁捺惊惧,微微垂首。
露出多日来已千疮百孔的后颈,温驯、服从。
——长相爱或共赴死,别无他路。
第37章
“陆承安, 你不止追着我的时候贱,你说喜欢顾闻的时候更贱。”景尚抓着陆承安头发,几乎将他的脸怼进眼前墙壁上的那副油画里,长相守或共赴死、别无他路的名言也差点要贴在陆承安脸上, “我想不明白, 既然你知道顾闻私生活乱, 为什么还要喜欢他呢。就因为他装出一副可以随时关心你的样子,你就喜欢他爱他,可以躺在他身下吗?”
“你管我为什么。呵, 反正就是比你好啊——”陆承安猛地抬手, 一巴掌拍向墙壁, 防止额头撞上去。
他不干净的掌心弄脏了一副昂贵的油画, “共赴死”几个字被潮汽洇出一片雾,看不见了。
“他,学长就是很好。我就是喜欢他怎么了, ”陆承安压抑着颤腔,依然掩饰不住深处的泣音, 他忍不住眼泪落两行, 被伤了真心似的, “很多, 很多人都喜欢他。我一直都知道又怎么了呢......在你眼里, 我有什么时候是不贱的吗?景尚你就是狗......你又生气!你又生气!是你非要听我说的我说了你又要折磨我!!”
“该死的傻哔东西,我看是你贱才对。景尚,天底下最最最最最最最贱的就是你......嗯——我没说错!你就是最大的贱哔!你不贱你这么对我吗?你嘴上说着我贱可是你特么在干什么?我求你了你都不放过我......”
景尚冷声道:“你是只求我放过你吗?”
那一个“你”字被他咬着牙说出来,恨意浓厚显著。
前几天陆承安的那句“我知道”令景尚第一次无比认真地审视起他来。原来陆承安不要脸地追求他的这几年,真的是场彻头彻尾的玩笑,是陆承安为了满足自己无聊生活的恶作剧。而他的真爱顾闻, 哪怕陆承安知晓他不干净,却依然忠贞可鉴,敢在景尚面前一再挑衅。
景尚在里面他都敢如此,不怕死的贱东西。
他们之间的关系被可笑、假象、侮辱、痛恨、撕裂、毁灭和报复等一系列负面且暴力的情绪感官充斥摞叠。景尚本就寡言少语,除了让陆承安闭嘴什么话都不愿施舍,只愿意以欣赏的目光看着陆承安被他搓圆揉扁,这是一副卓越的杰作。但就是经此全都变了,他开始了失智一般的雪恨,不把陆承安看成人,只把他当做一件东西。没有用处的,丑陋的东西,可以被随意地践踏摆布,留一口气就好。
身为A l p h a陆承安分化等级很低,处处不如别人,但是他从未自卑过,甚至因为打架百战百胜自诩是个强悍的A l p h a。他从来没有怕过谁,可真相彻底挑明的那刻,他害怕景尚。
怕得想就此死了。
他喊叫、低吼、流泪,野外被困于人类陷阱而受伤的小兽发出的声音也没有他凄厉。但处于恐惧的陆承安依然被暴怒的景尚勾得眼睛直勾勾,甚至想笑。不知道为什么,他特别、特别特别特别喜欢看到景尚这幅好像被动了最珍贵的东西的样子。
如果这个珍贵东西是他,那就更有意思了。陆承安边掉眼泪边像马上就会死去似的绞紧景尚的脖子,恶狠狠地咬住他的老朋友——景尚的肩膀,咬出血来主动喝咽下去。虽然他害怕,但他并不会被吓得不敢动。他会以自己的方式反击,绝对不放弃。
所以不止向景尚求饶求他放过自己,还求他放过顾闻。
这是真心的。
也是一种反击方式。
他求景尚不要怪顾闻,全是他的错。顾闻在星际联盟高中洁身自好十几年,不能因为他变成一颗避之不及的老鼠屎,人人厌人人嫌。学长是个光风霁月的人物,不该因为他深陷淤泥。
他不想学长被学校开除,他以后可以不去学校。随景尚怎么样都行,从此不见天日也行。
景尚于暴怒中连声说好,他夸陆承安情深似海,夸陆承安高风亮节,在他面前竟可以这么坦荡。下场是什么可想而知。
“是啊,陆承安。很多人喜欢顾闻,你只是其中一个。”景尚把陆承安甩在客厅里的地毯上面,他们方才转移阵地,陆承安喊叫着不愿意,可还是被景尚一步一步地抱下楼梯。
路程颠簸,但很有力量,他对陆承安恶语相向地说:“你是其中一个还没被上的。真廉价啊陆承安,真、贱。”
“我就要贱怎么了?现在又没贱给你看,”陆承安嘴硬,嘲讽地说,“你又生气啦?所以最贱的就是你啊景狗......”
“喵呜喵呜。喵呜喵呜......”
自前天走出卧室,探索牧家其他地方,黑白黄‘陆承安’的鼻子快速嗅闻,陆承安总是被欺凌的气味令它不止一次炸毛。它凑到陆承安身边,叫声再也不是先前的舒坦,而是焦急、疑惑。
当着它的面,景尚并不会停止“暴行”。相反他很乐意‘陆承安’眼睁睁地看着。每到这时陆承安都像终于意识到自己到底有多不值钱,那点早被践踏成泥的自尊被他从污泥里挖出来些许零碎,浑身通红。丢脸让他不得不捂着脸,胳膊哆嗦得如两根芦苇,还是已经断掉的芦苇,没风吹都在晃啊晃地抖。小猫想通过气味确定他是不是健康,可总是遭到陆承安驱逐。
他每次从嗓子里喊叫着“走开啊”的时候,都仿佛在经历生离死别。但凡有外人在场,都能听出一种心碎的无助。
‘陆承安’运气好,没有遇到过坏人,对人类感观不错,可它经常遇到坏猫抢食,打过的架应该和陆承安差不了多少。意识到陆承安被欺负,它的脊背迅速弓起来,喉间发出呜声,四肢摆出攻击姿态。
可景尚是什么人,他怎么会让这样的脏东西碰到他呢。
一旦‘陆承安’有跳起来伸爪攻击的趋势,景尚便一脚把它踢开。
屡战屡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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