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序言 第21章

作者:陈隐 标签: 近代现代

月末,徐洛生小朋友又来律所找周言,把正在工作的周言吓得愣住。

“你怎么一个人跑过来了?你妈呢?”

徐洛生解释说,自己和妈妈打电话的时候,听妈妈说抚养费争议案将在周五开庭,所以特意向学校请了个假,坐公交赶来的。

“我可以旁听吗?”徐洛生又用那可怜兮兮的眼神望着周言,“我保证不乱说话,我就想陪着我妈妈。”

周言不知如何是好。

徐美芳生病动手术一事,周言一直帮她瞒着儿子,但这次上庭,势必会向法官提到她的病情和高额治疗费用来争取抚养费,孩子在场就瞒不住了。

周言理了理思绪,说:“这案子是调解庭,不是像电视里那样公开的审理,等调解完了我会立刻告诉你结果的,行吗?”

没想到徐洛生这小子一点都不好忽悠,竟然很笃定地说:“我看过纪录片,也知道调解庭啊,家属都可以一起参加的,你要是不让我去的话,我就去向法官书记员他们申请了,反正就在对面嘛,很近。”

周言还想找别的理由,徐洛生又说:“我知道我妈有事儿瞒着我,是不是她身体状况很不好?”

孩子往往是很敏感的,有时候家长以为能够瞒天过海,实际适得其反,徐洛生说他这段时间根本没有心思好好上课,总担心哪天妈妈忽然就没了。

“不会的,你妈最近身体挺好的。”周言安慰道,“一会儿就能见到妈妈了。”

没办法,周言只好和徐美芳报备了一下,说会带着徐洛生一起去法院。

徐美芳回复说:【也好,让他爹看看他的亲儿子,说不定就愿意给钱了。】

徐洛生很懂事,知道自己上庭有可能接受法官的提问,所以事先问周言自己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周言告诉他,说实话就行了,适当的时候卖个惨。

周言带着一帮人进入法庭时,苏清和他的代理律师已经到了。

徐洛生和父亲长得很像。

不是某个地方像,而是完全不用做亲子鉴定的相似,苏清似乎也震惊于这一点,目光追随着徐洛生看了好一会儿。

据徐美芳说,父子俩大概有七八年没有见过面了,小时候徐洛生脸肉嘟嘟的,所有人都说像妈妈多点,结果长开之后,五官都一比一复刻了苏清的,这让她又爱又恨。

调解庭的桌椅是面对面摆放的,中间隔着很宽的过道,像象棋中间的那条楚河。

法官开庭后,周言这边先提出了女方的主要诉求,要求男方承担孩子这十八年来的抚养费。

苏清每月工资并不固定,抚养费是周言提前根据苏清的年收入推算出来的,总共是五十四万,加上徐美芳这边已经丧失劳动能力,抚养费打算再增加二十万。

当然这只是诉求,周言知道这笔金额是几乎不可能被认可的,不过上法庭打经济纠纷案就跟上服装店买衣服差不多,一方先开个价,另一方砍砍价,最后法官给出个让双方都满意的价码。

如果一开始报价太低,后面就没有调解的空间了。

苏清一听这要求,脸色立刻就变了,直言说不可能,他旁边的代理律师也“嗤”地冷笑一声,仿佛在笑徐美芳狮子大开口。

就如周言所预料的那样,代理律师能拿出来的就是当初离婚时签的协议书,上面白纸黑字约定好了,孩子归女方所有,并且徐美芳自愿放弃抚养费。

法官通过周言提交的证据材料,了解并确认了苏清的收入,起先苏清还不承认自己一年能挣那么多,找借口说台球馆是和朋友一起合开的,对方要抽一半利润,不过银行流水显示得清清楚楚,这些钱都是苏清自己个儿消费出去的。

法官显然更认可周言这边给出的证据材料,打起了亲情牌。

“看你儿子跟你模子里刻出来的,难道你对他就一点没有感情吗?孩子接下来上学的学费都成问题,你这个做爸爸的一点都不打算负担?”

苏清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说兜里是真没钱,还说这孩子原本姓苏,离婚以后连姓氏都改了,和他也没什么关系了。

法官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自己也有孩子,一听这话,气不打一处来,眉头皱得很深:“父子的血缘关系是因为一个姓氏就改变的吗?你是他爸爸那一辈子都是他爸爸,把你这个落后的封建思想先丢到一边去。你自己说说,离婚以后你有探视过孩子吗?”

苏清说:“探视过啊,但孩子他妈不让我见啊,我有一次还跑去学校,孩子也不愿意见我,谁知道他妈给他灌输了什么坏的思想。”

徐美芳嚷嚷道:“你别在那血口喷人,我从来没讲过你什么坏话!”

许多年前的家事,双方各执一词,外人是很难分辨真相的,律师的工作就是让当事人说的话听起来更可信些。周言又调出徐美芳以前那部旧手机里的短信界面截图,上面是苏清问,孩子最近怎么样。

徐美芳回答说,他今天去春游了,你要来看他吗?

后面苏清就没有回复了。

周言说:“我的当事人从来都没有阻拦过苏先生去看儿子,店铺搬迁和苏先生提过,换手机号也通知过,假设真如苏先生说的,她拒绝探视,完全可以不通知的。”

法官又问苏清:“这份材料的真实性你有没有什么异议?”

苏清装模作样地看了下,一会儿说自己想不起来了,等法官报了他手机号,他才说是自己发的信息,但时间太久了,不记得这回事了。

法官的语气更凶了:“我问你的是,有没有异议,这个手机号是不是你的?”

苏清点点头:“是的。”

法官:“短信是不是你发的?”

苏清的声音弱了下去:“是……”

楼明叙坐在周言旁边,听得入神,他原先以为这种鸡毛蒜皮的小官司很简单,没想到对方会像无赖一样,找各种理由反驳。

而周言简直精准预判到了苏清的每一个借口,把对方和代理律师辩得哑口无言,甚至到最后尴尬得都不敢直视法官的眼睛。

法官在了解清楚事件的来龙去脉之后,开口向苏清提要求,问他手头可以支配的流动资金有多少。

苏清说就几万块。

法官又说:“那你那些昂贵的拍摄设备,有不用的可以先出掉,你要想,你现在没有结婚也没孩子,将来老了是不是还是希望孩子能去看看你,给你端碗热汤的,对不?你别把路走死了。”

周言也适时地开了口:“我和你的儿子相处过一小段时间,他是个很有善心和良知的小朋友,性格也非常好。人和人之间的感情都是相互的,假设说你对他好,他将来肯定也不会用冷漠的态度去对待你。”

苏清看了眼徐洛生:“他到现在都不肯喊我一声爸。”

这语气听着已经有所缓和,周言朝徐洛生使了个动作,示意他可以喊一声爸爸,但这个向来乖顺的孩子,在这节骨眼上沉默了。

不止如此,他还说要去上个厕所,不愿意再听下去了。

楼明叙看出这孩子状态不对,跟了出去,问徐洛生怎么了。

徐洛生抬头,眼睛很红,像要哭出来了。

“我不想喊他爸爸,他当初抛弃我妈,签了那样的协议,他根本就没有把我当儿子。我讨厌他,我简直恨死他了!这钱既然他不情愿给,那就不要给了,我也不想认他做爸爸,大不了我不读书,直接摆摊得了,反正饿不死。”

楼明叙被这小子的话弄得一惊,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了六年前死活不愿意去医院道歉,冲周言发脾气的自己。

还没有被社会规训的少年人是把尊严看得比天都要高的,徐洛生的委屈和愤怒,楼明叙此刻全都理解,他也终于共情到了六年前的周言。

原来站在周言的视角,更多的是心疼和无力,又担心小朋友真的因此走向一条不归路。

楼明叙拿周言当年说服他的那套说辞搬出来,讲给徐洛生听,又加了点自己的馊主意。

“或者你可以先假装和你爸和好,装装样子,等你将来毕了业,赚了钱,就可以不用搭理他了,他想让你给他养老,你就说没钱,有本事起诉我,你用同样的方式对付他。”

徐洛生毕竟还是孩子,听到这近乎报复的方案,眼睛恢复了神采。

“那我喊他爸爸,他真的会给我钱吗?”

楼明叙说:“会的,只要法官站在你和妈妈这边,他就必须得付钱,法院会强制执行的,这点你不用担心。”

回到法庭,法官又对双方进行了新一轮的调解,苏清那边也说出了不愿把钱交出来的真实理由。

原来当年苏清是不愿意离婚的,他觉得徐美芳看不起自己所以硬要离婚,如今苏清赚到了钱,便产生一种报复心理,想让徐美芳承认当年看走了眼。

他弯弯绕绕那么多,并不是真的不愿意花钱给孩子上学,而是生怕这笔钱又花在了徐美芳身上。

法官最后问他:“那孩子接下来的开销你愿意承担不?”

苏清说可以,条件是这笔钱只能用作孩子的学费和日常开销。

周言觉得这条件开得太侮辱人了,正要反驳,没想到徐美芳一口答应了下来,说只要他愿意把钱给孩子,今后的每一笔开支都会发给他看的。

折腾了两个多小时,这案子最终的协议金额为三十五万。苏清说手头没有那么多流动资金,承诺变卖掉手头不用的拍摄器材,分三次打给徐美芳,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只是不想那么快把钱交给徐美芳,怕她用在别处罢了。

走出法院,楼明叙憋不出吐槽:“这男的也够抠的,这母子俩住在一起,煮饭都是徐美芳在弄,难不成连买菜都要分开不成?我看他就是故意刁难前妻泄愤。”

周言无奈道:“你以后见的人多了就会发现,他这种愿意掏钱的都算不错的了,之前我遇到个嫖娼了想离婚,还妄图从妻子身上刮一层肉下来。”

“我呸,他算不错?那这不错的标准也真够低的,咱不能因为奇葩遇多了就从矮子里面拔高个儿,觉得他是个好人了吧?”

周言笑了下:“你说的很有道理,要是你有老婆孩子,应该会是个好老公和好爸爸。”

楼明叙觉得这算是一种称赞:“你这算是……对我人品的肯定吗?”

“当然。”

回到办公室,还有别的工作要忙,楼明叙冲了杯咖啡,问周言想不想喝。

周言小声说不用了,一只手托着腮帮子,抽了口凉气。

刚才在法院的时候,楼明叙就注意到周言好几次揉他的腮帮。

楼明叙端着咖啡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转过头看着周言:“你怎么了?嘴巴不舒服啊?”

周言皱眉道:“牙疼。”

楼明叙忽然想起来,上次和周言还有杨鑫一起吃砂锅饭的时候,周言就提过自己有蛀牙,一直没去医院看。

“我看看哪颗。”楼明叙示意他张大嘴巴。

周言这次很配合地张嘴抬头。

蛀掉的是上颌的一颗磨牙,藏得很深,但能看到它黑黢黢的,都有个小洞了。

“你这已经很严重了啊,必须得去医院看了,感觉都快蛀到牙龈上了。”

周言没说什么,但楼明叙看到他在手机上搜:不去医院如何缓解牙疼?

“为什么不去医院啊?”楼明叙困惑。

“不想去,太麻烦了。”

楼明叙小时候也得过蛀牙,知道疼起来是真要人命的,既心疼又担心。

“那咱就直接去牙科医院,不麻烦的,磨一下再补一下,一小时就能弄好。”

周言拖拖拉拉的,还是表现得很不情愿。

起先楼明叙是以为他有工作要忙,于是表示自己可以帮忙看材料写文书,但周言宁可吃止痛药也不愿意过去,楼明叙继而产生一个联想。

“你该不会是怕疼不敢去吧?”

周言欲言又止,很轻地点了下头。

“那也不能就这么晾着它啊,”楼明叙没有笑话他,拿起手机说,“我看看附近有没有好一点儿的医院,咱直接打车过去。”

“你也去啊?”

“对啊,我陪着你,”楼明叙怕周言不愿意,特意说,“我也顺便洗个牙。”

第23章

俩人打车到了一家私立的牙科医院,前台态度热情地为俩人挂上号,带到三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