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隐
协会活动并不是强制性的,前几次周言都偷懒没有去,说是天冷了不想动,这次他的决定如此果断迅速,想也知道是为了谁。
副市长参加活动会带保镖吗?期间会和协会成员们坐在一起开会部署工作吗?谭德会不会还记得周言?那周言呢,见到仇人会不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来?
楼明叙的脑海顿时闪过很多问题,以至于表情都变得凝重,他忧心忡忡地看向周言,问他打算做什么。
“我还不清楚,到那天再说吧。”
“那我跟你一起去。”楼明叙捏着周言的手指说。
自从和周言确认恋爱关系后,楼明叙就很少做梦了,就算有,也是值得反复回味的梦,而就在这天夜里,他做了个诡异的噩梦。
梦里,他和周言约好了八点碰面,一起去协会参加活动。
可楼明叙在家楼下等了好久也不见周言过来,于是在微信上反复催促,最后打了通电话过去,没有人接。
楼明叙预感不妙,打车前往协会办公室。
路上状况频出,司机一会儿接电话,一会儿下车撒尿,急得楼明叙一把夺过方向盘,坐进了驾驶位,飙车赶往目的地。
然而他越急,这条路就越是看不到尽头,他在分岔路口开错了好几次,花了半天时间才终于抵达。
宣讲仪式已经开始了,现场所有人的脸都是模糊的,但他一眼就认出了周言,因为周言穿着他送的米白色毛衣。
谭德站在舞台正中央侃侃而谈,台下时不时地响起阵阵掌声,他旁边一个保镖都没有,离他最近的是站在第一排的周言。
他讲着讲着,话筒忽然没了声,谭德茫然地拍了拍,询问怎么回事,周言第一个冲上去。
楼明叙瞳孔骤然收缩,喉间涌起一股铁锈味,他拨开人群狂奔,口中大喊着:“不!”
可是什么都来不及了,众目睽睽之下,刀锋精准刺入谭德的左胸。
谭德顷刻间倒下,撞翻了花篮和话筒架,白色的羊绒毛衣绽开鲜红,现场工作人员顿时乱作一团,尖叫声几乎要击穿楼明叙的耳膜。
不到十步的距离,周言缓缓后退,他染血的指尖悬在半空,刀尖还在滴血。
破碎的目光穿过兵荒马乱的人群,与楼明叙的视线在空中绞紧。
警笛声由远及近的嗡鸣里,楼明叙看见他翕动的唇形,似乎在说“对不起”。
可是对不起什么呢,明明周言才是受害者啊。为什么正义一定要以这样绝望的形式实现呢。
周言手中的尖刀调转方向,直直地刺向自己的胸口。
凌晨三点,楼明叙被这个恐怖的画面吓醒,心跳剧烈,身上浮出一层薄汗。
他还没完全从惊惧的状态中抽离出来,下意识去摸周言的胸口,确认什么都没有发生,才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他回忆着梦里的每个细节,翻身搂紧周言,心想还好那只是梦,他没有赶不及。
可要是当真被他遇到了这样的场面,他又该怎么做呢?阻止成功,周言会不会怨他一辈子?
假设一定要有一个人去坐牢的话,那还是由他代替周言吧,毕竟前几天他在周言爸妈墓前发过誓,一定要好好照顾他的。
这份照顾,当然也包括替周言承受痛苦。
第46章
楼明叙没看出周言有什么异状,倒是他自己,担惊受怕地度完了新年假期,公益活动启动日前一晚,他坚持要住在周言家里。
周言以为他又想做了,威胁说:“你这周和我一起睡的次数已经超过限额了,还想要睡的话,就得解锁下周的次数,提前使用不划算哦,因为提前一次就要换未来两次。”
楼明叙很佩服周言强大的自制力,这个人做任何事情都讲究一个度。
楼明叙也曾向周言学习,给手机上面的娱乐软件设置时间限额,但很快又取消了,每周两次也根本满足不了他。
他想着反正同床次数可以提前用,不如像买房一样,先贷个三十年,提前享受。
需求提出后,遭到了周言冷酷的驳回:“当然只能贷下周的。”
启动日当天,俩人早早到达活动中心,可以看出志愿者协会主任对这次的“点亮未来”行动,或者说副市长的到来十分重视,会议室都专门请人重新布置过,桌面铺了薄绒红布,摆上鲜花,墙上拉了条红色横幅。
会议桌后面原本空白的墙壁贴满公益活动照片、荣誉证书、还有被救助人送来的锦旗。
八点过后,人群陆陆续续进入会议室,有些楼明叙眼熟,有些完全陌生,他不认识谭德,不过网上可以轻松找到谭德的照片,甚至是他的个人信息和工作履历。
谭德和周言毕业于同一所大学,还是法学硕士,毕业后,他进入检察院公诉处工作,参与刑事案件的审查起诉。
两年后晋升为反贪贿赂局副局长,牵头查处基层干部贪腐案件,推动建立职务犯罪预防机制。
不到两年,他又荣升为检察部高级检察官,统筹跨区域重大职务犯罪案件的办理。
周言爸妈出事的那一年,谭德已经任司法局局长、党组书记,工作内容包含协调解决信访积案。
他想,这也是周言当初反复投递信访材料却石沉大海,反遭人暗算的原因,谭德利用工作之便,就可以接触大量信访材料。
况且彼时的谭德已经身居高位,就算他自己接触不到,总有些想要平步青云的人要讨好他,用一份材料交换坦荡仕途。
会议室外忽然一阵吵闹,那些先到会议室里的人全都起身迎了出去。
不过周言没有出去,他甚至没有站起来,只是透过那扇被擦拭得很干净的玻璃窗看向外面,他的波澜不惊与外面的声势浩大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楼明叙虽好奇,但也没有出去。
过了得有十多分钟,参观完整个协会中心的副市长才在主任的带领下,缓缓走进会议室,他身旁没有保镖,只跟了个三十岁左右的女助理,人长得明艳漂亮,脸色却很冷,像是喜欢在舞台上唱歌的艺人被拉去应酬,看人都不用正脸。
在网上流传着许多谭德三十岁左右的照片,相貌堂堂,有几分姿色,而如今站在眼前的男人,体重至少比当年翻了一倍多,他堆叠的双下巴淹没了曾经尖瘦的下巴和下颌线,皮肤松弛粗糙,暗黄发黑,眼角皱纹清晰,肥胖的肚皮把衬衣和西服撑出一个西瓜大的弧度。
不过他的个子要比现场其他中年男人高出一截,走起路来步伐稳健,透着一种被职场锤炼过的沉稳气质。
如果没有提前了解过他,楼明叙一定会认为他是个亲切、纯朴且没什么脾气的好领导,因为他穿着朴素,全身都没有值钱的配饰,进屋的这段时间,脸上始终保持着充满善意的笑容,口口声声都在关心墙上那些被帮扶过的对象现在的生活状况是否有所好转,协会是否有安排定期回访。
但知道他所作的那些腌臜龌龊之事后,只觉得非常恶心和恐怖,这完全就是个演技派。
“回访我们都有专门的安排,像这家的这个小姑娘,特别有出息,当时申请救助的时候是念初二吧,现在大学都毕业了,学的是环境保护专业,现在在规划部门工作,上回我们有个项目还是她给审批通过的。”
“嗯,挺好。”谭德点点头,肥胖的脸上浮现出欣慰的笑容。
会议全程近两个小时,谭德的目光只是偶尔扫过周言,没有过多的停留,看起来就好像两个完完全全陌生的人。
楼明叙用宣传册作为遮挡,给周言发消息:【前几天我做了个梦,梦见你在开会的时候,突然拔出刀子把他给捅了,我吓惨了。】
周言几年前确实想过和谭德同归于尽,为自己的父母报仇,只是找不到接近谭德的机会,后来经过詹石宇的心理疏导,偏执的心理逐渐被抚平,他学会了和怨恨对抗、共生。
但也因此,他时常觉得自己软弱无能,惧怕回忆过去。
詹石宇一个研究心理的人,偶尔也会神神叨叨地聊玄学,他有天忽然告诉周言。
“你有没有想过,你能活下来其实是个奇迹呢,你那晚走的那条路平时压根儿没人经过,偏偏那么凑巧,在你被刺伤后有人路过,甚至好心到帮你垫付医药费,联络亲戚。”
周言还在思考,詹石宇又说:“我这个人呢,很相信因果报应,他造下太多孽了,你不是第一个,肯定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人的欲望是不断膨胀的,这些债总有一天会落回到他自己身上。试着往前看,我想你父母如果还在世,一定希望你平安,其他的没那么重要,也没那么着急。”
【放心,我没带刀。】周言这么回道。
会议一结束,谭德便起身,和助理前后脚出了门,准备和协会成员们一起,去拜访几家贫困户,在他身后跟着专门请来的摄影师。
谭德回头问,洗手间在哪里。
周言为他指了个方向,谭德点头道谢。
“不知道谭副市长还能不能认得我?”周言面无表情地与谭德并排走着。
谭德脚步一顿,这才从上至下地打量起周言,笑道:“还真不记得了。”
周言很轻地“哈”了一声,他根本不相信谭德忘性真这么大,只是这个人善于伪装,不敢承认罢了。毕竟明面儿上,他们两个是没有直接接触过的。
“那周政安呢,您的好徒儿,总还记得吧?”周言自我介绍道,“我是他儿子。”
听到“周政安”三个字,明显能看到谭德那上扬的嘴角僵了一下,但很快恢复状态,语气还是那般客客气气,甚至称得上亲切:“哦,原来是老周的儿子,都这么大了。”他的笑容不达眼底,眸色似乎也更深了些。
“我父亲生前经常提到你的名字。”周言并没有用敬语,他演不了戏,装不出尊敬,“还有一些,光荣事迹。”最后几个字,他玩味地加了点重音。
“哦?”谭德看起来对此并没有多大兴趣,但还是为了维持充满亲和力的人设,接茬道,“都提到我什么了?”
“特别有意思,他说你是个善于交友的人,和市规划局的刘副局长,国土资源局的邓局长还有华安建筑公司的孙董,方策地产集团的张董都非常熟悉,常聚在一起吃饭呢。”
提到的名单里,都是当年和谭德同流合污,通过权利干预,变更核心区土地规划用途的那些人。
到现在,那个由方策地产负责的商业综合体项目依旧侵占着公共绿地,施工过程中存在严重质量问题。
周言点到即止。
谭德脸上那副友善亲民的面具有轻微裂开的迹象,但可能怕周言此刻正在录音,他扯了扯嘴角,若无其事道:“你说的那些人我倒是认识,但聚会吃饭这种压根儿就没有的事儿,可不好乱说的。”
楼明叙本来是想跟着周言和谭德一起去洗手间的,但他被协会里的老成员叫住咨询法律问题,拖延了一会儿时间,再出去时,又被谭德的助理撞了一下。
那女助理正在接电话,完全没注意到楼明叙,不过楼明叙倒是回头扫了她一眼,只因她行色匆匆,脸色十分难看,像是遇到什么不好的事情了。
楼明叙听到她对电话那头的人说:“我马上告诉老谭,凶手现在控制住了吗?”
“凶手”这样的字眼出现在一个助理口中,而且还伴随着那么焦急的表情,楼明叙觉得好奇怪,于是轻手轻脚跟在她身后,又听见她说:“送钱的事能有他儿子重要吗,肯定现在就回了,你把医院地址给我吧。”
不到十分钟,助理向协会成员宣布,谭德因身体抱恙,无法继续参加此次行动了,接下来拜访贫困户等工作将由助理代劳。主任表示很遗憾。
“他没法参加不是自己身体不舒服,应该是他儿子出了什么事,还进医院了。”回去的路上,楼明叙终于找到机会和周言大聊八卦,“我听见他助理打电话了,那表情,十万火急的,肯定是大事。”
“是么……”周言的心思并不在这上面,淡淡地应了一下,过了一会儿,转头问楼明叙,“你可以教我几招防身术吗?”
“你学这干吗?”
“你这话问的,当然是用来防身了。”
“防谁?防我吗?你是不是嫌我烦了?”
周言笑道:“当然不是。”他只好把来龙去脉告诉了楼明叙。
楼明叙听后大吃一惊:“你说你好端端的惹他干吗?不怕他再找人害你吗?”
说完,楼明叙也反应过来了:“还是说,你的目的就是等他的人主动来找你?”
第47章
周言确实是有这样的打算。
他干不成杀人这种事,那就只能以身入局,引诱谭德再犯一次罪。
他暗示谭德,自己手头掌握着大量他当年收受贿赂,联合好几家公司套取专项资金等犯罪证据,谭德为了销毁这些把柄,一定会再来找他的。
只是最后会采用威逼还是利诱的手段,周言猜不到。
“你这样做很危险,狗急了还跳墙呢,要是他再找人灭你口怎么办?万一这次更狠心,直接把你房子烧了呢?”楼明叙忧心忡忡,焦虑的情绪蔓延到脸上,一张很英俊的脸愣是变得凶巴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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