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序言 第45章

作者:陈隐 标签: 近代现代

“可是我没有别的办法了,能走的路我都已经走过了。”

这几年周言虽然看起来颓废,不思上进,但有件事始终没有放弃——就是跟进“星海生态城”项目的后续。

“星海生态城”的开发,表面上由方策地产牵头负责,但在方策的背后还有一家空壳公司,占了很大的股份,巧的是,这家空壳公司的法人代表就是谭德的亲戚,谭耀明。

楼明叙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谭德他和开发商之间有利益输送,弄个空壳公司占股就是方便分账?”

“嗯,但还不止如此,这块地皮原先是一片湿地公园,几年前,市规划局忽然贴了公示,声称这块废弃土地要改建,改建的目的是为了提升城市形象,完善商业配套,紧接着施工队就强拆公园,平整土地,建立住宅小区和商场。”

“不会是深谷公园吧?”楼明叙隐约想起来几年前有过一个热搜,说市规划局宣布改建一片废弃土地,但当地居民都说那里是原生态的环湖湿地公园,景色秀美,空气清新,大家周末假期都喜欢去那露营,关键还是个免费的景点,所有人都觉得拆除改建非常可惜,所以在网上发声抗议。

不过和绝大多数新闻一样,根本没有下文,楼明叙自然也无从得知它的后续。

“没错,就是这个公园。”周言一点头,继续说,“很多不知情的人来这边买了房,结果发现房子质量堪忧,地基下沉,墙体有裂缝,电梯频繁发生故障。这些都还是肉眼看得到的质量问题,还有的人说住了一段时间身体状况变差了,掉头发,喉咙痛,检查出来是甲醛严重超标。”

“啊?这帮孙子,也太没良心了!”楼明叙震惊了,“这么多问题,都没人举报的吗?”

周言觉得这孩子还是太天真了,无奈地笑了下:“向谁举报呢,住建部是他们自己人,信访部半年都没有消息,市场监督只负责协调,让开放商赔点钱。”

楼明叙皱起眉,无言以对。

这一年来,他跟着周言也处理了不少案子,他隐约察觉到一个规律——越有钱的人,办事越简单,越穷的人,就越难找到申诉出口。

有钱有势的人可以找到最好的律师代理出庭,一秒钟时间都不会浪费,而穷人会被各种各样的门槛劝退,有的甚至连律师费都交不出,最后只能用一句“算了,就当吃一次亏”安慰自己,息事宁人,继续生活。

没有什么是穷人抗不过去的,于是资本更加有恃无恐地压榨。

“不过你怎么会了解得这么清楚啊?”楼明叙问,“你也在这个小区买房了?”

“当然不是,我怎么可能有钱买房。”

那些楼明叙死活都联络不到周言的夜晚,他其实是去走访小区住户了。

生态城里的商品房是前年交房的,经历过两次台风和一次十分轻微的地震,截至目前,已经有两百多户家庭反应房子有问题,可能是出于对周言律师身份的信任,大家把房屋质量问题的照片、视频和影像资料都分享给他了,还有与开发商,物业公司的沟通记录。

开发商那边只敷衍地说会尽快修复墙体,但到现在已经过去几个月了,完全没有下文。

“如果植物突然停止生长,叶片也变得萎靡,掉落,那说明它的根已经烂掉了。”周言说,“不过我想,谭德当初把地皮批给方策的时候,肯定也没有想到后期还会遇到工程质量问题,这么大个烂摊子他收拾不干净,肯定也会担心某天被人连根拔起,所以他会想法设法和这帮人切割关系,也会来捂我的嘴。”

楼明叙大概理解周言的意思了。

现在周言手中已经掌握了诸多证据材料,可根本没有曝光度,也没有组织胆敢深入调查,但凡谭德对周言做了什么,或者找人对周言做了什么,就可以以刑事案为切入点进行调查。

“可这样你自己就很危险了。”楼明叙的脑海里顿时浮现许多悬疑片的惊悚镜头,“你可能会被人杀了嵌进墙体里,被丢进绞肉机里绞成肉泥喂狗,还有可能被绑块大石头丢海里!”

周言倒不觉得以谭德的性格会使用那么极端的手段,毕竟他处在一个布满监控的地方,大变活人可不容易。

也许谭德会像以前一样,先试图用钱摆平。

总之,一切都是未知的,他只能见机行事,看看能不能给这巨大的黑幕撕开一道口子。

“跟你说话呢,怎么不吱声了。”楼明叙停下脚步,用手指点了点周言的脑袋,“你有没有想过,你出了事的话,我怎么办?”

周言:“你帮我报警。”

楼明叙快被他气死,直接宣布:“从现在开始我会寸步不离地盯着你,遇到事也是我跟你一起抗。”

周言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楼明叙立即捂住:“别说不行,就算你把家门密码改了我也会去的,我搬个床铺睡你家门口。”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神情也是罕见的严肃,像个一点就燃的炮筒。

周言以前也知道自己被楼明叙重视着,但这种重视是小打小闹的,只关乎情爱的重视,就像小孩儿对喜欢的玩具充满占有欲,不喜欢被别人触碰,但眼下,这种重视上升到了更高的维度。

周言从未想过,除了自己的家人,竟还有人会像珍视自己一样珍视他。

他的心口被一股汹涌的暖流冲击到了,有种酥酥麻麻的感觉。

他低着头,跟在楼明叙身后,走了很久的路。

他想说,其实你没必要这样为我牺牲,你只要帮我报个警就好了,我依然很感激你;不用为了证明你爱我就为我做这些,你不该被卷进来。

不过话到嘴边,还是变成了:“谢谢你。”

楼明叙板着脸与他对视,周言听到楼明叙深深地提了口气,以为他要说些埋怨的话,比如“谁让你都不和我商量”又或者“没办法,谁让我摊上了你这样的男朋友呢”。

但是都没有。

楼明叙很快就接受了一切,并且很温柔地捏了捏周言的肩膀,说:“我不是说过吗,我会照顾你的。”

周言本身并不是多么胆大的人,之前误以为吴卓出狱就把他吓得心脏很痛,但这次却很奇怪,明明头顶上悬了把达摩克利斯之剑,他却感受不到恐惧。

他思来想去,可归结为两点原因,一是有了充足的心理准备;二是有了寸步不离的伙伴。

楼明叙过去那些贴满墙壁的奖状,还有他维持得很好的体格,让周言感到十分安全。

就这么等了两周,并没有任何异常,周言怀疑这只老狐狸看穿了他的心思,不准备行动了,不过楼明叙还是坚持住在周言家里。

“你没发现咱们住在一起后,拍视频剪视频的效率显著提高了吗?想到什么就可以拍,不用等了。”晚上,楼明叙一边刷碗一边想点子,“一会儿我们回卧室整理一下,我变个魔术给你看,如果成功的话,就发视频怎么样?”

周言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冷酷道:“我今天不想跟你做了。”

“什么啊,跟你聊工作呢,你扯到哪里去了,我又没有说要做那个……”楼明叙把碗放进沥水篮,甩了甩手,从厨房走出来,“我今天刚学会了一个新魔术,很有意思的,我白天就想变给你看了,但晚上效果会更好一点,而且我就想给你收拾收拾屋子,换个香喷喷的四件套,你睡着也会更舒服一些。你看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真是思想龌龊。”

思想龌龊的人没接茬,从餐桌上拿了个苹果,啃了口,起身往主卧走去。

楼明叙见状,急急忙忙抱起新晒好的四件套追上去:“为什么不做啊?那我今晚还能继续睡你的床吗?……喂,你说话啊。”

第48章

谭德那边迟迟没动静,周言认为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下去,得想办法做点什么。

上回在公益协会,周言趁所有人专心开会的时候,以上洗手间为由出去了一趟,其实是去谭德车子的底盘贴了个迷你追踪器,手机软件跟踪记录了谭德这些天的行踪。

不过在上周四,汽车开去了一次汽车养护店,追踪器就不再更新记录了,也许是洗车时候被冲走了,又也许是被发现了。

不过都无所谓,追踪器上面没有指纹,协会洗手间到停车场的那片区域也没监控,谭德就算猜到是他,也赖不上他。

周言在楼明叙的陪同下,摸排了几个谭德频繁出入的地点,没见到谭德,倒是在一栋别墅附近的鲜花店门口偶然看见了谭德的年轻助理。

楼明叙记得她的名字,叫范俪。

周言他们蹲点在对面的咖啡厅,看见范俪手捧一束鲜花上了停在路边的粉色超跑。

周言紧急拦了辆计程车,一路跟着范俪来到一片新修的豪华墓园,这里的死者拥有的居住面积比周言家客厅还要更宽阔些。

范俪把花放在墓碑前,停留了十来分钟便匆匆离开,周言让楼明叙继续跟着,自己上前一探究竟。

范俪祭拜的人名叫谭一鸣,照片看起来非常年轻,也就二十左右的样子,周言不禁联想到楼明叙上回提到的那通电话,莫非这人是谭德的儿子?

其实仔细看,照片上的人和谭德是有几分相似的,尤其是眉眼的部分。

谭一鸣的墓碑崭新,围绕在墓碑四周的鲜花也几乎都是新的,繁茂得像一片花海。

过了一刻钟左右,周言接到楼明叙电话,说范俪的车速太快,还闯了个红灯,他跟丢了。

“算了,那先回家吧。”周言说。

墓园离家远,到家已经很晚了,楼明叙回来的时候给周言带了份烤冷面。

“还热乎呢,趁热吃。”

周言把在墓园里拍到的谭一鸣的照片递给楼明叙看。

“你觉得他像谭德吗?”

楼明叙放大相片仔细端详:“像啊,这嘴,这眼睛,还有脸型也有点,不会真是他儿子死了吧?我那天在电话里还听到凶手什么的,会不会是蓄意报复之类的?”

“不清楚。”

楼明叙在周言面前口无遮拦:“要真是他儿子,死了也活该!”

“不过,要是凶杀案的话,怎么连点风声都没有。”周言因工作加入的微信群很多,里面有各行各业的从业人员分享八卦,大到自然灾害,小到哪里的饭馆吃出了一只苍蝇,市长的儿子被人杀了,这么大的事情,公安那边不能一点消息都不走露吧?

“搞不好是什么丑闻,所以被压下来了。”楼明叙浑不在意地说着,提醒周言先把夜宵吃了。

又过了一阵,周言接到一通陌生电话。

他正上着班,习惯性地报上律所名字,电话那端的声音安静了数秒,周言还以为是遇到诈骗电话了,正准备挂断,对方才问了句:“周言律师在吗?”

听声音是个年纪尚轻的小姑娘,可能还在读书,因为她讲话缺乏成年人的利落干脆。

周言说:“我就是,想咨询什么呢?”他用上了较为温和柔软的语气。

大概是很少听到他这样接电话,楼明叙还回了头。

“我是顾清雅,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

周言一怔,眼前闪过一张稚嫩又充满歉意的脸,记忆打开了一道门,他被带到了四年前,那段悲痛欲绝的时间里。

当时周言的父母遭遇车祸,肇事司机被带到警局接受讯问,周言赶到警局,先看到的是司机的女儿和妻子。

大人拉着小孩儿,“唰”一下跪倒在周言面前,在接警大厅外面的水泥地上连磕好几个响头,嘴里絮絮叨叨念着“对不起”。

周言觉得她们在卖惨,没理会,旁边的警察看不过去,将人拉起来,司机女儿的脑袋已经磕破皮了。

她眼神胆怯地望向周言,替父亲向周言道歉,语气和现在也没多大区别。

尽管知道这起交通事故和顾清雅本人并无任何关系,她父亲也只是谭德手下的一枚棋子,但顾清雅肯定是受益者,周言对她也是有所成见,声音一下冷了下去。

“什么事?”

“我有个案子想要委托你,可以告诉我律所的地址吗?”顾清雅说。

周言很无语,真想象不到顾清雅哪来的勇气,竟然敢打电话找他。

“我没兴趣接你的案子。”他冷着脸说,“挂了。”

“等一下等一下!”顾清雅急急忙忙道,“你当年不是一直认为我爸是故意杀人吗,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事情真相,条件就是你接受我的委托。”

周言的心脏因她的话抽痛了一下,应该是太过激动导致的,但理智很快回笼。

“你不会想要告诉我,其实那就是一起意外吧?”

“当然不是。”顾清雅犹豫片刻说,“我这里有段录音,你仔细听。”

电话那端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是谭德。

“……事成之后,我会叫人把现金给你妻子送过去的,记得一定要当场解决掉,别给我整个半死不活的出来。”

“我明白的。”司机说,“我会下去检查的,如果还有气,就把他的车点了。”

“嗯,”谭德认可了他的做法,“哦对了,你打算送你女儿去读哪所高中?我可以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