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颜茶香
董贺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地问:“是那个叫小王的吗?为什么啊?”
“对对,就是他。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我也是听一个朋友说的,”唐骏抿了一口酒,惋惜道,“你们知不知道,小王是个同性恋。”
平头哥和娃娃脸一起像拨浪鼓似的摇了摇头,季煜烽目光从酒杯里抽离,抬眼看向唐骏。
“小王之前有个谈了好几年的男朋友,”唐骏说,“就前两年吧,他俩的事儿被家里人知道了。小王的男朋友家里天天催婚,那哥们儿也顶不住世俗和家庭的压力,最后听家里安排结婚了……”
他顿了顿,目光染上些许悲伤:“有天我朋友在火锅店干活时,看见小王蹲在后厨门口抽烟,手都在发抖,估计就是那段时间开始精神不正常的。后来我朋友才知道,小王甚至连婚礼都去了,就站在宴会厅外头看……”
“自打那哥们儿结婚后,小王没少被四面八方的闲言碎语指指点点,”唐骏说,“表面上还照常开店、招呼客人,可晚上闭店后常对着后厨的冰柜发呆。有次我朋友帮他搬货,看见他手机锁屏还是俩人去海边玩的合照。”
“其实他总失眠,要靠吃药才能睡俩小时。直到上周我听说,他跳楼了……医生说胃里全是抗抑郁药。”
“可惜了,”平时惯爱嬉皮笑脸的平头哥难得正色,“他有什么错?不过是爱上一个和他同样性别的人……对了,他男朋友后来怎么样?”
“他男朋友得知死讯后整个人都崩溃了,在病房里对着墙撞头,精神也不太正常,回家后天天喊小王的名字。”唐骏冷笑一声,“你说这哥们儿,明明喜欢小王,却连那么一点点对抗外界的勇气都没有,现在人死了才知道后悔,早干嘛去了?坑了小王,又坑了他妻子,怂包蛋一个。”唐骏愤愤地又喝了一口酒。
“要我说,感情里最忌拧巴。”平头哥喝了口酒,“想爱就痛痛快快爱,想断就干脆利落断——拖泥带水才最伤人。他要是早几年不跟小王谈恋爱,说不定小王还能有个善终。”
“这种特殊的感情本身就是场赌博,”娃娃脸说,“勇敢一次,赌对了或是赌错了,都比现在这个结果强。”
季煜烽一句话也没有说,反复思考着唐骏的话,眼底翻涌着复杂的神色,像是悲悯,又像是自我剖白般的痛楚。
沉默须臾,他将杯子里的酒仰头灌下,喉结剧烈滚动间,几滴酒液顺着下颌线滑进衣领,洇湿了一片肌肤。
他或许应该勇敢些。
爱情,本就是冲动的本能。不赌一把,怎么知道对不对?不管结局如何,至少曾为彼此热烈地活过,也不会留下遗憾。
再坏,能坏过抑郁而终吗?季煜烽觉得,如果再见不到闻修越,自己可能真的会抑郁。
季煜烽整整思考了一整天,今天下班回家后依旧在沙发上沉默地坐着。
准确地说,这段时间他始终在反复思考自己与闻修越之间的关系。
从初识闻修越到那天“失去”对方,每个细节都像碎玻璃般扎在神经里。
他认真思考后,得出一个结论。
他后悔想那些狗屁未来——没有闻修越,哪来的未来?
他也后悔对闻修越说过那些话,他舍不得闻修越,不想分手。
他其实不是一个习惯后悔的人,一直觉得过去的事就会过去,但在这一刻,他希望自己和闻修越不会这样轻易结束。
他不知道闻修越现在是什么态度,会不会已经忘了他?
即便忘了也没关系,当初是闻修越追的他,这次就换他去追闻修越。
季煜烽拿起桌面上的手机,他现在就想找闻修越。此刻七点半,闻修越可能还没下班,他发了条微信,十多分钟后,没人回复。
他又打了个电话,另一头“滴滴滴”响了几声,传来机械女声:“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闻修越经常加班到很晚,或许现在他还在开会,手机静音没听到。季煜烽觉得不如直接打车去公司,有些事情当面谈清楚比较好。
他起身走到门口,一打开门,在黑暗中突然看见几个戴口罩的陌生人。
他们像是特意在等他,季煜烽瞬间防备地看向他们,刚想问话,只见其中一人拿着喷雾朝他脸上喷了过去。
季煜烽只觉得眼前一黑,随即晕倒了。
第69章
季煜烽一醒来,脑袋还有点迷糊,不适地蹙了蹙眉,刚想活动身体,却发现四肢完全无法动弹。
他猛然惊醒,低头一看,自己被绑在一根铁柱上。警惕地扫视四周,发现这像是一间废弃仓库,封闭的空间里没有窗,唯有一盏老旧灯泡散发着昏黄光线。
不远处的桌子旁,三个人正默不作声地打着牌,只能听到出牌时的轻响。
他们感到如芒在背,停下打牌的动作,纷纷转过脸看向身后的人。
等对方的脸完全露出来,季煜烽才想起,这好像是那次在海城遇到的张泽的几个手下。
“你们快把老子放了。”季煜烽目光冷冽,眼底翻涌着阴沉又尖锐的戾气。
那三人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继续打牌。其中留着刀疤脸的男人不咸不淡地开口:“现在还没到时候。”
“什么没到时候啊,”染着黄头发的瘦子慢悠悠地甩出一张红桃K,“你听没听说过今年有起绑架案被破了?就因为绑匪太守规矩了,收到钱就放人,结果被逮了。”
“所以啊,现在被绑架的——”另一个光头舔了舔嘴唇,“基本都是被撕票的命。”
季煜烽脑袋直冒火,气得重重喘了几口气,等老子能动了,非把你们剁了喂狗!
他虽然气得要死,但面不改色地看向对方,刚想谈条件,“吱呀——”铁门突然被推开。
几人视线齐刷刷地投向门口,只见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扶着门框,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
“张少爷……”
张泽缓缓走到季煜烽面前,季煜烽目光不自觉地在他身上扫过。上次见面时,张泽的左腿也没残疾啊。
张泽面色不虞,目光毫无波动地盯着季煜烽。季煜烽迎着他的视线,眼神毫不退缩。
“你不是很能跑吗?”张泽眼底腾起怒意,抬起右腿狠狠踹向季煜烽的腹部。
季煜烽腹部瞬间传来钝痛,仿佛被烧红的铁棍碾过,痛意顺着神经轰然炸开。他微微弓下身,喉间闷哼一声,冷汗沁满额角。
他那三个手下怔怔地看着那两人,连大气都不敢喘。
自打张少爷的腿被杜礼的哥哥报复打残后,少爷就像变了个人。从前虽在绅士与混蛋间摇摆,倒还算留几分体面,如今却动辄暴戾失控,浑身上下透着股阴鸷狠戾的劲儿。
季煜烽疼得脏腑发颤,可他现在没有任何还手的能力。张泽这般恨他,无非因为杀人碎尸的事被捅了出去。他缓缓抬眼,面色未显半分痛色,眉眼依旧漆黑锐利,眼底仍漫着懒洋洋的痞气:“你怕是抓错人了,报警的不是我,谁捅的娄子你找谁去。”
他知道就算解释了,张泽也不会信,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报警人是谁。偏生倒霉催的,那天被对方撞个正着,平白背了口黑锅。
“你说闻修越是你哥哥?”张泽眯起眼,忽然想起那日闻修越看向这银毛时,眼底的关切几乎要漫出来,那神情不像兄长,倒像——“我看他怎么更像你对象?”
“你猜错了,我们不是那种关系。”季煜烽黑眸微颤,喉结滚动两下,随后目光定定地看向对方,直接切入正题,“你把我弄到这来,不就是想找闻修越要钱?没这个必要,你缺多少我给多少,要是不够,你先放了我,我去借。”
其实季煜烽也不知道能找谁借这笔钱,他压根就没想过真要给他们钱,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你手里能有多少钱?放了你还能指望你乖乖送钱来?当我三岁小孩?”张泽扯了扯嘴角,“不过,你这个戒指看起来还挺值钱的。”
他从西装兜里摸出一枚银色戒指。
季煜烽眼神一凝。
那是闻修越送他的。
他目光落在戒指上,这是他一直珍视、舍不得摘下来的东西,却被这个王八蛋拿走了。
他胸口的怒意翻涌着几乎要冲破喉咙,牙齿死死咬住舌尖才勉强压下脏话。低头盯着地面深吸几口气,顿了顿,又抬眼平静地看向张泽,声音沉得发闷:“那你想怎么样?”
“杀人碎尸的事儿被我爸知道后,他再怎么恨我不争气,也找关系捞我了。我本想出国,谁知出国前一天晚上被杜威堵了,打残我一条腿。我爸本就觉得我能力不行,现在又残疾了,觉得靠我振兴家业无望,彻底放弃了我。”张泽眼神飘向远处,像是陷进回忆里,忽而冷笑一声,“公司本来就深陷经营危机,我爸又断了我的经济来源,我损失了多少,都要从你身上讨回来。讨回来了,我才有钱在国外生活。你不是说闻修越不是你对象吗?那就验证一下,我要的钱,他会不会给。”
他阴森森地盯着季煜烽,笑意渗人:“别说钱了,就算我要他命,他恐怕都肯给。”
“我残疾那天,听我爸抱怨过,他说恨透了闻修越,就是闻修越害得我们公司走下坡路的。没准我从闻修越那里拿来一大笔钱补上我们公司的亏空,我爸一高兴,我们父子关系也能缓和些。”
季煜烽心脏猛地一沉,必须想办法逃出去。就在他思绪飞转时,张泽又掏出他的手机,问:“银行卡密码多少?”他现在缺钱,能拿一点是一点。
季煜烽瞥了他一眼,虽满心不愿,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冷声道:“XXXXXX。”
他这才想起,这些年比赛、项目、商单赚的钱基本都砸进了游戏,前段时间给季腾飞转了30万,左一超欠的钱至今没还上,游戏又没上架盈利。
所以卡里应该没剩多少了。
张泽划开手机输密码,盯着银行卡余额瞬间脸色铁青,将钱转到自己卡里后,攥着手机冷笑两声,然后猛地砸向墙面:“20万?你他妈当打发要饭的?这点钱在京城买块地儿,连上吊都不够!”
—
闻修越处理完这周的工作后,接到大学同学的邀约。对方刚举行完婚礼,想邀他前往M国相聚游玩。他觉得也好,最近生活状态颇为压抑,借这个机会给自己放一周假,好好休整并调整心态。
他同学罗米毕业后便在M国定居,闻修越很快收拾行李飞抵当地。
聚会游玩的地点选在邮轮上。银灰色船身映着晚霞流光,玻璃幕墙与霓虹灯带勾勒出宫殿般的轮廓。这哪里是邮轮,分明是座海上不夜城,让人忍不住感慨人类文明居然能繁荣至斯。
他曾多次前往M国,对当地的游玩项目早已熟稔。与热衷喧嚣的人群不同,闻修越抵达邮轮后径直前往客房。
这几天他不适合接触任何工作,关掉了手机,他要彻彻底底地放松,忘掉过去一切放不下的事。成年人不该在感情问题上过多纠结,回去之后,他依然会是那个意气风发的闻少爷。
倒时差的缘故,闻修越整整一天没合眼。他一进屋便躺到床上睡下,这一觉睡得很沉,也很舒服。
醒来时已是第二天中午,阳光透过舷窗泼洒在床沿,远处海面波光粼粼,碎金般的浪花随着邮轮起伏轻晃。
闻修越望着窗外海天相接的湛蓝,忽然觉得在异国他乡换个环境,连呼吸都裹挟着自由的气息,积压多日的沉重心绪也跟着松动了几分。
他洗了个澡,习惯性地精心打理了发型,换上一身白色休闲套装。正准备去吃午饭时,刚打开门,便看到沈易抬起手,正要敲门。
“大美男,我正想找你呢!”沈易同样一身休闲装,一头红发衬得格外潮流,笑着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走吧。”
两人用完餐后来到舞厅,在真皮沙发落座。舞台上正上演百老汇风格的歌舞秀,演员们身着红色戏服,钢琴与小提琴的旋律交织出浓郁的纽约风情,经典音乐剧选段随着舞者的踢踏节奏层层递进,将剧场氛围推向高潮。
沈易朝着一个穿着红色西装外套、内里没穿上衣露出胸膛的高大白人男子扬了扬下巴,“那是罗米的老公,还是个编舞。当初罗米父母得知他谈了个男友,没少和他闹,结果他倒好,直接领证结婚了。”
罗米也在台上,看到他与男友共舞时,闻修越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
“修越,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对那个银毛有意思?”沈易忽然凑近他耳边小声道,“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了,你可别瞒着我。”
“不是吧,你怎么这么八卦?”闻修越迅速从思绪中抽离,挑眉看向他,唇角微勾。
“那必须八卦,”沈易和闻修越认识多年,说话直接惯了,“我兄弟长得这么‘倾国倾城’,却连个对象都没有,换谁能不好奇?对了,你这次来怎么没带银毛?他工作再忙,你可是他老板,随时能给他放假吧?”
闻修越轻笑一声,也没明说:“你观察能力倒挺强。”
这话在沈易眼里等于默认,他震惊地瞪大眼睛。
高中时,曾有个容貌出众到令他一个男的都觉得好看的男孩向闻修越表白,却被他拒绝了,这让沈易一直以为闻修越的性取向不是男性。
如今得知这消息堪称重磅八卦,他又开玩笑道:“那你怎么没带他一起来玩?该不会是他甩了京城第一美男?”
闻修越像是没听到这话似的,没有回答,目光专注地投向舞台表演。
很多事情过去了,也就没有再提的必要。
他还记得那天季煜烽说“想对得起家人”“得考虑传宗接代”时,闻修越忽然意识到,尽管自己深爱着对方,也不能以爱之名剥夺他选择人生的权利。
他能做的,只有尊重这份选择。
所以,他选择了放手,这段时间也没再联系过季煜烽。
闻修越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洒脱的人,可莫名的烦躁却在沈易不经意提起时翻涌。
原来自以为筑起的心理防线,不过是薄如蝉翼的纸,轻轻一戳,就碎成了满地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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