肌肤难忘 第64章

作者:鳄人行山 标签: 强强 破镜重圆 业界精英 近代现代

  舒枕山可以忍耐伤痛,心甘情愿承受后遗症,但他无法承受再次听到冉步月对他说“这是你自己选的路,没什么好抱怨”。

  好在舒枕山早已磨炼得足够强大,不再软弱,不再需要抚慰。

  舒枕山拿出随身携带的方巾,干涸褪色的红酒渍只剩下很淡的香气,要凑近鼻尖才闻得到。

  抽烟的姿势,只是手指间攥着的是前任遗落的布料。

  舒枕山面无表情地埋首其间,缓慢地深呼吸,目光沉静地盯着隔壁楼光亮中晃动的小小人影。

  舒枕山闭上眼,夜间寒气侵袭,比五年前拉斯维加斯的冬天更冷。

  当时舒枕山手握集团实权,二叔和堂弟那边的破事也掰扯清楚了,终于能专心投入集团建设,逐步步入平稳上升的阶段。

  由于保有学校荣誉感,舒枕山还会时不时关注M大的校园动态。

  在某一期动态中,他看到冉步月报名参加了一个很有含金量的设计比赛。

  比赛报名截止后,所有作品会被公示一段时间。

  舒枕山注意到参赛者里有位鼎鼎大名的埃温斯先生,是云巅集团的小公子,上流社会的风云人物。

  从高中开始,舒枕山就听说了埃温斯的各种精彩“事迹”——

  私生活玩得很乱,搞大了几个女人的肚子,也有男孩死在他床上,这都不是什么新鲜事。

  据说他的作品十之七八都不是完全出自他本人之手,这在圈子里也谈不上是秘密。只不过没人花心思地曝光他,没必要冒这个风险,蜜罐里长大的花花公子罢了。

  金发碧眼的同学们总是用那种语气谈起埃温斯,鄙夷他,嘲讽他,锐评他,却又人人都想成为他。

  谁都想含着金钥匙出生,轻易坐拥普通人一辈子都无法想象的财富与地位。

  大致估算,他那时已经和冉步月分手了313天,相隔13000公里,算不上有什么关系。

  这个公子不管叫埃温斯或者埃烫斯都和舒枕山没有关系,他只是不想眼睁睁看着一个普通学生成为贵公子脚边的牺牲品。

  世上没有难以收集的证据,只有缺乏胆量和手段的人。

  舒枕山在成为集团一把手之后,能调动的资源比之前多了无数倍,包括在美国的人脉。

  但无论如何,他在美国的势力都算不上深厚,最多只能做到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收集完所有证据,后续的安全无法保障。

  出于多方面的考虑,舒枕山必须亲至美国,打点关系,保证流程秘密进行。

  在匿名举报信公之于众、在网上引起轩然大波时,舒枕山已经到机场了,只等着半小时后登机,飞回国内,功遂身退。

  就在乘务人员带他上飞机时,舒枕山警觉地意识到不对劲,但是已经晚了。

  这不是他应该上的那架飞机。

  再次睁开眼时,舒枕山发现自己在拉斯维加斯的一个私人靶场。

  靶场里有二十来个野外人形移动靶,每个人形靶背面都绑着一个活生生的人,舒枕山就被绑在其中一个靶子的背面,他们都无法动弹,无法呼救。

  埃温斯笑着看着舒枕山,蓝眼睛浅得看不出颜色。

  他说原来就是你,不自量力的东方人,其实我很想知道你举报我的原因,但我不知道也无所谓——反正你马上就要死了。

  本来猎场狂欢只有二十个靶子,多加你一个也没什么。

  “开始吧!”埃温斯下令,移动靶开始沿着轨道来回移动。

  “打中那个东方男人的,有额外奖励。”埃温斯加了句,“别打脑袋,别打心脏,留着我来。”

  身后远处传来埃温斯朋友们的欢呼声。

  那时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被拉得很长。

  原来子弹破开空气时是没有声音的,只有射穿纸靶、穿透人体时,舒枕山会听到被击中者撕心裂肺的惨叫。

  舒枕山右前方一个人被射穿了小腿,鲜血往前喷了半米,顺着靶子流下来,沿着移动轨迹淌下一条血线。

  子弹没有击中舒枕山,完全是因为运气,以及那群人枪法太差。

  舒枕山不记得那时的细节,但能无数遍清晰地回忆起死神与他擦肩而过的冷意,耳畔此起彼伏的凄厉惨叫,那群人狂欢的笑声,以及自己狂跳的心脏。

  手指颤抖出汗,几乎握不住偷藏的刀片。

  舒枕山只有一个念头,他不能死在这里,他还没有看到冉步月拿第一。

  或许是因为舒枕山像神经病一般在心里默念前男友的名字,连上天都觉得他可笑,所以让他顺利割开了绑着他的绳子。

  在移动靶最靠近高草丛时,舒枕山纵身一跃,滚入灌木的掩护。

  不远处有条河,那是他的目标。

  身后立刻响起夸张的叫喊声,他们指着舒枕山大喊“他跑了”,接着紧追而来的是密集的枪声。

  有几次,子弹打爆了他脚边的石块,碎石深深切入舒枕山的腿,但他也没有减速。

  距离影响精准度,舒枕山听到身后摩托车引擎的轰鸣。

  在舒枕山跳入水中的那刻,埃温斯骑着摩托车紧紧咬了上来。

  子弹射入水中,因为水的阻力,弹道发生很大偏移,在混乱的水流中,其中一颗击中了舒枕山的下腹,水面翻起一片红浪。

  冬天野外的水温只有个位数,舒枕山无暇顾及彻骨的冰冷,有力的臂膀剪开水波,往深水处游去。

  水越深,子弹的杀伤力就越弱。

  舒枕山在河中漂流了一段,后知后觉感到撕心裂肺的剧痛,冰冷的河水带走他的血,身体在迅速变冷。

  历经难以言述的周旋与突围,舒枕山最终死里逃生,唯有感恩上天的垂怜。

  还要感谢水的阻力,让子弹没有造成太大伤害,除了偶尔复发的后遗症。

  伤口早已愈合,只有刺骨冰冷的河水时常漫入舒枕山的噩梦,伴随着不知年月的枪声,走马灯一般打碎他童年时提着的塑料袋,也打碎他的五脏六腑。

  腹部很冷,完全失去知觉,但接着,莫名温暖的触感缠上来,包围着伤口,热热的,有点痒,反倒令人不适应。

  舒枕山是被暖醒的。

  睁开眼,神志还没清醒,眼前极富冲击力的画面就让舒枕山失去了说话的功能。

  办公室里一片昏暗,舒枕山还是坐在老板椅里,皮带被人随意扔在地毯上,裤腰也被人扒了,低敞着。

  腹肌末端和人鱼线的侧方,赤裸裸地袒露着那枚丑陋的枪疤。

  冉步月跪在他两腿之间,肩背很薄,像一尾缠着主人腿盘上来的黑蛇。

  他仔细地端详着舒枕山的伤疤,滚烫的视线成为第二颗射入伤口的子弹,暖热的手指在凹凸不平的那块皮肤上反复摩挲。

  舒枕山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立起来了,嗓音暗哑,只发出半个不成字句的音节。

  冉步月沉默地仰头,眼眶下发红。

  舒枕山心里一酸。

  “你……”

  冉步月顿了半天,还是只憋出一句“怎么弄的”。

  舒枕山放轻呼吸,道:“做生意,难免的……”

  “舒枕山。”冉步月淡淡地打断他,“如果你在骗我的话,就没必要往下说了。”

  舒枕山收声。

  冉步月长久地凝视他,半晌轻叹了一声,几乎是无奈的:“我不是非要找你要一个答案,你没必要回答。只是……如果说出来能让你轻松一些的话,可以跟我说。”

  舒枕山笑笑:“早就愈合了,事情也过去了。”

  “疼吗?”冉步月问。

  舒枕山:“不疼。”

  冉步月看着他的眼睛,又问了一遍:“疼吗?”

  “……”舒枕山抿了抿唇,“有点。”

  “怎么样能好一点?”

  冉步月温软的掌心覆盖上去,轻声道,“我给你揉一下。”

  舒枕山看着他微颤的睫毛,浑身血液不合时宜地沸腾起来,伸手想把他抱起来。

  “好了,起来。我现在真的不疼了……”

  这一伸手,舒枕山才发现,他手里还紧紧攥着那片染了红酒的陈旧方巾。

  但他的手已经伸到冉步月脸前面了。

  冉步月陡然睁大眼,有点破音:“你流血了?”

  抬手就把方巾从舒枕山手里抽了出来。

  “没有!不是……”

  舒枕山罕见地慌乱,伸手去拿,“不是的,还我吧。”

  冉步月不太相信,灵活地一躲,把方巾放到月光下端详,凑到鼻尖嗅了嗅。

  表情渐渐变了。

  “这是……?”冉步月感到不可思议,“我泼脏的吗?”

  舒枕山扯住一角,但又不敢用力,只能硬邦邦地说:“不是,是我自己弄的。”

  很快,冉步月就从手感和细节处分辨出蛛丝马迹,表情变得更为难以描述。

  “我感觉这是我七年前丢的那条口袋巾……”

  当年学姐婚礼派对夜晚,冉步月和舒枕山睡了一晚,早上起来心绪还不太平静,衣服扔得到处都是,也怕被别人看到,所以收拾得尤为仓促,囫囵把衣服穿好就出来了。

  后来回到宿舍,冉步月检查行头,才发现少了一条口袋巾。

  毕竟是冉步月买的第一条口袋巾,之后还能重复利用,冉步月痛心疾首地找了好久。

  舒枕山表情别扭:“世界上那么多纯白的口袋巾,你凭什么说这就是你丢的那条。”

  冉步月:“因为我当时买了条最便宜的,一个角落有点开线,所以我自己拿针线补了一下,针脚和其他地方不一样。”

  舒枕山沉默。

  冉步月失笑,心中又涨涨地发烫:“是你偷拿的?你怎么还留着……”

  舒枕山:“你的论据站不住脚,这就是我的一条普通口袋巾。”

  冉步月充耳不闻:“既然是我的东西,我就拿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