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孟文
王旭:……你觉着你不吓人?
纪知宇:。
过了一会儿,王旭问道:那你说你是个怎样的?
纪知宇:我不活泼么。
手机对面的王旭露出一脸黑人问号,觉着纪知宇真会胡说八道,谁家好人会成天顶个司马脸说自己活泼。纪知宇只会闭着眼皮悄悄翻白眼,再要不然就是面无表情地讲烂大街冷笑话,以至于所有想接近他的暧昧对象都直接劝退。
这男的不寡一辈子,我王旭的姓倒过来写!
王旭左思右想都想不清纪知宇会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认识那么多年。纪知宇压根不在意别人的评价,上高中那会暗恋他的小姑娘扯了一大堆,人家就回了个哦。
事后觉着自己太冒昧了,又约到操场上跟小姑娘说,你喜欢我,我就跟你谈恋爱那是占你便宜,你应该找个喜欢你的。
这操作属于是伤口上撒盐,一点念想都不给人家留。
能让纪知宇学会反思的肯定也不是平平之辈。
王旭:兄弟,背着哥几个偷偷谈恋爱了?[狗头][狗头][狗头]
王旭:看照片!看照片!看照片!
纪知宇:复读机。
纪知宇服了他的脑回路,什么话都能扯到恋爱关系上,回复了一个没有。他和温念根本不可能,自己都不晓得是该如何跟温念论关系,简单粗暴地理解为最亲近的人就好了。
胡逼蛋侃一会儿,纪知宇突然听到了客厅的动静,皱了下眉。
防盗门被转动打开,进来的人步履匆匆,隔着门就听见叮咣乱响,不等他从座位上起身就传来重重地开门声。应该是跑到了主卧,推开门后就闻到一股刺鼻浓重的酒气,呛的纪知宇皱眉。
客厅没有开灯,屋内漆黑只能借着窗外的光看见家具隐匿的轮廓,原本散发着淡淡香味的家里变得恶臭,沉闷难闻。主卧里的门悄然敞开,从缝隙里泻一片光明,暖黄色的灯光肆意流淌……
“念念,钱去哪了?”
“我不知道老师,那是知宇放在我这里的,啊老师——”
纪知宇径直推门而入,看了一眼便了然是他的活爹找事儿,不把存折冻结了就逼不出他。他爸双手掐着温念的上臂,目眦欲裂,低哑逼问着剩下的钱款,温念脸上还挂着眼泪,惊恐地抽噎着解释。
纪山看过来,四目相对,空气仿佛都被紧张与愤怒点燃。
他没有多说,捞起桌上的杯子就砸了过去,一点也不掩盖殴打老父亲的意图。从小到大他就没服过纪山,干就完了。
纪山被砸了后立刻将温念推开,打算好好教训教训翅膀硬了的儿子,没规矩惯了的杂种和他母亲一个模样,始终都学不会听话。白色的条纹衬衫皱巴巴地拧在身上,撸上去的两条胳膊精赤有力,恼怒地瞪着纪知宇,咬肌一鼓一鼓的。
即使人到中年,他也没有像那些普通男人吃的膀大腰圆,身材高大结实。
反观纪知宇,穿了件卫衣运动裤,俨然还是个干干净净的学生仔。看起来弱不禁风,也就是比他高上几公分而已。
纪知宇向后退了几步:“爸,你来一下客厅。”
语气淡然地像是平常地呼唤。
纪山回头对温念警告道:“等会我们在聊。”
等到纪山出来后,他就一记重拳狠狠地砸到他爸脸上,让纪山摔到墙上猛地撞了下。纪山一脚踹到扑过来的纪知宇腹部,但纪知宇纹丝未动,发狠了般一拳拳砸下去,像是把前些年积攒的怨恨都还回去。
横的怕楞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纪知宇算是后面的后面,他就是骨头硬看不惯,几下就把纪山揍得鬼哭狼嚎,鼻血横流。他不甘罢休,胳膊酸了还打算踹几脚,等什么时候累了再说罢休的事儿。
流血是正常的。他见惯了自己和温念的血。
但温念袒护纪山不常见,他大着胆子拉住纪知宇的手腕,含着眼泪替他爸求情:“知宇,你别打了会出人命的,他是你爸爸。”
纪知宇的眼珠子斜着看过来,看向温念,嗓子发干发粘引得喉结上下干咽一轮。他这会儿火气正盛,忍不住想去诘问温念,当年纪山考虑过他们么。
正欲开口,纪山摸索着墙壁缓缓站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恶狠狠盯着纪知宇:“畜牲,你也不怕折寿。”
“只要你死我前头就行。”纪知宇挡在温念身前,神色戒备,放缓呼吸去调整气息。
“你无缘无故给温念那么多钱,却没考虑过你爸我,是不是你俩早就背着我勾搭在一起了。”纪山的视线转向温念。
纪知宇最烦的就是这种脏水,无凭无据,仅靠纪山自己的臆断。他把自己当作家里的君主,从小就向他宣称每个人的家都不一样,而他这种纪律严明是最好的,以他的意志运行着。
净放狗屁。
温念脸色一白,争辩道:“老师,我没有,知宇也没有。”
纪山嗤笑道:“那他干嘛对你这么好?”
纪知宇烦了,他爱对谁好就对谁好,难不成自己焚膏继晷点灯熬油的努力是为了纪山这个老货么。爱是零存整取,没有无偿透支,他坦然接受自己畜牲白眼狼的身份。
“纪山,你有完没完,没事儿就滚出去。”
纪山没看他,依旧盯着温念:“你不花钱就睡你爸的人,考虑过我的感受么?”
“你到底想怎么样?”
“每个月定期给我打款,我不会再打扰你和温念。”
纪山一副无赖的架势,走到沙发坐下,双肘压在膝盖上,倾身抵着腹部缓解疼痛。还抽了两张面巾纸去擦血,十天半个月没洗过的头屡屡分明,充血的眼睛转了转。
从夹克里掏出手机。
冷白色的光落在他面上,立体深邃地五官投下阴影,拇指在手机上按了几下,嘴角浮出笑意。
纪知宇懒得理他,低声在温念耳边说让他收拾和自己走。
“纪知宇,你别跟我耍花招,实在不行咱们去警局见面。”纪山熄灭手机,拖着腔懒散道,“抛开别的不说,单是你动手打你爸这件事,也够你在拘留所蹲几天的。”
温念愣了,惴惴不安地看向纪知宇。
“你敢报警,信不信我现在宰了你?”纪知宇不受他的威胁,竟真要去厨房拿刀。吓得温念拉住他的手,不敢撒开,怕他敢说敢做。
温念帮他顺着后背,轻声催促道:“知宇,你先走吧,这里没你的事儿了……”
纪知宇摇摇头,余光瞥了眼温念上臂的红痕,他太白了,衬得格外鲜艳。明明白天还顺滑地黑发,现在变得凌乱,丝丝缕缕缠绕在肩头。缓慢地眨动着泪眼,泪痕顺着脸颊滑落,被光照的发亮。
怎么说,有种不是人间的脆弱凄艳。
他抿了下唇,放轻语气第三次追问道:“你跟我走么?”
第58章
听到纪知宇再次询问, 温念一怔,不明白他为什么无端说出这种话。他用手背蹭了把脸上的泪水,呼吸颤抖着, 挤出抹快要哭出来的笑意:“知宇, 算了吧, 你跟你爸爸认个错,就回去吧……”
话没说完,刚擦去的泪水又一线滑落。
纪知宇看了眼温念,他总是这样委曲求全,也是惯得纪山得寸进尺。他不想看见温念再因为自己掉眼泪了, 细细柔柔的白手拉着他,尽可能地将呜咽在喉咙里藏下。强颜欢笑的模样让他心里针刺般作疼。
他沉默着拿下温念的手, 头也不回地走向厨房。
“知宇!”
“纪知宇!”纪山从沙发上弹跳着起来,看见温念搂着纪知宇后,神情从惊慌变得嘲讽,“念念,你把那个畜牲放开, 看看他是不是真有种劈了他亲爸。”
纪知宇听见这话,眼眸灿如明星,他有种诡异的兴奋。低下头告知温念放开自己:“你听到了,是他自己要求的。”
“知宇, 你别吓我,快把刀放下……”温念哆嗦着手去掰开纪知宇的手指,想要从他手中拿走利器。纪知宇年轻优秀, 没必要绷着一股子劲儿和他爸较真,像是天津卫老派的青皮混混。
他不想因为这些小事拖累纪知宇。
如果当时他不给纪山钱,兴许知宇就不会回来, 就不会闹出今天的场面。
纪山擦了擦快干涸的鼻血,团了团卫生纸,随手扔进垃圾桶里。浑浊狐疑地视线在温念和纪知宇之间徘徊,想起什么般冷笑一下,也就温念能拦得住他这个畜生儿子了。就他妈好笑,自己那么大个亲爹赶不上一个外人。
但他有了一个别的主意。
他要是真报警了,纪知宇今天绝对能活劈了他,他是想要钱,不是不想活了。
“念念,你把纪知宇松开吧,我和他好歹也有些父子亲情。”纪山觉着温念拦纪知宇的画面多少有些暧昧了,衣衫不整地抱着纪知宇的胳膊,泣不成声,哭得眼尾鼻尖殷红一片。
纪知宇挺不费力地推开温念的怀抱,声音轻柔:“……别哭了。”
温念听到这话,鼻腔更酸了,他抽噎着低头别过脸。
他对纪山有了一丝前所未有的怨恨,本来他和知宇好好地,但纪山连一个安静相处的夜晚都不愿意给他们。他不想也不关心纪山在外面的事业,那些和他无关,只有纪知宇和他有关啊。
纪知宇把水果刀放到旁边的餐桌上,主动帮他擦掉眼泪,温暖干燥的手掌被眼泪打湿,蹭了一手湿润。
怎么说呢,温念的脸颊很软,啜泣不已。他于心不忍,觉着温念多笑笑挺好的。
“爸,你到底想干嘛?”纪知宇回过头。
纪山笑了下:“和你谈个条件。”
纪知宇很是无奈,心累地无声叹气:“你说。”
“你也是我亲儿子,咱俩父子一场,我也不是存心和你过不去。如果把你送进蹲牢子,我这个做父亲的也会心疼,你的努力我们都看在眼里。”纪山打了个自以为很感动的感情牌。
“……”
纪知宇二十多了,早就不期待父亲的认可了,他清楚纪山是怎样的人,有自己的主见分辨利弊。看着纪山虚伪的样子,只觉着恶心乏味。
纪山说着又打开手机看了眼,烦躁地皱了下眉:“我知道你手里有不少钱,差不多有这么多吧。”
他说出了一个大额数值,几乎是纪知宇这四年攒下的所有了。
温念惊愕地看向纪知宇,接着眼神变得失落,没有说什么。他似乎明白紀山接下来的话了,私下里他一直说纪知宇赶上了好时候,考试简单,就业容易,创业竞争小。在他的口中,纪知宇只是个会耍小聪明的,只不过时运比他好而已。
他拉着纪知宇,摇了摇头,不想让他向和纪山继续这个话题。
纪知宇却不打算瞒着他,他有,就是不给纪山而已。
“卡号发给你了,你转我一半,咱们能简单处理就简单处理……”纪山话未说完,手机的铃声响了,他挂断。
“你又去赌博了?”
纪山醉的猪肝色的脸更红了,磕绊地:“你说话怎么那么难听,我是创业,我是结交一些大老板,你也是男人,你得懂——”
纪知宇重新拿起那把刀,毫无征兆地擦着纪山扔过去,把他身后的空鱼缸砸了裂纹。由一点延伸到正对着的一整面,裂开蜘蛛网的花纹,随着刀身掉落,正面玻璃哗啦啦爆炸碎裂。
纪山抖了一下,骂骂咧咧地挪了挪位置。
纪知宇最烦的就是他的赌瘾,手痒了就会去牌桌上来一把,最丢人的时候输的光膀子回家。还说其他的赌狗讲道义,是好兄弟,晓得给他留条裤子。
他的手机放在衬衫胸口地口袋里,来电时会亮屏,照出一块亮色。
嗡嗡作响。
“纪知宇,你个杂种。”纪山把手机关机,恶狠狠地吼道,“你先借我八千,我是你爸我还能骗你啊,你现在就给我转过来。不然、不然你小心点温念,我知道你在意他,可你也总有不在的时候——”
“我会带他走。”纪知宇淡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