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孟文
纪山嗤笑一声:“他不会跟你走,你以为你是谁啊,往好了说顶多算他儿子。咱们仨里面,温念才是那个外人,他是因为我才对你好的。”
“你是我的种,你再讨厌我也白搭,除了我和肖明芳,谁能无缘无故对你好啊?”
“而且你早晚也会走上我的老路,不信你就等着,看你将来会不会混的比你老子出息。”
纪知宇厌烦地闭了闭眼,他知道,但他爸没必要在这提醒。他并不是多在意血缘的人,一想到身体里有一半的血液源自这个混蛋,他也鄙夷自己的基因。
自从意识到自己有可能继承纪山的缺点,他就在刻意回避所有相关的方面,但还是轻易地就被纪山惹得恼怒。很多方面都实打实地遗传了他爸,也不难怪肖明芳对他冷眼相待,将他作为纪山的替身去讥讽。
他亲生母亲都厌烦他,坦然地告诉他,当年就没和纪山争过抚养权。至于纪山,呵,就更不用说了……
他肯定不会变成下一个纪山的,肯定。
“纪知宇,你得拎清楚,你——”
“滚!”纪知宇低呵道,他眼尾泛红,他被纪山这番话激的恶心反胃。
纪山愣了下,没想到他那么大的反应,但他不是为了惹纪知宇生气,他就是想要点钱。他干咽了下唾沫,一嘴的铁锈味,暗暗叫骂纪知宇大逆不道。
“纪知宇,只要你给我五千、三千也行,我就不来打扰你和温念。”他一口气说了出来。
他揉了揉鼻子,双手插兜理直气壮,虚张声势地去赌纪知宇下一步的选择。
纪知宇回到书房,拿出钱包里的一张银行卡,两指夹着递给纪山。纪山嘿嘿笑着,双手点头哈腰地接过去,嬉皮笑脸:“还是之前的密码吧,那我先走了,你让温念好好招待你吧。”
但纪知宇并不同他玩笑,哑声道:“现在就滚。”
纪山应了声,佝偻着身体一瘸一瘸地离开。
门被摔着关上了,楼梯间里有回音,很轻易地就能听到纪山的咒骂。言辞恶毒,并不像一个父亲该对儿子说的,让一栋楼的邻居都能看到笑话。
家里彻底的安静下来。
纪知宇深呼吸去克制自己的情绪,他就不该回来,不该去管家里的烂摊子。他就应该和这里的一切做断舍离,假装和谁都没有关系……他目光怨恨,气血上涌,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扼住咽喉。
他心有不甘,觉着命运不公。
他需要去静一静。
温念胆子小,性格软弱,但和纪知宇沾边的事情会有些不该有的贪心。在纪山夸夸其谈的时候,他逆反地想要反驳,他不是因为纪山才对知宇好的。
望着纪知宇略微颓丧地垂首,他说不出的难受,不忍直视。
视线定住,温念注意到他的手背指节出血裂开,白净的皮肤上糊了一片红,干涸后成了暗红色。他默默地回去书房,从柜子上拿下家用的医疗箱,血很脏,如果处理不及时可能会感染。
“知宇,我帮你清理一下吧。”他把箱子放在茶几上,尴尬地招呼纪知宇过来。
纪知宇被他小声地呼唤扯回神思,眼珠转了转,边过去边看了眼沙发旁的碎片狼藉。
温念已经很熟练帮他处理伤口了,小时候就会和纪山梗着脖子吵,再大些了就会还手,也只有在纪知宇不在家的时候会太平。其实顺着纪山就不会再起争执,至少温念够听他的话,渐渐地也摸清了他的脾气。
他蹲在茶几旁,拧开碘伏瓶,用棉签沾着帮他擦拭。
纪知宇的手缩了一下,温念也有些紧张,凑近吹了吹,抬眸询问道:“很疼么知宇……”
“嗯。”
温念心里更不是滋味了,刚刚止住的眼泪再次涌上来,连呼吸都带着熹微的水意。他捧着纪知宇的手,小心翼翼,擦掉一小块血迹就吹一吹。
凉丝丝的。
纪知宇垂眸看着温念为自己黯然伤神,刻意藏住的眼泪在眼角闪烁,将他的睫毛打湿成簇。凌乱的发丝垂落,不乖巧地吻着他泛红的脸颊,湿红的唇微微撅起,呼出让人手背发痒的气流。
从他的视角来看,温念的睡裙被扯破了一边,松垮地露出一片白的晃眼的皮肤。
明明知道是男性略有弧度的平坦胸脯,却让他下意识地错开视线,莫名有种非礼勿视的冲动。纤细润白的手臂像是甜美的诱惑,要是每个人都是用食材制作的,纪知宇会很肯定的认为温念是牛奶做的。
相隔一尺的距离,他可以闻到温念身上的淡淡地香味,用的应该是椰奶味的洗发乳吧。
温念吸了吸鼻子,抿着唇去拿纪知宇另一只手,眨了下眼睛,那颗蓄在眼眶里的泪水还是滑了下来。
他假装拢发时,用手背擦去眼泪,然后无事地对纪知宇笑了笑:“都怪我。”
纪知宇挑了下眉,擦完碘伏的右手晾的差不多了,将温念滑落的鬓发掖到耳后,露出那只哭红的耳朵。看着温念为自己掉眼泪,他忽然觉着没那么恼火了,甚至有些微妙的开心。
不想看到温念落泪,但又喜欢他为自己伤神。
他的手指绕着一缕发丝。
温念无奈地看他一眼,不纠结他把玩自己头发的行为。纪知宇也是出于好心帮他捋顺,动作轻柔拢到一边。
罢了,他起身,弯腰捧住纪知宇的脸,端详着这张漂亮脸蛋有没有留下受伤的痕迹。
这下纪知宇愣住了,与他对视一眼就仓惶垂眸,他们的距离太近。清晰到可以看到温念眼眸中的瞳纹沟壑,是温柔的灰褐色,倒映出他当时的慌乱。
温念暗暗皱眉,抚摸着他颧骨上的青痕:“知宇,你最近有出门的打算么?”
“怎么了?”纪知宇没有抬眸。
温念心疼得摸了摸:“青了,要是见人的话,我得帮你揉开。”
纪知宇不以为意,没多放在心上,大不了戴个墨镜遮一下。见不见人的,倒也不重要,一周的时间也就下去了。
他有些不死心,再次问道:“温念,你真的不想跟我走么?”
温念搓了搓手,将手心贴在他的颧骨上,稍稍用力地揉按。他不敢太靠近纪知宇了,如果纪山知道他在知宇身边,肯定又会给纪知宇添麻烦。
他轻声问道:“想会怎么样,不想又怎么样?”
“你跟我走,我对你好。”纪知宇认真道。
这话听得温念笑了下,眼睛弯起,仿佛听到了小孩天真的笑话。他注视着纪知宇的眼眸,对视几秒,就见纪知宇垂眸躲闪,脸颊发烫。
害羞了?
温念单手抚着他的侧脸,让纪知宇不能低头躲闪,长翘的睫毛微微颤抖。在灯光的照射下投下一片阴影,羞怯地落在酡红之上,若是用指尖触碰是否会振翅飞走。
他叹了口气,笑道:“知宇,你脸红了。”
纪知宇拉下他的手,皱眉错开脸,瞥他一眼后佯装无事地起身。他咽了咽喉咙,见温念笑了出来,强装镇定地淡声道:“两个人挨得太近会缺氧,脸红很正常。”
“……你去换身衣服吧,我那里很大,也足够安静。纪山找不到我们的,从今往后,我们就和他一刀两断。”
温念听出了他的认真,一时语噎,笑了笑。
片刻后,果不其然地说出了拒绝:“知宇,算了吧,我会给你带来麻烦的……”
纪知宇回答道:“我不怕麻烦。”
他觉着温念应该是和他一条船上的,对自己最好的就是他,自己有能力去照顾他了为什么不和自己走。他才不会相信温念和他爸之间有爱情呢,爱情是最靠不住的东西,要是温念跟他走,他肯定能倾尽所有的对他好。
不然温念干嘛要对他那么好,纪山都说了他有所图谋。
人与人之间是靠利益相连的,温念能图他一些东西再好不过,他欠他的。纪知宇这般想着。
第59章
凌晨的时候, 雾霭蒙蒙。
鹤城还在沉睡,万籁俱寂,小区绿化里的灰斑鸠时不时鸣叫出声。打破这静谧的氛围, 转瞬即逝后, 显得愈发寂静。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气息, 湿润了春日吐露的新芽。
东边的天际泛起一丝微光,将周围的天空晕染成鱼肚白,与灰蓝色形成低饱和的过度。
纪知宇的手机震了震弹出消息。他打开手机,看到了短信的转账记录,有零有整的。
那张给纪山的卡是他存起来用于私事, 日杂费都从里面出,余额还有三千多。得亏ATM机不能吐硬币, 不然他爸连最后的二毛六都不给他剩。
下一条消息是王旭发来的,还胡说八道了一堆话,围绕着纪知宇莫须有的女朋友展开。
纪知宇打开扫了眼就退出,从中央手扶箱里找出个旺仔奶糖吃,是上次哄朋友表妹时买的。小姑娘梳着俩冲天揪非说自己是爱莎女王, 还跟把哥哥姐姐全冰冻了。
爱莎女王怕他又喜欢他,闹着让纪知宇笑一下,纪知宇敷衍地尬笑一下,结果也被冻了。女王说, 你得多笑笑,不然我的魔法就失灵了。
小孩姐好。
纪知宇双臂交叠压在方向盘上,侧脸贴在手臂上, 望着小区家里的方向。从外面能看到他们家,客厅里的灯还亮着,似乎一夜都没熄灭。
最后他并未强求温念跟自己离开, 他尊重温念的选择。得到自己回去的答案后,他也没有呆着的理由了,但临走前,温念又变了脸,欲言又止地问他还会不会来。
他看了温念一眼,没有说话就离开了。
他坦白确实有些赌气的成分,明明温念应该站在他这一边的,也不知道纪山比他好在哪里。酗酒家暴耍钱,偶尔还会出去睡女人,但温念对他依旧是谨慎的温驯,好像没有脾气似的。
仔细想想,温念对谁都一视同仁,甚至还想维护这个破家从未存在的和平。
但太过于执拗了。他明知道纪知宇和纪山父子如仇人,却还在当中调和,表面上偏向纪知宇,其实心还在纪山那个遭瘟的老头子身上。
放下助人情结,尊重他人命运,嘛?这个打击让他有些说不出的别扭,道理他都懂,但还是想问一句凭什么。
温念那么好,就该配个比他爸更好的人。
纪知宇呼出一口气,疲惫地将额头压在手臂上,脑子昏沉沉地作疼。他怕纪山会再回来,所以在外面等了一会儿。就一会儿。现在天快亮了,他爸拿到钱了,应该不会再出现差错了。
反正也没人欢迎他,还是早点回去吧。
再抬头,远远就看见温念狗狗祟祟地提着一个黑色垃圾袋出来了,盘了个利落的丸子头,深灰色开衫穿在黑色长裙外面。
纪知宇皱了下眉,这穿着跟不知道凉似的。
温念把一大兜扔进垃圾桶后,似乎也注意到纪知宇的车了,毕竟一群杂牌车里面,比周围大一圈的宝马x5是显眼格格不入的。
不确定是不是纪知宇,他在原地愣了几秒,居然主动走过来了。
纪知宇没想到他怎么还好意思过来,惊了一下立刻发动汽车,打算从路边停车位里开走,现在他不想理温念了。
但还是慢了一步。
温念站在步行道的台阶上看过来,确认是纪知宇后露出了惊喜的笑,小幅度招了招手。
纪知宇没有看他,也没有再降下车窗,将方向盘向右打了一圈,踩着油门尽快离开。
“……”
从温念的视角来看,纪知宇是看了他一眼后,就错开视线了。与其说是狂炫酷霸拽的离场,更像是凶巴巴赌气的大猫,呲牙哈气警告别人不要靠近。但真等别人靠近了,他反倒先一步跑开了。
温念无奈地望着他远去,觉着纪知宇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可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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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近一个月后,省城,某烧烤店的包厢里。
“收工!”
“收工,收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