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刀夺取 第63章

作者:一西林 标签: 近水楼台 正剧 HE 日久生情 近代现代

曾光友不出意外失约了,老东西带外孙乐不思蜀,完全将年后的计划抛下,表示现在走不开,他女儿晋升了,儿女家的孩子都没人带,他老婆到儿子家带娃了,他得留在庆成市帮他女儿看一阵子孩子,最早下个月回,有问题电话里应该能解决。

大邹到医院照顾邹叔了,短期内也不来,这种时候还管什么工作,亲爹都快没了,大邹更好不到哪里。

孙水华和徐工有店里的钥匙,到了不等陈则,已经开店接生意了。

陈则和大邹的情况,他们都知道了,年前一贯比较刺头,不乐意听陈则指挥的孙水华规矩老实起来,不老是甩脸子,或是对着干添堵了。

店里大部分活都由孙水华和徐工接手,他们比大邹省心,双双老江湖,本就是曾光友的左膀右臂,什么都会做,什么都能做。

徐工第一天就拉了俩工地的合作单,孙水华更是靠谱,一改往常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德行,店里来客了基本是他在接待,需要出工亦是他背上工具箱出门干。实在是干不了的,才会找陈则,让陈则做。

知晓贺云西是陈则朋友,孙水华他们只当他是好兄弟哥们那种,避开陈则,徐工还找贺云西问了问,看陈则的状态明显不对劲,担心会出事。

贺云西说:“没事,别太担心。”

孙水华叹气晃头,别人活了大半辈子都不一定能遇上的几大难关,搁陈则身上,二十来岁就全经历了个遍,真是,麻绳专挑细处断,世事无常啊,难说。

大邹不来店里,但工资还是照发,全店就这一个领固定工资的,虽然过年放假半个多月,但工资还是一分不少打到了卡上,十分准时,一毛不少。

大邹惊蛰当天回店打了一晃,来退工资,外加辞工。

不干了,干脆早些离职,避免耽误陈则再请人。

陈则没准,可双方又不是真的雇佣关系,本身连正式的劳动合同都没签一份,一个草台班子,学徒哪会签这个,所以大邹想走,陈则阻止不了。

“邹叔知不知道,他同意了,让你来的?”

“不是,他不知道,你别告诉他。”

陈则脸色难看:“说走就走,这么能耐有底气,行啊,有本事。清楚你这份工作怎么来的吗?你有什么资格?”

“我没有。”大邹说,任凭讽刺,半个字不反驳,冷静看着他,仅仅平和讲事实,“我爸要走了,我想多陪陪他,不想干了,难道不可以么?”

“不可以,你想休多久就休,辞工不行。你非要辞职也行,找邹叔来找我说,不然免谈。”

“他来不了。”

“那是你该考虑的问题,我管不着。”

大邹嘴皮子上下碰碰,喉结动动:“老大,你别逼我了,成吗?”

陈则有些不依不饶:“我逼你?”

“我只是来跟你说一声,本来我不想来的,我知道,你们都是为了我好,但是我不需要,行不行,放过我吧。”

“你再说一遍。”

大邹重述:“别打着为我好的旗号,做这些没意义的。我真的……很累了,负担太重了,我爸做什么,那是他一厢情愿,不是我愿意。”

陈则太阳穴青筋跳了跳,咬咬牙,连名带姓叫他:“邹斌,你他妈以为你算老几,跟我讲这些,以为你很了不起是不是?”

这日天色阴凉,风雨欲来的架势。贺云西到五金店已经迟了,场面乱不可分,孙水华他们都在外面做工,店里没别的人,陈则和大邹干上了,准确说,大邹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是陈则单方面压着大邹揍。

旁边店铺的老板们又跑出来劝架了,上回还没劝明白,今天见到他们扭一处,大邹自暴自弃式的边挨揍边扯着嗓门嚎丧,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两个人不像是在打架,反倒像是相互发泄作闹。

还是迟来的贺云西上前扯走陈则,把人搂腰抱住。

陈则那样子明摆着气得不轻,贺云西箍紧对方:“冷静点,别搞出事。”

这人听不进去。贺云西把他压着,只能对大邹说:“还瘫着,起来站一边离远点!”

平常胆小懦弱的大邹变得倔脾气,扬起头,大有躺下横尸巷子算求的决心。

“我不活了,打死我吧。”大邹狼狈,嘴里硬气,“反正我不想活了,活着有什么意思,不如死了。”

陈则不惯着他,被抱住了上不去,骂他,“傻缺”、“残废”,要死早不死,当了那么多年的蛀虫,干啥啥不行,若不是他这么没用,邹叔也不至于拿命拼搞得一身病,这个岁数就身患绝症时日无多了。

邹叔肺癌晚期了都还放不下他这个废物,辛苦为其铺路,他还想死,都这样了还支棱不起来……陈则眼都红了,除了那次揪人来上班,这些天从来没对大邹说过任何重话,这是头一回。

这里的吵嚷招致不少街坊出来打望稀奇,二爷也是这时来的,大老远在家听到外边的骚动,顺着动静找到这边,当发现又是陈则惹事了,再定睛一瞅大邹那小子也在,正涕泗横流一副没出息的窝囊样,二爷当即就来火了。

赶紧驱散看热闹的人群,扶起大邹,要找陈则算账。

“做什么?做什么?!要造反啊!”

二爷气势汹汹,愠怒地大步走,到陈则跟前,扬起手假装往他背上招呼。

然而也是这一下,还没摸到人,老头儿先倒了下去,砰地一声脆响,瞬间就没了意识嘎巴栽倒在地。

第65章

两个年轻人的干仗也在那一刻暂停, 怒气、争执、敞开嗓门的哀嚎全都戛然而止,刹那间的转变太快太生硬,一行人打了个空腾才翻转过来。

把人放平, 垫高其头部让偏向一侧, 打120——陈则最先冲上去, 挣脱贺云西, 半跪在二爷旁边。

那一下摔得极重,二爷往前头先着地,当时额头就磕出血了,殷红顺着苍老的肌肤往下流,不过片刻功夫就糊了半张脸。

寻常人摔成这样, 哪怕是忽然晕倒也会被立马疼醒, 好歹呻|吟哼哼两声,可二爷没有, 他直挺挺的,整个身体瘫软如稀泥,没魂儿了似的。

“二爷。”陈则不敢动他,半伏低,“二爷, 二爷……二爷!王太清!”

老头儿没丁点反应, 面色惨白。

围观的四邻八舍看懵了, 跟着七嘴八舌:

“咋了这是?”

“倒地上了, 晕了。”

“哎呀,老王头、老王头!”

“还看着干什么, 赶紧掐人中啊,快!”

“先把人弄起来呀,我的天好多血, 纸,有纸没有?”

关心则乱,摔倒了反而不能瞎动,热心肠的邻里们说着立马就上去帮忙,陈则蓦地将其推开了,一张脸比躺着的二爷还白。

“不要碰他,都退开,往后边站!”

贺云西紧接着挡开堵上来的人堆,隔出一段距离。

救护车过来需要时间,陈则克制不住地发颤,手连着抖,不能自已。狠狠甩两把,他刚要再摸摸二爷颈侧,二爷却开始抽搐,像案板上挣动的鱼那样浑身都用力地打挺式哆嗦。

陈则竟然按不住一个瘦弱的老人,贺云西飞快到另一边,只能尽力让二爷脑袋偏着,以免突然呕吐被呛。

先前还在撒泼打滚寻死觅活的大邹爬将起来,同样被吓得一激灵,登时一片空白,过了半晌连滚带爬过去帮忙,不死了,听见远处逐渐逼近的救护车声音,边抹眼泪鼻涕边火速清散四周。

“让开,快让。”

“不要堵这儿,把路空出来,别挡道!”

“走走走,走啊!”

……

大家贴边站,一个个不肯走,直到医护带着担架进来才散开。有人过分关切流血的事,人都送上救护车了,硬是把一包纸巾塞陈则手上。

上车,急救人员询问家属在哪儿,不在就快点通知。陈则张张嘴:“没有家属,他是一个人。”

“监护人呢,也没有?”

“没有。”

“你是他什么人?”

“徒弟。”

徒弟不能签字,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管不了那么多,这种时候徒弟也行。

路上就把人抢救醒了,等到医院后立马上检查,二话不说插上心电仪等设备,挂氧气。

二爷没有既往病史,据陈则所知,应该是没有的。可当值班医生过来,看到病人是哪个,医生却认识二爷,一面检查一面说:“老爷子,又是你啊,这都第几回了,起码我碰上都三次了吧。”

二爷讲不出话,躺着动不了。

陈则他们被隔在另一边,不能靠近,等检查完了,医生游刃有余,不似抢救其他病人那样匆忙着急,明显早已了解二爷的情况,只是叮嘱旁边别的医护两句,交代该怎么做,然后过来,找到陈则他们,问了刚刚在车上的那些问题。

看样子是清楚二爷有个所谓的徒弟,可不知晓究竟是哪个,医生扫视一圈,径直开口:“哪位是病人的徒弟?”

陈则立即应:“我。”

医生说:“现在病人是跟你一起生活,还是怎么样?”

陈则回:“不是,他不跟我住一起,我们离得不远。”

“日常有人照顾他吗,只有你?”

“我有空会去他那里。”

“那就是基本是你在负责他?”

“嗯是。”

医生取下口罩,自我介绍他姓罗,不兜圈子隐瞒,直截了当挑明,二爷近两个月是医院急诊科的常客了,不是第一回被送过来。

“具体的病人有没有跟你讲?”罗医生说,“上次我们就让他找个熟人陪着来就诊,但是他后面没再来过,让住院也不答应,他目前的状况不是很乐观,希望你能和他好好谈一谈。”

二爷自是没讲,哪会告诉陈则。

罗医生了然点点头,对此不好评判太多,这事全看病人本身的意愿,不能强求。既然这样,罗医生斟酌一番,还是让陈则先去缴费,办住院手续。

“尽量留个人在这里看着,或者你留下,另外的交给你朋友他们帮忙。手续在对应病房楼层的护士站办理就行,不用单独下楼。”

二爷没大碍,只是晕倒了看起来吓人,但当前的整体状态还成,醒过来缓一缓就好多了。

住院手续陈则去办的,二爷的户口簿那些只有他晓得放哪儿了,等二爷气色恢复大半了他才下去,不到半个小时又跑回来。

期间贺云西与这人保持微信通话,等人回来了为止。

二爷换到了脑外科住院部,三人间靠窗的病床。

老头儿折腾,不乐意住院,好了伤疤忘了疼,刚苏醒不久便闹着要出院,拔掉氧气罐不肯老实躺着,叫嚷着得回去。

“行了,差不多得了,让一边去,你们是不是闲得慌,我同意住院了吗就送我进来?看啥病,吃饱了撑的,用得着你们替我做决定,啰里八嗦,不要跟我讲那些有的没的,听不懂,赶紧省省力气。住个屁的院,老子还死不了,住什么住?起开起开,别挡着,我今天必须回和平巷,谁来都不好使,我说了,我不住院,天王老子都不住!”他还挺横,中气十足,比起隔壁两床的病人算得上生龙活虎,精神抖擞得不像话。

陈则一进门,回头撞见他,二爷就噤声了,约莫是心虚,理亏不占上风,二爷难得气短,被掐住脖子般哽了半秒钟,随即背起手,佯作无事踱两步,觑陈则一眼,适才逞能的威风荡然无存,往回走到病床边,老实坐下。

待陈则靠近,二爷当他没听见先前说的,继续板着脸讲:“我要出院,今天就回去,你去给我办。”

陈则不会由着他胡闹,面无表情站定:“怎么回事?”

二爷不与之正视,别开脸看向窗外,只说:“我不想住这儿,遭罪,难受得紧,实在待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