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刀夺取 第64章

作者:一西林 标签: 近水楼台 正剧 HE 日久生情 近代现代

“我问你话,不要岔开讲别的。”

“你先给我办出院。”

“你不讲,那我去找医生。”

二爷爆脾气蹭蹭往上蹿,沉不住气,不耐烦“啧”了下:“怎么说话呢,跟老子冲,少来撒癔症犯抽,翅膀硬了是吧,再喊一声,今天是不是想欺师灭祖?”

这般惯用的假把式吓唬不了人,陈则不着道,一定要问个清楚。

二爷撒谎:“最近气血不足,不是大事,瞎担心什么。”

这话鬼都骗不了。

师徒俩拉锯不像样子,有的话当着外人不好讲,一边的贺云西挺有眼力见,拉着大邹出去了,到外面透透气,留独处空间给他们。

没人了,隔壁俩床的病人都在躺着睡觉,师徒两个面对面,干瞪眼。

陈则拉出收起的陪护床,坐上边,对着二爷,没有争执的心情,揉揉眉心:“这是你第几次被送过来?”

二爷动动嘴:“头一回。”

陈则睨他一眼:“你确定?”

“没几次。”二爷改口,含糊其辞,“像今天这样只有一次,之前不是。”

“之前你自己来的?”

“差不多。”

“谁送的你?”

“没谁。”

“别说什么你自己来的。”

“我自己来的,没其他人。”

“你觉得我信不信?”

“我那管得着你,爱信不信。”

陈则瘦削的背弓着,长裤膝盖那里沾了灰,脏的,先前跪地上弄的,没察觉也没空闲拍干净,心力不在那上头。拿二爷没办法,老头儿太倔,难缠,堪比茅坑里的臭石头,陈则深深换了下气,挺无奈,须臾,又低声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二爷这下倒是如实交代:“比老邹还早些。”

“五月份,还是六月份?”

“四月初。”

陈则抬头,看了看:“这么久了,我一直没发现。”

二爷说:“之前一直没事,是这个月才有点症状。”

有点,晕过去都抽搐了,这还叫有点。

“你上次的体检报告,我看了的,你是不是把跟这个相关的藏起来了?”上次的体检报告中全是正常的数据,没一张有事。

“那没有,没藏,我藏那个做什么。”二爷理直气壮,“那些都看不出问题,不然我也不会带回去。”

“你这个呢,报告在哪儿?”

“丢了。”

“挺行,这么怕被我发现。”

“眼不见心不烦,留着碍事,没用,不丢干啥,放家里也是占地方。”

尽量沉稳,压住心底里的烦躁,陈则直白,跳到最关键的:“能不能治?”

二爷坦白:“几率不大。”

“不大是多少。”

“你说呢?”

“我不知道。”

二爷沉吟片刻,嘴上不跑火车了,浑浊的老眼望着自家徒弟,盯了又盯,许久,不得已地长长叹息一声,认命了,不兜弯子了,指指自个儿的脑袋,告知他:“这里,长了个东西,恶性的,得开刀动手术才能取出来,但是位置偏了些,长在了神经上,压迫到了血管,已经取不了了。”

陈则不信:“医生讲的,还是你自己认为?”

刚刚罗医生都还让住院,让谈谈,不能治会让留下来?

“小罗医生他是负责,医者仁心,总不能放我回去等死。”二爷讲,“这边的医院给的结果,去了省里,武青那边的医院也是一样的,几个医院都这说法,没辙,折腾反而白费功夫,没必要。”

还是不相信,陈则去找罗医生,二爷不拦他。他走到门口,始终没回头,这一出去小半天都没回来。

二爷没骗人,是真的,医生下的判决,掺不了半分虚假。

真能治,等不到今天,早动手术了,何必拖到现在。

刚确诊那会儿二爷比他还轴,更加不相信自己得病了,明明平时啥事没有,不痛不痒的,不仅一丁点该有的症状都未曾出现,相反,还身体倍儿棒,吃喝跑跳什么都行,连发现肿瘤的存在过程都是偶然,是有一天出门晨练运气差被一辆车撞了,本来没撞出毛病,无擦伤骨折等等,是司机怕后续被讹摊上事,见二爷年纪大了,坚持带他到医院做检查,用医学检查报告证明以便两清,结果不查还好,一查就出事了,脑子里竟然长了个瘤,还是恶性肿瘤。

老头儿这辈子生病都少有,上一回身体不舒服不晓得是哪一年的事了,一来就来个那么大的,咋能接受。

可惜事已既定,跑再多家医院都徒劳,改变不了结果。

权威脑科专家都无力回天,总归就那个结论,手术成功概率较低,不建议开刀治疗。

较低都是宽慰人的说辞,实际上说白了,就是依据现今的医疗手段没得治,上了手术台极大概率下不来,并且就算手术成功,能不能醒过来又是另一回事。

况且,那玩意儿发现时就扩散了,晚了。

二爷这把岁数了,还不如保守治疗好生修养,兴许还比开刀动手术活得久一些。

罗医生的回答与二爷如出一辙,没差。

之所以让住院,的确是出于医生的职业素养,而不是让人留下来动手术。

二爷不配合保守治疗,药不吃,检查不做,医嘱那是一句没遵守,老头儿够作的,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晕倒几回了都,还是不肯按医嘱吃药治疗。

“目前来看,一般是不建议手术,这次先留院住几天,后面视情况而定。”医生讲。

医院是救死扶伤的地方,进来了,只要家属不坚持放弃治疗,那医护们都会尽其所能,能治就治,哪怕不能治,明面上也不可以照实讲,不能轻易灭掉病患和亲属们的渺茫希望。

陈则再回病房,已然没了先前争论的气势,进去仍是坐陪护床,守着二爷。

五金店开门营业没人管,晚些时候孙水华他们回店里了,听说了陈则和大邹起矛盾的事,孙水华打电话来问了两句。

陈则把店交给他们,不回去了,说:“这两天你们有空就看着点,没时间就关了,我有点事,暂时回不去。”

听出他的不对劲,孙水华他们不多嘴,两个人够看店了,完全能行。

陈则在这儿守着,贺云西也在,只有大邹没多久离开了,照顾邹叔去了。

事已至此,二爷倒坦诚,该交代的都交代明白,他看得开,看得淡,生死不过合眼而已,活了大几十年够本了,挺好的。

至少不咋受罪,比起邹叔他们,他算是老天眷顾的了,得这种大毛病都快没命了,却不似那些行将就木的病人被折磨得痛不欲生,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陈则要守着就让他守着吧,随便他。

后面陈则沉默端来水,让吃药,让配合拍片,做检查,二爷也照做,很听话。

晚饭订的外卖,二爷点的,不知哪个时候学会的用手机软件,还会点外卖了。

“早就会了,又不是多难的事。”二爷乐呵,“你不去我那儿送饭,我又不想出门,就用这个,大邹那小子教我的,还别说,你们年轻人的东西就是好用,挺方便。”

看他们都不动筷子,二爷示意:“吃呀,光看着就能饱?一个两个,垮着脸做什么,再这样就别待我面前,别故意找事,搞得跟我把你们咋了似的。”

讲着,习惯敲陈则一筷头,递塑料碗给贺云西,区别对待摆在明面上。

陈则吃不进去,回来后就变成了哑巴,坐那儿就如同雕像,也就胸口还在喘气证明他是活人,不然就像坐定入化升仙了一样。

贺云西夹在中间,拨了两筷子菜进陈则碗里,可这人从头到尾不动筷子,只有二爷和贺云西两个人吃。

中间贺云西出去接电话,李恒打的,汽修厂找不到贺云西人,打电话问一声。

陈则这时吭声,对二爷讲:“我带你去庆成重新看,那边的医院更好,明天就去。”

“不去。”二爷拒绝得干脆。

“我马上订机票,早点到那边。”

“找不到事做,闲的?”

陈则飞快订机票,无视二爷的意愿。

庆成市是超一线城市,各方面都比北河、武青强多了,医疗条件更是天差地别,这边判了死刑,不代表到那边也是。

只要人还活着,一切都还有希望,有回转的可能性。

医学上没有百分百的几率,生也是,死也是,保不准呢。

二爷拉不住陈则,贺云西更拉不住,这人就是一根筋,犟起来招烦得很,八匹马都拉不回来。

院方就更阻止不了他了,他当晚就办了出院手续,既然医院都那样下了判定,那就没必要待在这儿浪费时间,拿上药,还有刚拍的片子,出的最新报告,陈则带人先回家,收拾行装,打算明儿一早就出发。

可以出院,二爷倒是愿意,爽快跟着走了。

等到了他的老房子,去不去庆成市又是另一回事——坚决不去,买了票也不去。

一个要去,一个不,师徒俩出院后必然要闹,谁也不退步,都固执,没得商量。

二爷放话,除非死了,或者现场吊死在房梁上,否则绝不踏出这间屋子半步。

去啥庆成市,还不够麻烦么,都没多少活头了,还能不能消停点了,让他过过清净日子不成吗,搞那么多名堂累得慌。

软硬兼施都不行,即便陈则差点跪下相逼,二爷硬骨头,又气又急,教训道:“没出息的东西,还嫌老子折寿少了是不,为这点事你一双膝盖就软了,你别想绑架我,趁早放弃,把老子惹毛了,以后你别想再进这里半步!”

骂没用,陈则充耳不闻,不答应不作罢。

二爷抬起胳膊,可终究没舍得打,没料到陈则会这么做,拿着束手无策。

闹得难以收场,僵持不下。

迟一些,贺云西拽了把陈则,二爷进去了,贺云西站二爷那边,却不与陈则统一战线。

“你别管我。”

“够了,可以了。”

“不关你的事,你不要掺和。”

“一定要这么讲话?”

陈则薄唇紧抿,不讲了。

一会儿,贺云西看着他,倏尔说:“他已经去过庆成市了,在那边做过检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