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西林
陈则怔了怔:“你怎么知道?”
“我带他去的。”
“……”
“刚回这边那阵子,我带他去过了,跑了两家医院,不止去了庆成,后面还去了海市。”
上几次送二爷去医院的人,也是贺云西。
没什么好隐瞒的,陈则迟早会猜到,二爷身边除了他,唯一能帮得上忙的年轻人就是贺云西了,他在医院里都那么问了,二爷不讲,贺云西自己说。
现在再去庆成市没意义,注定白跑一趟。
二爷不想去,是因为已经去过了,不告诉陈则,是怕他怪贺云西——究其根本,问题不出在贺云西身上,不是他有意瞒着,是二爷千方百计不告诉陈则,让贺云西别讲,一块儿瞒着。
二爷生病这事,不单单贺云西知晓,老友们,诸如邹叔张师、曾光友等等,所有人都一清二楚。
原先陈则帮邹叔他们瞒着大邹,说那种话,其实曾光友也对他讲过类似的,只是他不上心,没深想过,忽略了。
当局者迷,他和大邹都一样。
所以二爷也为陈则铺路,最初拉下老脸组饭局讨好贺云西,给他找工作,后来自作主张收方时奕给的高额分手费,直至在五金店定下。
陈则比大邹争气,省心,没让人失望,不枉费二爷辛苦规划。
“不要折腾他了。”贺云西轻声说,夜色遮了这人大半的脸,看不出神情,嗓音有些低沉,带着不合时宜的理智克制。
……
二爷气够了再出来,房门口的空花盆四分五裂,陈则已经离开,只剩半边木门摇动,另一半报废烂地上了。
二爷瞪眼,关心贺云西:“他打你了?”
贺云西摇头:“没有。”
二爷斥道:“他这狗脾气,谁能受得了,气性那么大,真是……”
第66章
出了门没走彻底, 陈则一直在附近打转,吹够冷风了,大晚上浑身上下被冻得冰凉, 十点前又折了回去。
再如何憋火, 还是不会就那样任性地置气离开。
清晨, 花盆碎片被清理干净, 换了个新的放台阶边侧下方。门修好了,还上了一道新锁。
陈则候堂屋里,待二爷睡醒了,倒杯热水,连带着把昨天医院拿的药推上前。
二爷勉为其难依从, 吞药, 一杯水全干了,喝完伸舌头张开嘴, 堪比监狱检查犯人。
陈则收起杯子:“以后每天按时吃,按医嘱来。”
师徒没有“隔夜仇”,纵有天大的分歧,过一夜全都烟消云散。
各退一步,既然不去庆成市了, 让吃药就吃吧。二爷顺坡下驴, 吃完药还得到巷口与老友们晨练, 赶着出门。
“忙你的去, 守了我一天了,你不嫌累, 我都烦了,又不是只有这两天活头,还死不了那么快。”二爷摆摆手, “我约了人下棋,中午不回来,晚点老曹请喝茶,你老实看你的店,不要总有空没空就来找。”
陈则净事儿,问法多:“哪里喝茶?”
“还能哪里,你们斜对门前院边上的那间茶馆。”
磕地上的擦伤需要换药,昨儿医生处理得比较粗犷,给二爷脑袋上结实包了一圈纱布,现在一觉睡醒,纱布松垮下落几乎遮住半只眼睛。
消毒,只盖住伤口那一块。陈则力重,二爷捱不住,吃痛吆呼:“哎哟轻点,换药还是要命啊?”
陈则不为所动:“马上就可以了。”
“你昨天跟小贺吵什么了?”二爷见缝插针,有意无意提一嘴。
陈则否认:“没吵。”
“少来。”二爷偏心眼儿,胳膊肘往外拐,“当我瞎了还是聋了,我都听见了的,拿人当出气筒,你倒是挺会逞能耐,恩将仇报,狗咬吕洞宾。”
“你听错了,没他的事。”
“当人面砸我的东西,他是空气,看着就好受了?”
“又不是因为他。”
“因为谁都没那理,别人好心好意,你还落脸子,也就人家小贺不跟你一般见识,不然换成较真点的,早断交了。”
这是事实,陈则否认不了,处理好伤口包扎,收起纱布碘伏,低了低眸光,脸上的紧绷稍微松懈。
二爷不偏不倚,絮絮叨叨念了几句,大意是贺云西这些天基本是围绕着陈则为中心,出了不少力,甭管做近邻还是发小亦或朋友,怎么看都够仁义了,陈则不能老是理所应当,呼之则来挥之则去,那种做派不应该,不占理。
“你这样,迟早把人赶跑。”
陈则左耳进右耳出,哪儿跟哪儿的话,扯太远了。
扯那么多,不如谈谈正事,生病都顾不上了,哪还有余力在意别的。
朽木不可雕,冥顽不灵没法教化,简直话不投机半句多。
二爷没把自己当重症病患,想得相当开,比正常人心态都正面,上完药,背起桃木剑,该咋过就咋过,重复惯常的生活行迹,晨练雷打不动。
临到门口,还特地交代:“那个锁,钥匙记得给小贺一把,不然他到这儿进不来。”
贺云西昨晚回汽修厂了,被李恒喊过去的,有事。
附小新学期又开学了,正月十四就正式开学了,元宵那天放假一天,后面又是正常上学。
陈则本就焦头烂额,没精力管孩子,江诗琪她们同样不知道二爷生病了,小姑娘照常得空就往这里跑。哥两天不回家,江诗琪还以为他出啥事了,寻思要来找二爷告密来着,结果本尊就在这边。
比起陈则那张垮着的死人脸,二爷更喜欢小孩儿蓬勃的朝气,更待见江诗琪,看到小姑娘来了就乐呵。
小孩子的伤心是短暂的,时间的流逝于他们而言太过漫长,尤其回学校读书了,再多的难过都将被新的生活逐渐取代。
江诗琪更在意哥,担心他。
她带了两包棉花糖回来,放学路上买的,一个兔子造型,一个是恐龙,分别给陈则和二爷。
陈则不要:“你吃。”
江诗琪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我吃过了,我的是一朵花,阿婆也吃了,这两个是你们的。”
陈则说:“那你留着晚上吃,我不吃这个。”
江诗琪坚定,不要就是不要,凑上去嘟囔表示:“云西哥哥给你买的,他让我不要讲,不能让你知道。”
一愣,陈则侧身:“贺云西又去接你了?”
“嗯啊,这几天一直是他接送我的呀,哥你不晓得?我还以为你让他来的,原来不是啊。”
“我……没有让他去。”
“不对,有两次不是他,是另外那个哥哥。”
另外那个,李恒。
陈则没记着要接送孩子上学的事,疏忽了,江诗琪的重点不在这上面,就算他们不去,她也能自己回家,她是大孩子了,又不是找不到回新苑的路,接送她只是陈则不放心。她更在意另外的方面,靠着陈则,她悄摸好奇:“哥,你和云西哥哥咋了呀,你为啥生他气?”
不明所以,陈则皱眉:“谁说我生他气了?”
江诗琪果断出卖组织,如实招来:“云西哥哥讲的,说你生他气了,你有吗?”
“没有。”
贺云西敷衍,不是很想回答李恒的质疑,以仰躺朝上的姿势借助滑板从车底钻出来,换一个大号的扳手,又退回去。
李恒蹲旁边递工具,接道:“没有才怪了,哄鬼呢,我看你是越来越不对劲了,绝对是有事,太反常了。贺二,我咋看不懂你了现在,是,人家有难处,作为兄弟你帮一把应该的,没毛病,毕竟他以前确实对你不错,你俩打小的交情深厚,但是你最近貌似报恩过头了吧,又是三天两头往那里跑,又是借钱,还有他家出事你倒成了扛场子的了。”
蹲着够不着,边讲,李恒也趴下去,跟着干活儿,嘴碎得要命:“你自己数数,初八复工到现在,你总共跑了多少次,在厂里待了几天,你还记得你有两个厂子不?我可讲清楚,现在我不是为了跟你分什么里外你我,这边我入伙了,你不管也就算了,我管着也成,但是庆成那边,哥,你是我亲哥,扪心自问,那边这些天你管过没?你别是忘了你才是老板,底下多少人等着吃饭,老张他们找不着你人,有事都是直接找我了。我都搞不明白,你俩这样子,是真没事,还是你自认为没有?”
“上回是我手机没电关机了,老张就找了你一次。”贺云西说,似是而非地转开重点,“以后他们找你,你没时间就别管,我有空了会处理。”
“少故意寒碜我。”李恒没好气,“我是那个意思吗,你再装死,还跟我耍上心眼儿了。”
贺云西做事认真,不吭气了,专注先干完手里的工作,待弄好出来了,脱掉手套扔一边,接水洗手。
“诶,讲真的,我说……”李恒挑挑眉,欲言又止,像是很难张开口,“你不是那个吧,啊?”
洗完手扯帕子擦擦。
“哪个?”
“就那个,那啥——”李恒字斟句酌,打量他的神情,“沈其玉那样,你不会是跟那小子接触多了,被他传染了。”
贺云西否定:“不是。”
李恒松了口气,不过还是将信将疑:“真的,确定吗?”
“确定。”
“那就好,吓死我了,还以为你俩有点啥。不是我乱想,是真的看起来他妈的太不对劲了,你一天天往那边去,搞得跟上门照顾媳妇儿似的,对个大男人那么照顾,咋看咋别扭。人有难处,给钱不就完事了呗,你这弄得……我都不自在。”
贺云西走开了,斜眼望了下,添道:“和沈其玉没关系,不是他传染的。”
李恒脑回路慢,没拐过弯儿,了然点点头,一时没听懂个中的深层含义,还应和:“说起来,沈其玉不是回庆成了吗,前阵儿又跟他家里闹了,他喜欢男人咋都掰不过来,家里人都急上火了,他爸对他挺来火的,把他送英国去了,结果那小子病入膏肓没得救,竟然到外边和一外国佬搅和到一处了。”
聊起沈其玉,李恒恨铁不成钢,对别人的事还挺上头,等迟些时候没来由琢磨起贺云西的回答,原本坐办公室椅子上吹空调热风,双脚搭办公桌角,忽而蓦地一激灵,回过味儿来了,脱口而出骂了句:
“靠!”
陈则不打算道歉,仿若天生字典里就没这俩字的存在。
一天下来心里倍觉烦躁,为二爷的病,也为那些有的没的。
斜对门的茶馆坐满了客人,一个高墙之后的大院子,摆了二十来张桌子,每桌都有人喝茶或打牌。
陈则一天都未外出做工,守店里,有单子就交给徐工他们做,徐工他们不在店里,便等着他们回来了安排他们出去,他成了甩手掌柜,坐门口当门神,只会找东西收钱记账。
贺云西先一步微信上发消息,做出解释:
-对不起,没考虑那么多,我的错。
-消消气。
-下次不会了。
陈则没看手机,没回。
等有空看了,这人又发了几条过来,冲着道歉来的,态度相当诚恳。
实际上陈则没为这生气,起码不是太上火,自己干过这事,对方怎么想的,出发点为何,都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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