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别十七
不, 严格来说那并不能算一个人。
那是一幅画。
满潜长大以后,骨头抽长, 长腿时常磕到床脚,睡觉时不得不被迫蜷起一些。两个成年男人睡在再大的床上也是拥挤的, 苏缪就自己换了个房间。
房间很多, 但家里没人的时候, 苏缪却还是喜欢一个人跑到最里面的房间来睡。
这里没有堆放杂物, 唯一的东西只有一幅顶到天花板的画,画上的女人沉默而忧郁地注视着他,苏缪抬头和她对视了许久。
王妃。
苏缪说不清自己对她的感情, 他想他应该是恨她的, 但儿时为数不多的温情也同样来自于自己的母亲。除了韦宾塞以外, 唯一会让苏缪感受到亲情这种东西的人,也只有王妃。
但, 无论是王妃, 还是苏柒丰, 都深深影响了他的人生, 却轻易改变不了他。
苏柒丰死前, 对他说的所谓“家族的诅咒”,苏缪从来都没放在心上。他坚信事在人为,从不认为一点虚无缥缈的基因能束缚住他什么, 哪怕到了现在,苏缪对苏柒丰的死也并没有感到痛快,只是作为王室最后的掌权人, 尽到了他该尽到的责任。
血缘真的那么重要么?
苏缪心里啧了一声。
他直起身,最后一次给王妃的画擦拭灰尘,从上到下,没有放过任何一个角落,细致而耐心地等待着从噩梦中带出来的心慌渐渐平息。
他认为自己现在应该也是理性的——苏缪的脾气并不像外界宣传的那样可怕,他的本性甚至是有些冷漠的。苏柒丰死前一刻的场景在他脑中进行了又一次的回放,放大了当时的每一处细节,苏缪一边擦,一边思考着。
有个疑点他一直没想通。
当时爆炸发生时,满潜和他原本已经远离了苏柒丰,可紧接而来的第二次爆炸威力更盛,甚至直接掀飞了他们用作掩体的汽车。
当时的环境远在郊外,周围几乎没有其他任何易燃物,为什么会发生第二次爆炸?
相比起来,第一场爆炸更像某种虚张声势的警告,烟尘大,威力小,第二次才是真正的炸弹。
中间空余的那几十秒又发生了什么。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房门外的脚步声。
苏缪回过神,最后抬头看了一眼那幅画。
画布时间长了,即使保存的再好,油彩也不免会露出经年日久后的厚重质感。过于庞大的人形几乎挤占了这个房间的每一寸空间,仅仅只是这样看着,就让人喘不过气来。
半分钟后,苏缪抓起手机转身走了出去,带上了房间的门。
咔哒一声,外面的人回过头来。
苏缪把钥匙顺手丢进了旁边的瓷瓶里,抬眼看向突然从医院回来的满潜。
屋里没有开灯,其他人早已熟睡了。满潜瞧见他,松了口气,走过来,关切地说:“哥,今天你的脸色有些不对,我放心不下,回来看看。”
苏缪不知在想什么,过了许久才开口:“自己跑回来的?”
他感觉到了满潜身上微微潮湿的凉意,心道,外面应该是下雨了。
“嗯。”
苏缪的脸上并没有露出什么端倪,丝毫未提刚刚复杂的心里活动和噩梦。满潜却敏锐地察觉到什么,轻轻碰了下苏缪的脸:“哥,你的脸怎么这么凉,是早就醒了么……不对,你刚刚怎么从这个房间里出来,今晚没有睡在卧室吗?”
他想起苏缪丢进瓷瓶的里的钥匙,下意识要去捡,被苏缪轻轻握住了手臂。
“换个地方睡,”苏缪压着嗓子说,仔细听还能听到他嗓音里强压下的颤抖,“这里太冷了。”
满潜当然不会拒绝他。
直到被拉入自己的房间,他被苏缪按着肩膀轻轻一推,半个身子躺在床上,冰冷而干燥的嘴唇贴过来,才一个激灵反应过来。
他哥亲亲亲亲亲亲亲他了……?
哥亲他了!
苏缪的吻技深而绵长,眼神微眯着,十分有技巧地带着满潜的舌头,轻巧扫过他的齿间。
满潜猜到苏缪的吻技肯定不错,但没想到这么好,头脑始终处于空白状态,后腰抵着床脚,只一小会,他的呼吸就有些不畅了。
察觉到满潜的僵硬,苏缪伸手,大拇指压住他的下唇,轻声哄道:“呼吸。”
满潜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肖想了多年的人此刻压着自己深吻,浓重的感情狠狠撞在满潜胸膛,他一时疼的喘不上气,随后一阵酸麻顺着后颈窜上来。他几乎战栗起来。
苏缪浑然不觉身下的人在想什么,只说:“别怕,我教你。”
满潜快吓死了。
他颤抖着扶住苏缪的腰,感受着掌心下弯曲着的薄薄皮肉。手心太烫了,苏缪被他贴着,不由自主躲了一下。
随即,就被满潜压着腰心按了下去。
满潜的力气渐渐有些大了,毫无章法地亲吻啃咬着苏缪。苏缪的气息变得不稳,喉结滚动一下,在月光中露出纤长的后颈,换气间手找不到支撑点,在床上蹭了一下,胡乱一扫,把床头满潜平时放在那里的专业书扫到了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苏缪发酸的腰终于撑不住,支起胳膊想起来。满潜食髓知味,滚烫的手心贴着苏缪,仿佛仍不知足。
他紧闭着眼,喘了很久,才松了手劲。
“哥,”他曲起腿,脸上通红,有些难堪地缩了一下,这么高的个子,在床脚显得有些委屈,“哥,你别、别害我,我忍不住的。”
苏缪:“……”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满潜的反应,有点想笑,又笑不出来。
心想,这小子到底憋了有多久啊。
满潜克制地安静了许久,才敢把目光往他哥身上放……不,这种场合,满潜根本不敢想那个字,王妃他们只在一墙之隔的地方,只消一想,满潜就觉得自己快要烧起来了。
与之相比,身上没好全的伤都不算什么了。
苏缪说:“你先起来,压着我的腿了。”
满潜一听,把压在苏缪小腿上的脚收起来,依然在盯着他。苏缪在这样笨拙而小心翼翼的目光中,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一丝刚刚行为中的不妥和冲动。
他有些心虚地轻咳了一声:“医院就随便你这么跑出来了?护工也不劝着你一点,等伤口裂开有你好受的。”
“裂就裂了吧,”满潜的心绪还没平静下来,作心甘情愿道,“哪怕你现在让我去死,我也能立马了无遗憾地去了。”
苏缪差点被他气笑了:“动不动就去死,你怎么这么有骨气啊。”
满潜也笑起来:“护工不知道,你别怪他们,我自己不放心,偷偷跑出来的。”
“不放心什么?”苏缪轻声问。
满潜亲昵地捉住苏缪的手,五指黏糊地插入他的指间,说:“今天我总感觉心不安,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突然就很想见你。”
“只有见到你好好的,我也就好好的了。”他说。
大概是满潜声音还有点沙哑,柔软地揉入耳朵,苏缪突然感觉指间皮肤有点痒,忍不住想缩回手来。
满潜也不阻止,就那样带着浓郁的眷恋与爱慕看着他的眼睛,不躲不闪的。
“还有就是,我今天想突然想到了一个疑点,白天太匆忙,没来得及和你讲。”满潜说。
苏缪若有所感。
满潜轻蹙了下眉,思索道:“不知道哥你还记不记得,那一天,爆炸发生了两次。”
“我怀疑……”满潜说到一半,被苏缪抵住嘴角,他呆了呆,看见了苏缪背着月光的脸:“不用说了。”
满潜一顿,随后露出复杂的神色:“哥,直到现在,你还是不信我么?”
“不是,”苏缪抬手按住他的肩,不太熟练地学着那些长辈安抚小辈一样,轻轻捏了下,“你有没有想过,之后要做什么?”
满潜突然发现苏缪的脸色十分不对——他垂着眼睫,眼底没什么情感,也没有任何波动,与自己快要爆炸的心跳相比,甚至是冷漠的。
想到这,满潜心里一慌,伸手轻柔地捧住了苏缪的脸。
“怎么了么?”苏缪问,表情却不见多大变化,漠然地用脸颊在满潜掌心贴了一下。
满潜没说话,苏缪低声道:“我原本没有什么大志向,总想着当个纨绔得过且过,能活一天是一天,每天像一只斗胜的公鸡一样到处现眼。可后来有一天,我突然感觉自己这样活着真难看。”
他转头:“你在平民中翻云覆雨,把苏柒丰手下的产业搅的鸡犬不宁,知道实验室到底是做什么的吗?”
满潜想起他在审判庭上的话,握着苏缪的手一紧。
“我小时候,只误打误撞见过那些实验体一次。那正好是我例行去注射的日子,但我前一天自己泡了一天的冷水澡,发了高烧。我母亲和一群穿白大褂的实验员吵了起来,我趁乱跑了出去。”苏缪轻轻说,“当时很多人都在找我,我自得于自己的聪明,然而高烧状态下根本跑不了多远。这时,一个和我同龄的女孩把我拉了过去。”
“她身上有比我更加密集的针孔,问我是不是偷偷逃出来的实验体。她把我拉去了其他实验体居住的地方,那些人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缺陷,却长的都很漂亮。”
“哥,其他的我都知道了。”满潜抱住了苏缪的肩,轻轻拍了拍他,“别说了,我都知道了。”
苏缪却摸了摸他的头发:“没什么,都过去了。”他说:“之后,我大概会跟着德尔牧再出去一段时间,苏柒丰一死,虎符的谣言不攻自破,我需要有新的契机去整合分散的军权。未来,我会有足够强大的实力与这个国家的阶级分庭抗礼,成为独立于他们的第三势力,平民不会再被贵族压一头,贵族也不会成为阶级对立的众矢之的,每个人都可以自由而不受束缚地活着。”
满潜心中一动。
“听过么,”苏缪噙着笑,脸上浮现出光彩,眨眨眼,“‘联邦军权只认国王’。”
第81章
汽笛响了两声。
苏缪睁开眼, 按下车窗按钮把车窗开了半扇,吹脑袋上睡出来的汗,接过身边满潜递来的矿泉水, 于猎猎寒风中仰脖喝了一口。
满潜又给他拿了一条围巾,伸手把车窗关上, 打断了他在狂风中的“萧瑟”姿态,温声说:“快下车了, 山上冷, 先提前系上。”
距离他们在一起已经过了小半年的时间, 苏缪才稍微适应了一点这段对他而言崭新的关系——最大的进步在, 不会在满潜伸手想牵他时,下意识往对方手里塞垃圾了。可喜可贺。
他扭过脸,皮笑肉不笑道:“空调开这么大, 你想热死我啊。”
满潜非常无辜地顶嘴:“我设定的温度和平时一样, 是你自己睡热的。”
还学会恃宠而骄了。苏缪把围巾系好, 抱臂靠在椅背上心想:真是越大越不像话了。
还是以前的小满好,又乖又软, 可以随便让人揉搓, 现在骨头硬了, 连哥都不叫了。
苏缪懒懒开口:“你现在……”
满潜:“嗯?”
苏缪:“怎么……”
“……怎么?”
苏缪语速慢吞吞的, 带着睡饱后的鼻音, 好整以暇道:“怎么不张口闭口就是喜欢了?”
满潜被他的话呛住了,连忙扶稳方向盘,耳根登时又有点发红, 简直要受不住,舌头打结地解释说:“我怕你嫌我烦。”
“不烦,”苏缪像个游刃有余的情场渣男, “我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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