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4信箱 第59章

作者:它在烧 标签: 业界精英 情有独钟 近代现代

  “因为穷。你大学的时候租房子,已经是把实习工资一大半拿来付房租了,我怎么好意思说还得换床垫。而且换了不是便宜房东吗!”

  仲居瑞不得不提醒他,他现在也是租的房子,买床垫还是便宜房东。

  裴煦说:“但是哥,你现在有钱啊!有钱人浪费钱不是天经地义吗?”

  仲居瑞无言以对。他有钱的日子比较短暂,还没有具备如何骄奢淫逸的常识,当下只能问在骄奢淫逸这条道路上走的更远的汤成,有没有舒服的床垫推荐。

  然而汤成的床垫是一个卖家居的朋友送的,自己并没有认真研究过。

  “你等等,我问问再告诉你。”

  仲居瑞谢谢了几句要挂电话。

  “你怎么突然要换床垫了?肩周炎颈椎病等职业病找上你了?”

  仲居瑞说:“不是,裴煦搬来跟我住,我原来那个单人床得换成大床。”

  裴煦正躺在沙发上发呆,耳朵一动,看向仲居瑞。

  汤成把这句捋来捋去,捋出了惊天爆炸的信息量。

  “你们…?”

  仲居瑞一手拎着个毯子轻柔地扔到裴煦大腿上,下巴一点示意他自己盖上,对着话筒,心不在焉道:“是啊,我们。”

  那些影影绰绰的事情猛不丁有了实锤。汤成“啊”一声,说:“难怪。”他并不是很大惊小怪,随即说,“你等等,我帮你问我朋友,应该能给你个友情价。”

  片刻之后汤成的微信又发来了,推了一个名片给仲居瑞,说已经打好招呼了,报他名字就行。仲居瑞忙着跟人确定床垫的款式,等聊完,看见裴煦还在眼巴巴盯着自己,好像已经盯很久了。

  “床垫最早也要明天才能送到。打完折还要三万多。”仲居瑞说,“好了,这个床垫现在是我们屋子里最贵的家居了。”

  裴煦好像才回过神似的说:“那我们以后搬家都带着它,它就是我们的家庭成员,既然它刚刚好,不太硬也不太软,那我们就给它取名为仲不太。跟你姓。”

  “神经病。”仲居瑞笑着起身。

  裴煦又开始发呆。他想到了一些曾经仲居瑞遮遮掩掩让他觉得憋屈过的时刻——现在他把那些时刻称为年轻不懂事的瞎矫情——在那些时刻里他从来没想过仲居瑞有朝一日会这么坦然地出柜。以至于这样一刻真的出现的时候,他最想问的就是,仲居瑞你倒也没必要做到这样的程度,你不怕受到伤害吗?

  但是他没有问。

  他看着仲居瑞瘦削挺拔的背影。

  裴煦心知肚明,能给仲居瑞带来伤害的只有自己。

  真是罪该万死。

  裴煦用手背遮住了眼睛,再挪开时仲居瑞端来一杯水,蹲在沙发边,他看见仲居瑞深褐色的瞳孔。

  “怎么不说话?”仲居瑞问。

  裴煦攥住仲居瑞的手指,拖着尾调款款深情道:“因为觉得太美好了,希望地球停止自转,让我们就停留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渺小又永远。”

  仲居瑞沉思了一下,也无限深情地回答:“如果地球真的忽然停止自转,根据我们的物理常识可以稍微推算,地上会瞬间刮起每小时1700公里的超音速狂风,几乎一瞬间就能将全球所有建筑摧毁,更别提停留在这个小公寓里的我们了。基本上,我们俩会死得很难看。”

  裴煦脸上写满:你这个该死的工科生不要阻拦我诗情画意!

  仲居瑞却忽然笑了,他吻上去,小声说:“但并不妨碍在这场大风摧毁全球的瞬间,我只想抱住你。”

  

  ☆、第 67 章

  裴煦出院的第四天。

  疫苗案沸沸扬扬,上了几次热搜又退了几次热搜,终于被一个男明星出轨的桃色新闻盖了过去,讨论度逐渐下滑。当然,无论公众的注意力是不是还集中在此事上,中央调查组都成立并介入——这事最终还是会有交代的。

  裴煦把平板的新闻页面往下滑,发现加载的小圈圈转个不停,再一看,自己被禁网了。

  仲居瑞同志,为了让他心无旁骛好好养伤,厚颜无耻地利用职业优势,对他设置了儿童用网模式,每天只能网上冲浪一小时,第61分钟就开始断网——只断他一个人的网。

  信息时代!让人回归到原始人时期!这种行为何其令人发指!

  裴煦拖拖踏踏溜达进厨房,很幽怨地看着仲居瑞。

  仲居瑞倒是浑然不觉,专心致志研究怎么炖猪蹄。

  裴煦发泄怨念,举着受伤的左手开嘲讽:“我的天,你居然在炖猪蹄?你难道还相信以形补形,吃啥补啥吗?”

  仲居瑞愣了一下:“猪蹄打折,不买白不买,我才随便买了点,并不是想给你以形补形。你倒是对自己的身份认同很强烈,这么急着对号入座,生怕我不知道你是猪。”

  裴煦:“…”

  他哈哈一笑,说:“我这不是怕你交智商税吗?猪蹄也不要多吃,这个东西充满了脂肪,对我们这种英俊的男孩很不友好的,不容易保持刀刻般的下巴,雕塑般的鼻子。你准备煮汤还是红烧?”

  “我准备加黄豆煮。”仲居瑞歪头,微微一笑,“特别下奶。你想试试吗?”

  裴煦缓缓后退,拱手作揖道:“臣告退。”

  “退什么退,你站那陪我说话。”

  裴煦心想,仲居瑞真的学坏了。虽然仲居瑞目前还不能做到随时随刻怼死自己,但已经做到在能回嘴的时候杀得自己片甲不留,假以时日,还真不一定能怼得过这人。他站在一边,看见仲居瑞已经把食材都扔进了电饭煲,想帮忙开启电源,找了半天,按键上没有煲汤的选项。

  “你这什么破电饭煲,连个煲汤的按钮都没有。”裴煦拿自己完好的右手在操作板上试着按了几个键,忽然听见电饭煲“哔”的一声,已经开始工作了。

  “是我干的吗?我按了啥?这时间设置对吗?”裴煦连忙问。

  仲居瑞把手机塞裤兜里,说:“不是你干的,是我遥控打开的,遥控选项里才有煲汤。”

  裴煦下意识把桌面上的一个遥控器拿起来看:“你这个电饭煲遥控器长得跟空调遥控器好像啊。”

  仲居瑞端着一个空碗路过,瞥一眼,说:“因为你拿的那就是空调遥控器。电饭煲是我用手机设置开启的。”

  裴煦默默把空调遥控器放下了。

  仲居瑞没什么表情地洗菜,点评说:“裴煦这个人,受伤之后好像脑子不太灵光。”

  被点名的裴煦摸不着头脑:“你跟人聊天呢?”

  “我跟娃娃菜聊天呢。”

  “喂,你说我坏话我听见了!”

  “他虽然脑子不灵光,但是人蛮好的。我很爱他。”仲居瑞说。

  裴煦靠在门框上笑:“你脑子就很灵光吗?你还跟娃娃菜聊天!”

  “适当示弱会使倾听者感到愉快。”仲居瑞慢悠悠道,“我告诉娃娃菜,像我这样的人才也只能找一个脑子不灵光的伴侣,让它上路的时候释然点。”他把娃娃菜丢进热水里,“心情愉快的娃娃菜比较好吃。”

  “那你怎么能跟它说你很爱我呢?它要是酸了怎么办?”

  仲居瑞挥挥手:“没所谓。我做的是酸汤肥牛,娃娃菜用来垫底的,它要是酸了,风味更佳。”

  裴煦哈哈大笑。

  仲居瑞以前身上总有种苦大仇深少年老成,这种气质最近一直在消减。裴煦觉得自己对仲居瑞可能有误解。他一直认定仲居瑞是个闷骚——事实上,仲居瑞表现出来的的确是个闷骚。但是最近这个闷骚有点想明骚的意思。他抖机灵又不解风情,偶尔也有句七拐八拐说我爱你的情话,犹如神来之笔,整个人笑起来生机勃勃。

  裴煦喜欢这种生机勃勃。

  他们吃完饭散步,午后小憩再慢慢睁开眼睛。裴煦试图抽烟,烟盒被铁面无私的仲老师没收走,他靠在沙发上,黄昏的光线一直照到他的脚腕。他等待厨房里再飘出味道——是陈嘉锐送来的香肠,冬季湿冷的气候使他愈合中的伤疤与肉芽作痒,他克制着不去挠。仲居瑞路过时摸一摸他没贴纱布的头顶,笑着问:“小秃驴,晚上有荤菜,能破戒吗?”

  裴煦摸一摸自己只有青茬的脑袋,假正经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仲居瑞给他拿一个橘子,让他垫垫肚子。

  电视机里重播一个好几年前的宫斗剧。

  裴煦喜欢这橘子的甜蜜。

  他恍恍惚惚地看着黄昏,用拖鞋丈量夕阳一寸寸的离去,觉得自己像个“醉卧美人膝”的昏君,在仲美人这里根本不想管世事变幻,甚至真的期待有一场超音速狂风,让世界顷刻间化为虚有。谁不想在最快乐的时候与爱侣一起成为庞贝古城里相拥的灰烬?

  仲不太——那张昂贵的床垫——真的非常舒服。每次爬上去都让人昏昏欲睡。裴煦拉着仲居瑞的手睡着,再睁开眼,半夜两点半。

  ——午睡睡太久了,以至于晚上睡了几个小时又醒了,而且好像难以入睡。

  他偏过头,仲居瑞并不在身边。

  裴煦盯着天花板,等待神识回归,渐渐清醒。坐起来,用脚捞鞋,没捞到。好在仲居瑞为他开了电暖气,地板并不凉,他干脆赤脚走出去。

  厨房的灯开着,推开门,仲居瑞靠在流理台抽烟,推门的瞬间,仲居瑞诧异地抬头看他,下意识想捏掉烟,没找到烟灰缸,又看见裴煦鞋都没穿,皱着眉把自己脚上的拖鞋踢过去,让裴煦先穿上。

  “没想到啊没想到,你个浓眉大眼的也叛变革命了!你没收我的烟,就是为了自己侵吞?”裴煦故意说,“这烟还是我从钟南平那坑来的,好烟呢。”

  “你怎么起来了?是我刚刚起身弄醒你了?”

  “没有。我下午睡太饱,忽然醒了,睡不着。”

  仲居瑞的手几个方向转了转,都没有合适的摁烟头的地方。裴煦走过来,拉住他的手腕,说:“给我试试。”

  他的嘴唇柔软温热,为了抽烟贴到了仲居瑞的手指上。仲居瑞手指下意识蜷缩了一下。

  “你一看就不是老烟鬼,拿烟的手势都不对。”裴煦吐出烟。

  “没打算学烟,只是晚上实在不知道做什么。”转了两圈,心烦。仲居瑞按下抽油烟机,呼呼的声音响起。他也不让裴煦接着抽了,直接拧开水龙头浇灭了烟蒂,扔进垃圾桶。

  “你又是为什么睡不着?”裴煦问。

  仲居瑞想了想,说:“我很想坦诚地告诉你,但是我确实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明天休假结束,我得回去上班了,上班恐惧症发作。”

  拉着裴煦的手睡,有踏踏实实落地的感觉,整个人不是飘着的。但是就是睡不着。

  裴煦揉眼睛:“你这种工作狂也有上班恐惧症吗?我以为只有我上班会感到心累。”

  “哦,那我和你一样。”仲居瑞说,“我也是为你上班感到心累。”

  裴煦扭头看。大约因为熬夜,仲居瑞脸上有些发白。

  “你能不干了吗?我害怕。”仲居瑞走过去抱住裴煦,大约抱了有十几秒,没有等裴煦回答,他又松开了,“好了,我只是说点任性的话,并不是想道德绑架你,逼你离开你想从事的事业。你就当没听过吧。”

  裴煦说:“还有烟吗?给我一支吧。”

  “病号不能抽烟。”仲居瑞笑,“我不能左右你的职业选择,总还能管你半夜抽烟吧。”

  裴煦又觉得那个伤口痒了。

  仲居瑞见他不说话,小心翼翼地补充:“我的立场一直是支持你的任何决定,我只是希望你明白我的……”

  “我明白。你实在不用这样小心。”裴煦笑着打断说。

  “你不明白。”仲居瑞叹气,“我在这方面有前科,那时候很粗暴地反对……后来才一堆事。我很怕重蹈覆辙。”

  说的是他们上次分手。他那时候从未真正理解过裴煦。在后来很长的时间里,他都在思考,他的问题究竟出在哪里。世界上危险的职业很多,消防员,缉毒警察,排雷兵,战地记者,比高风险,比死亡率,裴煦这样的调查记者在这些行业里都排不上号。要是出事,不过是命里该你倒霉,你偏就碰上一个铤而走险非要拉人一起下地狱的恶人,现实中大多数的调查记者也只是失望了改行,或者被迫换工作而已,真正丧命甚至入狱的是极少数。说得刻薄些,纵然你想一举揭穿什么黑势力,在全国引起广泛关注,这样的契机还不一定轮到你。仲居瑞不是不懂概率。裴煦就像那种连摇十次骰子都是六点朝上的人,概率很低,倒霉事碰上就是碰上了。但是他还是害怕。这次侥幸逃脱,下一次呢?万一遇到那种连摇一百次骰子都是六点朝上的倒霉事呢?

  仲居瑞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你们裴家是不是祖坟风水不好?之前给外婆买墓地,我也认识了一个风水大师,要不要请他看一看?”

  不然怎么每次坏事都轮到你家?你哥也是,你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