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隐
那是上午十多场拳赛中的第一次KO,观众的呐喊和掌声淹没了整个场馆。
窦天骁第二场比赛对战的是同俱乐部的闪电,同样以最擅长的重刺拳击中对方头部,又利用一套组合拳将对手打倒在地,速度快到令人眼花缭乱。
窦天骁一次KO一次TKO的成绩吸引到了现场所有观众和教练人员的目光。
中午吃饭的时候,于教练和他聊了聊战术上面的一些问题,三回合策略战也作了改变。
“下午就3点有一场比赛,你是要回馆内观赛还是去外边转一圈放松一下?”于清霁问。
窦天骁想了想,“转一圈吧。”
与此同时,二十多公里外的阿香面馆内的座机响了起来。
对方刚“喂”了一声,舅妈便听出了声音,“哟,燃燃啊,我托小豆子给你带过去的酸奶喝了吗?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瞎买的。”
江燃有些惊喜,他本来还打算回乡下的,看来这下不用了,“还没呢,他什么时候出发的啊,我去车站接他吧,我估计他摸不到路。”
舅妈神色一凛,瞪圆了眼睛,“你说啥!?”
江燃被电话那端石破天惊的嗓子震得愣住了。
窦天骁觉得自己大概是世界上唯一一个在赢了比赛之后被家里人提着耳朵离场的拳击手了,后面跟着教练,领队和一连串参赛队员。
场面就像是一群小鸭过河,甚是壮观,还被某小报记者拍了下来,上了报纸——赛场上KO对手,下场被人KO的拳手。
在回程的路上,舅妈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地盯着窗外。窦天骁反而更害怕了,试探性地揪了揪舅妈的外套袖子,嗫嚅道:“舅妈,对不起,我错了……”
舅妈不说话。
窦天骁又扭过头看着舅舅,小声地道歉,“对不起,舅舅,我不该打比赛的,以后不打了……”
夫妻两就像是事先说好了一样,谁都没有搭理他。
窦天骁后脊一凉,低头抠着指甲盖。
回到乡下之后,他想找外公撒个娇求求情,但是外公没在店里,面对一言不发的舅舅舅妈,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惶恐和担忧。
他宁愿舅妈打他一顿骂他一顿,也好过这种相对无言的沉默。
就好像完全看不见他一样。
窦天骁知道舅妈是因为自己说谎生气,心虚地跪在地上,企图卖惨求饶,结果舅妈扫地的时候直接避开了他。
“舅妈。”窦天骁拽了拽舅妈的裤腿,“我知道错啦,你跟我说说话吧。”
“说什么说啊,你把我说过的话当过话没有啊?”舅妈扬起扫把作势要打,“起开!我搞卫生呢!”
窦天骁的嘴巴一瘪,委屈坏了。
叶晞看在眼里,着实于心不忍,“妈,他都知道错啦,不就是打一场比赛么,至于这么吓唬他么。”
舅妈横眉怒目地瞪着他,“你知道个屁!还不滚回家写作业去!”
叶晞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更期了吧你!”
窦天骁见舅妈油盐不进,就只好向舅舅道歉认错,舅舅心软,没两下就胳膊肘往外拐了,“我说媳妇儿啊,骁骁他知道错啦,要不这次就算了吧,以后咱不打了。”
舅妈仍然没说话,收拾完东西就上楼睡觉了,窦天骁见状,连忙跟上二楼,跪在墙边面壁思过。
舅舅扯了扯他的T恤,“好啦好啦,起来,地板凉,别跪着了,你舅妈知道了。”
窦天骁倔强地扭动了两下,挣脱了舅舅的手,“不用管我,你们睡觉吧。”
孩子就跪在面前,舅妈自然是辗转难眠。
她在想着自己的教育方式是不是真的有问题,为什么别家小孩子那么听话,自己家里的却越长越不听话了。
现在才几岁就敢瞒天过海,这以后可怎么办?
万一将来跟他爸一样,在外头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也瞒着家里,那怎么办?
要是换了叶晞,她早把人给打得屁股开花了。
但那是晓月的孩子,她始终还是下不去重手。
她回顾着这漫长的八年,觉得自己也没怎么亏待过这孩子,家里好吃好喝的,都是哥哥让着弟弟,还花了更多的时间精力乃至金钱去培养窦天骁,她作为一个舅妈,已经仁至义尽了。
疼也疼了,骂也骂了,打也打了,她实在想不到什么更好的方式可以让孩子乖乖听话。
好好读书就这么难吗?
以前她家里面那么穷,想读书都没有机会,现在什么条件都给到了,为什么不肯好好念书呢?
为什么要撒谎呢?
打拳就那么重要?
窗外的月光倾泻而下,透过纱窗,她看见那条朦胧的小巷。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想到了许多年前为了箍不箍虎牙,找那瞎子算命的事情。
她还想起当年为了“贵人”的事情高兴了好几天。
那会的小豆子多懂事呀……
她隐约还记得瞎子说过:“孩子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是不能强求的,喜欢的他自然会去争取,不喜欢的,你哪怕送到他面前他也不会感恩。好亦可以成为坏,坏亦可以成为好,一切皆是命里定数……”
真的是这样吗?
自己这算是在强求吗?
因为政.府要整改市容市貌,如今那条巷子里的危房都已经拆掉了,要是那瞎子还在,她倒是想再让人算算,这孩子到底是福还是祸。
凌晨三点多的时候,一夜未眠的舅妈爬起来准备倒腾汤底和食材,看到窦天骁歪着个身子靠在墙上睡着了,心底泛起了一阵微波。
她推了推窦天骁的胳膊,“爬床上睡去吧。”
窦天骁猛地惊醒,挺直脊背瞪圆眼睛,用报告首长的语气拔高了嗓门,“我不困!”
舅妈噗嗤一笑,“行了行了行了,赶紧爬床上睡觉吧,哈喇子都快淌到脖子里了还不困呢。”
窦天骁惊诧地看着完全换了一副脸的舅妈,简直怀疑她被什么东西给附了身。
他试探性地问道:“舅妈,你不生气啦……”
舅妈没好气地说:“你不老说生气长皱纹又折寿么,我才懒得生你气呢,寿命给你折没了怎么办?”
窦天骁嘿嘿一笑,想要起身的时候发现自己的两条腿都已经跪麻了,膝盖骨僵硬得跟块石头似的,完全动不了。
“哎,起不来了都。”他干脆倒在了地上缓缓劲。
舅妈故作惊讶地拉高了嗓门,“哎哟!这不会是跪坏了吧!”
“啊?”窦天骁顿时一阵紧张,但是这会两条腿就跟有千万条蚂蚁啃咬似的,苦不堪言。
“找医生给截了吧。”舅妈凉飕飕地说着,在他膝盖上拍了一下,“从这儿开始,截了!”
“啊!——”窦天骁又哭又笑地蜷缩起身子,小腿麻得要死要活。
舅舅听见动静之后,慢悠悠地从床上爬了起来,“就跟你说舅妈那火气跟龙卷风似的,卷过就没了,还不信呢,跪一晚上腿都动不了了吧?。”
窦天骁缓了好半天劲,终于绽开了笑脸,“舅舅,早饭吃什么啊?我好饿啊,饿得都走不动道了。”
舅舅刮了一下他的鼻梁,“兔崽子!等着吧,我给你端碗面条上来。”
原以为这次“欺君之罪”会让他在家里的地位一落千丈,或者直接被赶出叶家,结果发现什么都没有发生。
窦天骁美滋滋地躺到床上,晃了晃两条小腿,摇来晃去的风扇将他额前的碎发吹得四散飞扬。
不一会儿,舅舅就端着一碗三鲜面上了楼,“大排还没腌好呢,就三鲜的吧。”
窦天骁饿了一个晚上,抱着面碗风卷残云,不出三分钟就连面汤都喝了个精光。
舅舅端着空碗,看着外甥,“骁骁啊,你能跟我说说,你为什么一定要打拳吗?那么辛苦,你就不能挑个其他爱好么?琴棋书画,你看你喜欢哪个,舅舅帮你报培训班嘛。”
“琴棋书画我哪个都不喜欢,哪个都不适合我。”窦天骁说,“以前学打拳是为了不被人欺负,现在是想要挣钱。”
“你这个年纪要挣钱干嘛啊?是不是零花钱不够用啊,”舅舅立马就掏出了钱包,“你不够花就跟我们说呀。”
“不是不是不是!”窦天骁急忙按住了舅舅的手说,“其实这次比赛是有奖金可以拿的,我想,如果我能挣钱了,舅妈是不是就可以同意我打拳了,我可以自己交学费,我也可以自己养活我自己,你们就不用那么操心了……”
这一番话着实令这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动容了一下。
他终于知道,原来孩子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很乖很懂事,只不过变了方式而已,昨晚上跪在地上的时候,这孩子得多委屈啊……
舅舅摸了摸他的脑袋,红了眼眶,心里有很多话涌到了嘴边,却因为嘴笨不知道怎么开口,最后只化成了一句,“我们骁骁怎么这么懂事啊。”
窦天骁看着舅舅日渐斑白的两鬓,鼻尖一酸,“爷爷说你们守店很辛苦,我不想成为你们的负担。”
舅舅抬眼望着天花板眨巴了几下眼睛以防眼泪掉下来,“你就是我们的小儿子,永远都不会是我们的负担啊,你别乱想。倒是我们还担心你觉得家里条件不够好,怕你在外头羡慕人家。”
窦天骁听见“小儿子”这几个字的时候,喉间一阵哽咽,“我没有那么觉得,我发誓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念书的……我会挣很多很多钱,我会让你们都过上好日子的,老了以后可以拿着把蒲扇在公园里遛狗逗猫享清福……”
舅舅欣慰地笑了笑,伸出了小手指,“好啊,那咱们一言为定啊。”
窦天骁也伸出手指勾了勾。
原以为是场可以将人淹没的滔天巨浪,却不想翻涌过后只剩下一朵朵漂亮的浪花。
窦天骁终于意识到,只有家人对他的爱和底线是可以无限延伸的。
因为是家人。
距离开学还有三周多的时间,窦天骁就跟打了鸡血一样拼命赶作业,又把江燃留给他的旧课本给翻了出来,划重点,背公式,可以说是废寝忘食,悬梁刺股。
但是……脑子不好使起来,就是打兴奋剂也没有用。
某天中午,他终于妥协,咬着笔杆拨通了江燃家的电话。
“哥——你救救我吧!这理解也难了!”
“不认识的英文查字典啊,慢慢认识它们。”江燃说。
窦天骁满脸惆怅,“不是,它们分开的时候,我都认识,但组合起来就他妈跟整了容一样,完全认不出了。”
第34章 “爷爷!保重身体啊!”
叶晞初中毕业后,家里就给他添了台3000块钱的台式组装电脑,窦天骁加上了江燃的QQ,用那一阳指千辛万苦地戳着键盘。
后来舅舅另外又给按了一摄像头,一到晚上,他就坐在哥哥的电脑前和江燃视频聊天写作业,临睡前再顺便去江燃的QQ农场里偷个菜什么的。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成绩出来的那天,恰逢江燃叶晞他们放假,一帮人便围坐在面馆内准备打电话查成绩。
窦天骁心跳得厉害,始终没勇气拨号,就把电话和准考证号都交给了江燃。
上一篇:惊落梧桐
下一篇:震惊!我家搬砖攻竟是玄学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