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景闲
看不见。
沿着赛道,楚喻继续往前跑,脚绊了一下,随即匆忙站稳。
拐弯处,雨幕重重,有车灯破开黑暗,光线映出细密如网的雨滴。
楚喻手撑在铁围栏上,下意识地用力,身体前倾,一眼也不敢眨。
雨落下来,头发衣服尽数湿透,连眼睫毛都覆上了水。
雨水流进眼睛里,涩涩地泛疼。
楚喻睁着眼。
直到黑色的改装车停在面前,荧蓝的车灯闪了闪,雨水顺着挡风玻璃不断往下流。
车窗缓缓降下。
陆时坐在驾驶位上,侧过头看楚喻。
楚喻嗓音干哑,隔着纷纷扬扬的雨水,一眼不眨地盯着陆时,“你——你怎么回来了?”
“不回来,有些人要哭了。”
第35章 第三十五下
下了许久的大雨终于停了。
轮胎时不时碾过一洼积水, 马路边的草丛里,隐隐有淙淙的水流声。
副驾驶的车窗玻璃开了一会儿, 楚喻吹着有点冷。
他身上被雨淋湿的衣服已经换下来, 现在穿的是陆时放在车上备用的衣服,有一股熟悉的洗衣液的气味。
陆时见他搓了两下手臂,将玻璃升上去,低声道, “会感冒。”
后座的祝知非和魏光磊还在大声争论,河边那家烧烤摊到底开没有开。
陆时懒得争, 直接把车开到了青川河边上。
青川河水位涨了不少, 立着的路牌被雨水冲刷得很干净。
河边安安静静, 一个人没有,雨太大,连夜钓的人也没影儿,更别说烧烤摊了。
魏光磊和祝知非挤在一边, 扒着玻璃, 齐齐叹气,“唉, 夜宵是没着落了!”
陆时单手打方向盘, 问楚喻,“想吃什么?”
“我没什么想吃的, ”楚喻想了想又道, “我有点冷, 热的就行。”
“嗯。”
车灯亮起, 掉头,陆时重新将车开上马路。
先将车停回汽修店的小车库里,几个人七弯八拐,最后到了一家窄小的门店前。
店门很小,门口摆着两盆用棕红色土陶盆装的芦荟,旁边立了用红漆写的菜单牌。店里亮了两盏小灯,五张小方桌。
在蓝色塑料矮凳坐下,陆时问楚喻,“醪糟小汤圆可以吗?”
楚喻对吃什么都没意见,“可以。”
魏光磊和祝知非早饿了,把招牌的荤菜全点了一份。等菜的间隙,饿得慌,还把一盘子花生都吃了个干净。
祝知非摸摸自己没有任何存货的肚子,想起什么,又眉飞色舞的,“对了,友军今天发来了战报!”
魏光磊正拎着茶壶给自己倒水,“什么友军?”
“就管逸阳和房鸣哲那个事情。他们两个转学转得快,飞速去了十一中上学。我正好有好几个初中同学,都在十一中。我就在打电话交流学习时,一不小心的,把他们两个合伙、诬陷校花作弊、自己偷试卷作弊的事情讲出去了,深藏功与名。”
魏光磊帮祝知非把茶杯倒满,“兄弟,干得漂亮!”
“哪里哪里。”
祝知非扶扶眼镜,语气认真了一点,“这两个人,成绩好,但人品真不太行,不得到丁点儿教训,以后说不定还会干诬陷别人的事儿。有的人就是这样,从来不反省自己干了什么烂事儿、把人害的有多惨,以为转个学,拍拍屁股,就能翻篇,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一副出水白莲花模样。说不定,完了还会往受害人身上泼脏水。”
楚喻开口,“谢了。”
祝知非摸摸后脑勺,“不谢不谢。”
菜上上来了。
魏光磊和祝知非面前全是肉,陆时只要了一碗面,楚喻面前摆了一碗醪糟小汤圆。
陆时手指自然地贴了一下碗壁,“很烫,慢慢喝。”
“好。”
楚喻捏着瓷勺,舀一勺汤,吹了吹才送进嘴里。
热意顺着食管到胃里,全身都暖和起来。
吃东西时没人说话。
直到放下筷子,祝知非才看向楚喻,“对了校花,今晚回学校吗?还是明天再回?”
嘉宁私立在这方面管得不严,平时不会查寝。只要室友不说,就是一晚上没在学校,也神不知鬼不觉的。
楚喻还没说话,陆时先开了口,“时间太晚,你回家住,他睡我那儿。”
祝知非点头,随即又道,“对了陆哥,你家沙发不是不能睡人吗,两个人躺那张一米八的床挤不挤?我家有空床,要不校花跟我一起回?”
陆时抬抬眼皮,没说话。
楚喻连忙道,“没事,不麻烦叔叔阿姨,我跟陆时住。”
祝知非不勉强,“嗯,那行。”
楚喻又跟着陆时回了家。
打开灯,陆时先道,“不是冷吗,先去冲热水澡。”
楚喻淋了雨,虽然换了衣服,头发也快自然风干了,但他体质向来说不上多好。
为了避免明天遭遇感冒,楚喻自觉去卫生间洗澡。
湿着头发出来,楚喻正准备拿上次用过的毛巾把头发擦干,一个淡蓝色的电吹风就被陆时递到了他眼前。
崭新的,电线都还捆在一起没拆。
明明上次来,他问陆时家里有没有电吹风,陆时还说没有。
楚喻眨眨眼,伸手接下来,“新买的?”
“嗯。
应了一声,陆时绕过楚喻,往卫生间走。
“啪”的轻响,卫生间的门被关上,接着是淋浴打开的水声。
周围变得安静,偶尔有鸣笛声远远传来。夹杂水汽的风湿湿润润的,从打开的窗户里涌入房间,有些凉。
楚喻在卧室找到插座,“呜呜”地吹头发。赛道上,陆时降下车窗看向他的画面,又不经意地跳了出来。
出了会儿神,楚喻视线转到了陆时的书桌上。
上面堆着不少习题集参考书,以及几张白纸。
纸面上,都用铅笔写着不同的词。
字迹熟悉,一撇一捺带有锋利的锐意。
楚喻小声将最上面那张纸的内容念出来,“春风淡淡,清昼永,落英千丈,桃杏散平郊,晴蜂来往,妙香飘掷……”
他好歹也认真学了大半个月,确定这真不是学过的。
捞过扔旁边的手机,楚喻顺手查了查,发现这首词词牌是《西江月慢》,没收录进课本。
换了剩下的纸上写的词,挨着搜了搜,发现词作者不同,但词牌一样,都是《西江月慢》。
这可能是陆时的小爱好,或者单纯是刷题时练练字?
没再关注这个,楚喻拔下插头,把吹风机的线缠好,开了一局游戏,边打边等陆时。
不过没打两分钟,楚喻就犯困了,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个卷,开始自己给自己讲故事催眠。
这是他从小养成的习惯。
小时候他妈妈不在家,哥哥姐姐都在国外读寄宿学校,一年回来不了几次。每次关灯之后,他就紧紧闭着眼睛,但还是会害怕地睡不着。
慢慢地,楚喻就学会了自己给自己讲故事催眠。
正当他小声碎碎念讲故事的时候,突然察觉到什么不对劲。
楚喻小心翼翼地睁开一只眼,往门口一瞥,就发现那里站着个人。
陆时洗完澡,穿着宽松的灰色T恤,饶有兴致地道,“小乌龟布奇听说了这件事,赶紧出门,爬上了一座山?”
他嗓音轻轻哑哑的,很好听,尾音还勾着一点笑,让人听着,耳朵莫名发麻。
楚喻发现自己暴露了,演技瞬间攀上巅峰,一脸纯然的疑惑,“你在说什么?什么小乌龟?”
陆时也没拆穿他。
在床的另一边躺下,陆时关上灯,“困了?睡觉吧。”
楚喻好气啊——
我听出来了!他肯定在笑我!
正当他羞愤地想悄悄咬枕头时,陆时的手指伸过来,碰了碰他的唇角,“要吗?”
楚喻气呼呼地张嘴,咬住了陆时的指尖。
第二天早上,楚喻起晚了。
从床上坐起来时,房间里就他一个人,外面天光已经大亮。
再看时间,十点了。
裹着被子在床上滚了一圈,楚喻望着天花板,发了三秒的呆,决定先给章月山发信息,问问情况。
章月山回话回得快,问楚喻病好些没。
又问了才知道,祝知非已经帮他请了假,理由是淋了雨感冒发烧,去医院了,来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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