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力美学 第174章

作者:Tampopo 标签: 都市情缘 强强 业界精英 近代现代

姚荈从马老板的办公室出来,径直去地下车库准备回家。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尖锐的“嘀嘀”两声响同往常没什么不同,但下一秒,姚荈怔在原地。

满目“白骨残骸”。

还记得在很小的时候,她的父母带她算过命的,就和动画片里的算命先生一样,那个人干瘪瘦削,涂着两抹小胡子,戴着黑色圆形镜片,正儿八经地,说她姚荈是高贵的兰花命,天定一生尽享福。

大概就是从那时候起,姚荈养成了一些被称为“公主病”的小习惯,尽管在未来的数年间,那些并不讨喜的小习惯大多被她改掉了,但是总还有那么一点残留之物已经留在了骨子里,在头脑烦闷时,在感到绝望时,在心生后悔时,这些骨子里的东西便会冒出来作祟,就好像宣泄着对儿时遇到的那个满口胡言的江湖骗子的嘲讽与怨恨。

洁癖症大概就是留在骨子里的残留物之一。

她的车是洁白的,不单单指这辆车的漆色,更是说它的确无时无刻不保持着莹莹亮亮的洁白。姚荈忍不了一丁点灰尘停留于上,后备箱里堆满了清洗车身的全套装备,以供主人随时发泄。

然而看着眼前的一切,姚荈竟然觉得浑身动弹不得,好似被施了定身咒,面对真实而又壮烈的惨景,她发现,在自己的这副躯壳里,既没有怒气,也没有抓狂。

车窗玻璃已被尽数打碎,行车记录仪也被取走,虽说这个犯人很是心细,但大概也不是多温柔的人,后视镜直接被砸飞了,孤零零落在了后座上。

那个后视镜上原本挂着一个吊坠,黑色的绳,拴着两颗金色的铃铛,然而地下车库光线暗淡,这个小东西已经不知所踪。

黑皮座椅上洒满了破碎的玻璃渣,在车内烂橘色的灯下反射出浑浊而细微的光芒。

一道深深的划痕又长又直,从车头灯连至车尾灯,甚至还带着些许线条的美感。洁白的车身仿佛是为艺术家们提供的空白画纸,在灵感与激情迸发的那一刻,艺术家们用鲜红艳丽的喷漆写下了一行优美而动人的五字诗——老女人去死。

谁能想到呢?在这栋以文化艺术为长的公司高楼的最底层,藏着这么一件象征着死亡金属的绝世艺术品,它太神秘,没人想象得出艺术家们在创造过程中究竟有多酣畅淋漓。

当然了,如果她愿意,这也可以算作是她手里的艺人体恤她的辛劳,派粉丝献上的一份极生动极用心的礼物。

姚荈定定站了一会儿,终于动了动已经僵硬的腿,走到车头前,忽然感觉有石子硌住了脚,弯腰捡起那个东西,指尖忽觉一阵疼痛。

那是一枚图钉,这个东西洒满了车轮附近,躲在一片黑暗之中,隐遁起周身的金属银光。

她把手里的小玩意儿随手丢进了车内,失去了玻璃屏障,这辆不染尘埃的车不过是个结实而庞大的垃圾桶。

她缓慢地、轻柔地抚摸着车头上幸存的洁白之处,图钉割开的伤口溢出了血珠,与喷漆的色彩无异。她用这颗血珠补齐了五字诗里“死”字的最后一笔勾里的留白。

第八十八章

第二天一大早,媒体部同时收到了来自经纪部和法务部的两份通报。

姚荈辞职。

Hertz正式向陈烈提出违约诉讼。

流言不需要证据。这句话是姚荈为他上的最后一堂课,原来昨天她去十一楼找马老板是为了辞职。

电脑屏幕跳成了休眠状态,不再呼哧呼哧地运作,办公室里仅剩下空调转动扇叶时轻微的“咔哒”声。

袁小圆语速飞快地转达完这两个消息,紧抿着唇站在一旁等下文,可是葛乔却始终一动不动,靠着椅背低垂着头,好似睡着了一般。

“发公告吧,”沉默过后,葛乔平静如常,他对袁小圆交代着,“就说Hertz公司将对陈烈正式发起诉讼,依照合同,要求赔偿违约金四百万,并收回他与AIX相关的所有版权与资源。关于经纪人的问题,Hertz将会于近期对公司所有经纪人的工作态度与能力进行彻查检审,保证以后会严加管理,绝不会再犯类似错误,就这样吧。”

袁小圆听着他好似催眠的低语,还有些出神,没来得及作出回应,葛乔抬头望向她:“怎么了?还有什么问题吗?”

袁小圆这才如梦初醒,“啊!没……没有!我知道了,这就去跟西西说。”

*

从十九层往下望,是睥睨众生的。

站在这里,比Hertz公司的八层高,比葛乔的十楼高,甚至比马老板的十一楼都高。

路人不过是轻松便可碾死的样貌不分的蝼蚁,车辆不过是比蝼蚁再稍微大一点、跑得再稍微快一点的彩壳大虫,马路是灰不溜秋的宽丝带,矮楼是发了霉的废纸盒,街灯是弯了尖儿的绣针,路边的大树只是棵还未开花的黄花菜。

倘若静下心来站在高处仔细俯瞰整个城市,就会发现,它也不过是东拼西凑出来的繁华,将这座城市里面装着的东西一点点掏出来看的话,就成了稀疏平常的破烂一堆。

米白色的窗帘被微风掀起,客厅的落地窗留了一道小缝,酷暑的潮湿热流悄悄溜进来,冲撞着屋内的干涩冷气,让姚荈周身的温度变得温柔了许多。

她侧身倚靠着落地窗旁的白墙壁,抱臂在胸前,以她最舒服、最习惯的姿态。

低头便是窗外风景,车水马龙缓慢流动着,这还是她自住进这栋房子后,第一次欣赏到工作日下午六点的街道是什么样子。

有一辆车打开了尾灯,像是发起了一个信号,在它身后跟着的数十辆车也纷纷打开了尾灯,红红黄黄连作一片,熠熠发光。姚荈想了想,忽然发现脑子里似乎找不到可以供自己缅怀过去的记忆。她不由得心生疑问,自己这三十多年是怎么过来的?

姚荈原本生于一片雍华奢丽的花园,人人艳羡,不过可惜的是她这朵高贵的兰花只活了十二年,后来花园没了,她就辗转成了一棵有两个名字的野草。既然成了野草的事实变不了,那她姚荈就要拼尽全力,成为生命力最强的那一棵,她倒也想独善其身,做着擅长的事情,过好自己的日子,可有人就是不愿意哪。

客厅的透明茶几上散着一叠纸,它们原本被庄重地封在一个牛皮文件袋里,肩负着重要使命一路颠簸跋涉来到主人手里,可是刚进家门就被主人冷落在了一旁。乱七八糟地随手一丢,看都不看一眼。

最上面的那张纸写着斗大的几个字,规正得体,干干净净。大概是来自哪里的股权交易协议。

手机响了起来。

姚荈垂下手臂,接起电话,来电显示上写的是“红儿”。

红奎同不懂含蓄委婉,还没等姚荈开口,一上来就直接问了:“荈哥,收到了没?”

姚荈说:“谢谢,收到了。”

“嗐,跟我还谢什么!”红奎同嘿嘿一乐,“就一句话的事,我这也算是积德了嘛,不用谢不用谢!”

“现在咱们手里有多少股份?”姚荈聊起正事也依旧一副懒散样,反正从现在起她就不再需要对外人负责了,不过短短一天时间,就已经体会到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感觉原来是这般悠闲。

红奎同想了想,说:“你说咱们不要太高调,所以我就没联系太多人,帮你买的那些和我联系到的几个小股东加起来的话,也就20%吧。”

“挺好的。”姚荈很是满意,红奎同这个从小皮到大的熊孩子终于越来越靠谱,为姐当然欣慰,只是还有个小问题——“不过我想请你解释一下,合同上那个‘桃儿仙’的名字是怎么回事?”

说到这个,红奎同突然没了动静,接着是一阵闷闷的吃吃笑声,就好像是捂住了话筒后发出来的似的。

姚荈心道还是收回刚才的称赞吧,她无奈地抬手捏了捏眉心,福至心灵,想明白了:“我叫你别用我的名字,结果你就用了蔺生的花名?”

红奎同笑够了,终于松开了捂话筒的手,话里还带着未消的笑意,说得理所当然,甚至还有点自豪:“对啊,那又怎么了?我第一次帮我老姐做了件正经事,很有纪念意义啊,而且你们两个都是我最重要的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