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纸盒里的纸鹤
你与他吻得难舍难分,他也如你所想的那样并未推开你,反而伸出手握住了你的脖颈,向里收紧。一股熟悉的窒息感渐渐上涌,你身下的器官也随之挺立。你的身体飘飘欲仙,可头脑却无比冷静。你知道口袋里的手机正静静地录着你们之间的对话,将一切厮磨亲昵的声音都录了下来。
你要报复他,让他明白什么才是他应该过的人生。
你以为将这段音频发给鹿,她就会认清小谨无药可救,不值得她的一再忍耐与包容。但让你崩溃的是,特意过来拜访你的鹿只是一脸平静地握住了你的手,小臂不受抑制地颤抖。
你看到她青紫肿胀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宽和而又复杂的笑。
“我都懂的,我都懂的……”她边笑边哭,“只是我不能抛下他,如果我抛下他的话又有谁来拯救他呢?”
那谁来拯救我呢?你茫然地想道,任由鹿紧紧攥住你的手,眼泪从睁大了的眼睛中落了下来。
这时,你突然浑身一颤,心率加快,额角落下冷汗。直到你的指尖碰错了键盘键,你才恍然意识到自己竟浑身颤抖,身后的衣衫被冷汗打湿。
你又从记忆的深渊中回到了现实。
你已经很久没有联系继父了,大学的背井离乡仿佛一道分割线将你与过往一刀两段。你以为自己的执念早就随着那些模糊不清的回忆销声匿迹,却没想到自己依旧对那些过往耿耿于怀,一旦提及,便无法抑制住自己心中的埋怨。
是的,你心中是怨的,怨恨母亲的自私自利,怨恨继父不肯在你身上施舍半分的情意,怨恨小谨从小在你身上发泄恶意最后却将你弃置不顾……
但兜兜转转,你最恨的还是自己——一个只会逃避现实,却始终没能跳脱出因果的废物。
须臾之间,你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了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继父的、小谨的、沈滇的,逸然的……但他们最终都散了开来,再次凝聚时,化为一张俊美儒雅的脸。
“豆豆,你明明知道,我们这种人是不正常的。”你看见他嘴角一咧,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神情。“沉溺于快感又有什么错呢,这是你对自己坦诚的证明,没什么好纠结痛苦的……”
你愣愣地盯住那闪烁着的光标,看着那光标闪动的速度越来越慢,最后宛若静止了一般。你浑身一个哆嗦,眼睫猛地一颤,于是那光标又恢复了原先闪动的频率,欢快地在界面上跳动着。
药、该吃药了。
你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来,左手按住不住颤抖的右手,跌跌撞撞地去翻客厅里的柜子。在蹲下身子的瞬间,你突然觉得自己头昏眼花,像是倏然被摁入了水底,水流灌进了你的双耳,将你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
你仓促地伸出手,胡乱在柜子里扫动着,几只药瓶从柜子里滚落在地上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又慢吞吞地往远处滚去。
你听着药丸在瓶子里互相碰撞的声音,缓缓偏过头,沉默地看着那标着“氟西丁”的药瓶滚动的速度越来越慢,直到撞到茶几的桌角,才终于停住。你愣神了一秒,拖着沉重的身子,向茶几爬去。在你指尖触及药瓶的那一刹那,一只套着室内拖鞋的脚踩住了药瓶的瓶身。
你木讷地抬起头,沿着对方的裤腿向上望去,果不其然看见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豆豆,你怎么就是讲不听呢?”他俯下身子,用手心摩挲你汗湿的脸颊,“我不是说过别再吃氟西丁了吗?明明市面上抗抑郁的药有这么多种,为何你总选能够降低性欲的氟西丁呢?”
他说到这里,另一只手伸进了你薄薄的T恤里,上下游走。你感到他低下头,含住了你的唇,嘴里的字词含糊不清。
“今天晚上我不想给你注射那些东西,我还是喜欢看到你痛苦又沉溺,一边挣扎却又没法拒绝的样子,那样的你好迷人……”
你猛地推开了他,整个人脱力似的瘫坐在地上,气喘吁吁,眼球被额上滴下的汗水蒙上了。你狠狠地眨了眨眼,于是汗水沿着眼角落了下来,你模糊不清的视线又恢复了原样。
在你眼前的只有茶几与桌角边的药瓶。
——整个客厅只有你一个人,一切都是你的臆想。
你将药瓶捡了起来,却半晌也没能旋开瓶盖,在地上瘫坐了好一会儿,才又朝着敞开的柜子爬去。
你不知道自己在找些什么,或许是另一瓶抗抑郁的药,或是别的什么……你的目光浑浑噩噩地在花花绿绿的药瓶中游走,好一会儿才停留在角落里被塑料壳套住的美工刀。
那一刹那,你的大脑蓦然清醒了。于是你一把抓住了那只钝得生锈的美工刀,踉跄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去洗澡吧。
你低头瞅了眼自己被汗水濡湿的T恤,若无其事地握着美工刀进了拐角处的浴室。
水蒸气随着被拧开的水龙头蔓延了开来,你不紧不慢地将身上的衣服褪了干净,像个迟暮之年的老人,迈入了那盛满温水的浴缸。
你盯着空气中似有实体的雾气,靠着浴缸的身子一点点向水中滑下,直到温热的水面没过你的嘴唇才堪堪停下。
你将眼睫向下一扇,于是瞥见贴着你赤裸的身体,被水扭曲了的美工刀——原来你竟下意识把美工刀带进了浴缸里。
那一刻,你仿佛在刀片中的反射看见了自己的脸庞,那张脸天真烂漫被扭曲成怪诞的形状。你拾起水底的美工刀,将塑料壳拧开了,你的手指平稳而又坚定。
雾气模糊了美工刀不太锋利的刀刃,将上面生锈了的斑点也模糊了,落在你眼中,仿佛如同一把洁净崭新的刀片,纯洁而又神圣。
你看着那刀片一点一点地向自己手腕靠近,最后亲密无间地贴在自己的皮肤上。你看见有什么鲜红的液体沿着自己青色的血管落了下来,衬得你藕白色的肌肤愈发白皙。
你轻轻地笑了起来,看着那一串串红珠砸在干净透明的水面上,在水里膨胀、消散。
你想起还未编辑好的邮件,想起电脑里儿戏般写的稿子,想起那张让你畏惧的脸,想起那些说着爱你却在你最绝望时松开手的男人们……
不知何时,你脸上的微笑早已收敛,咸涩的液体顺着脸颊滴滴答答落在了水面上。
盯着那一滴滴眼泪砸在水面上,转瞬即逝,你突然感到一丝微妙的莫名。
你浑身一震,头皮发麻,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竟不知不觉代入了梦中人的角色,沉溺在梦中人消极的情绪中,无法自拔。你突然感到害怕,视线里流得越来越欢快的血迹让你害怕,你脸上滚滚下淌的泪水也让你害怕……
醒来!快醒来!
你无声地大喊着,暖烘烘地蒸汽包裹着你暴露在外的皮肤,一股飘然逐渐在你的身体中蔓延,让你头晕目眩,意识逐渐模糊……
须臾之间,你仿佛听见远处传来一阵气急败坏的尖叫。
“怎么回事?!不是已经更新了吗??为什么他还会想起来??”
你微微一怔,觉得这个声音有些耳熟,可没等你继续听下去,你的眼前便蓦然一黑,什么也看不见了。
*
你睁开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左手颤颤巍巍地抹去额前的汗,目光下意识地落在了自己右手手腕上,却发现上面光滑平整,没有一丝痕迹。
你突然感到有些怅然若失,却又不明白这种感觉源于何处。你知道自己久违地做了一场清醒梦,依稀记得有一张显示屏,上面是编辑邮件的页面……
你捂住隐隐作痛的额角,眉头揪作一团。
后面呢?后面发生了什么?
不知不觉,你额前的冷汗又沁了出来,将你原本半干了的T恤再次打湿。你觉得有一道无形的屏障正阻隔着你完整地回忆起清醒梦里发生的一切,每当你试图回想,就使你头昏眼花,脑袋涨疼。
在静坐片刻后,你才终于放弃思考,掀开被子,翻下床去。现在是凌晨4点,你不知道叶子是否还像前几次那样才阳台里独自抽烟,但你却并不想再向以往那样叨扰他。
上次的经历让你明白叶子的烦恼并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解决的,哪怕你现在出去强行要求他将心结告诉你,也并不能解决问题。你决定通过细水流长的相处来找到问题所在,而不是步步紧逼。
你叹了口气,下意识走到了梳妆台前。就在这时,你突然意识到正对着梳妆台的镜子上似乎写着点什么。你心里一紧,将床头灯调亮了些,于是那镜子上的字迹顿时变得扎眼起来。
你屏住呼吸,放轻脚步向镜子走去,一道宛若用红色水笔写着的字迹随之映入你的眼帘。
那行字虽从英语转化为了中文,可那张狂凌乱的笔触以及颠倒着的写法却让你瞬间忆起了前不久自己在姜导演家浴室中看见的字迹。
你定定地读着那行颠倒着的字迹,上面写着的东西让你遍体生寒。
「你一定很得意吧,将两个男人玩转于股掌之间。」
你怔愣地盯着那行字,久久无法回过神来。
得意?这指的是姜导演和叶子的事情吗……
这时,你决定——
【A. 当作是幻觉,不去理会】
【B. 问他是谁】
【C. 告诉他自己并没有这么做】
【D. 告诉他自己深感疲惫】
作者有话说:余老师的篇章正式杀青!前期所有铺垫都做得差不多了,于是接下来将进入最后一个篇章也是全文的大高潮(狗头jpg)所有伏笔都会串起来,希望能够给大家一个惊喜【抓好扶手,咱们要开始过山车了(不是黄色)】
第九十一章
你已选择【D. 告诉他自己深感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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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片刻的晃神后,你很快就恢复了振作。
——毕竟之前李医生已确凿地告诉你这是压力过大导致的幻觉。因此镜子上的字迹只不过是余老师的死以及姜导演和叶子措不及防的表白给你带来的心理负担导致的错觉罢了。
你伸出手,失神地用指尖去触碰镜面上的字迹,指腹下光滑平稳,与你上次触碰镜面上字迹的触感别无二致。你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再次肯定了镜子上的字迹仅是你心中的梦魔。
你的视线从指腹下的字迹往旁一偏,于是看见镜子里披头散发的自己。镜子中的你神色平静,眉眼里却夹杂着一分难以名状的疲惫。你微微一愣,一时间竟认不出这个面带愁容的男人。
在你的印象里,你一直都是个思维跳脱的宅男,不参与任何社交,安稳地缩在自己的世界里,却自得其乐。
所以……我是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在怔然之余,你感到惊疑不定。
你试图回想起原先那段“与世无争”的宅男生活,可却发现除了些浮于表面的开心之外,你根本记不清生活中任何一丝细节。
你记不起自己最喜欢吃的泡面是什么牌子,记不得追的番剧叫什么,记不清所有生活中看似琐碎却必不可少的细节……
你就仿佛一个徒有其表的空壳,除却一套机械化的设定,里面什么都没有。
你是个大脑脱线的宅男,所以你总是时不时地就出糗、脸红;你是个不善交际的社恐,所以你只能暗搓搓地在心里吐槽打岔。你心思简单,处世未深,25年来的生活让你免于接触世界的一切黑暗,所以将你养得没心没肺,什么事情也没能在你心中留下半点痕迹。
但是事情真的是这样吗?
真的有人能够做到完全不接触到任何一点负面情绪——从未体会过忧伤、惆怅、愤怒、惊恐、感慨等等压抑却更为深刻的情绪?
照理来说,这种事情绝无可能。可事实上,在这模糊不清的25年里,你的确没能体会到这些正常人应该体会过的负面情感。就好像你25年来应该承受的所有负面情绪全部被堆积到了现在,因此你才会感到茫然失措,甚至精神崩溃。
你与镜子中的自己对视着,突然忆起曾经自己患有镜像恐惧症的事情,觉得那个让自己畏惧的镜中人与镜面上出现的血字如出一辙。那镜子中的倒映总是厌恶你、质疑你、嘲讽你——而这镜面上的字何尝不是如此呢?
但镜中人是鲜活的,而这镜面上的字却是死的。这种反差顿时让你心生惆怅,也不懂自己为何会莫名地怀念起镜中人的存在,哪怕对方只是一个莫名其妙的幻觉。
或许……我只是太寂寞了……你低垂着眼脸,怅然若失地想道,于是镜子中的你也低下了头。
是的,虽然叶子替你开解了大多数烦恼,但你内心最深处的秘密却无人知晓。因为你可以向叶子倾诉关于余老师的事情,却绝不能将自己拥有死亡回溯的能力以及小黑屋里发生的一切告诉他。
不知不觉间,你已积攒了太多太多压力。当你深陷于事情的漩涡时,你还没能感到疲惫,可当你深夜里独处时,你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早已油灯枯竭,只差最后一根稻草便能将你压垮。
如今,当镜子人的幻觉真的离开后,你才明白自己心中是渴望被人看穿的——即便那个人对你的所作所为感到不齿。
你仔细地摸着那行字迹,幻想着那张表情讥讽,却与自己长得一摸一样的脸再次出现在镜子中。
“我很累,这一切都感觉没有尽头。”你顿住了,又兀自摇了摇头,“……但我不是在怪谁……”
“我只是单纯地感到疲惫罢了。”
须臾之间,你仿佛听见镜子里传来一阵不屑的轻笑,可当你凝神静听时,那个笑声却宛若从未出现过似的,整个房间静悄悄的,徒留你一人绵长的呼吸声。与此同时,你指腹下的字也在你扎眼的瞬息不翼而飞了,在镜面上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你收回手,对自己看着镜子自言自语感到哭笑不得。
太可笑了,居然幻想镜子另一头有人聆听你的话,甚至脑补出了对方嗤笑的声音……你失笑着躺回床上,窝在被子里试图再次入睡。
但直到清晨的阳光隔着薄薄的窗帘洒进房间,你的大脑却依旧无比清醒。
*
你出房门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九点钟了,叶子早已洗漱完毕,正坐在沙发上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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