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窥吴江
易多言在发呆,看着路非凡抱膝蹲在墙根,一下一下地撞着后脑勺,像受虐的苦行僧。亲口说要注意形象的是他,头发乱成鸡窝脸蛋脏兮兮的也是他。
路非凡那颗先天性发育不良的胆子在火场里就过载,被父母和朋友双重保护的小心脏一直处于低负荷,无法适应突如其来的调峰。
他不知道锁眼是被堵人死。
也不知道客厅里浓烈的烟火中掺杂的气味意味着什么。
他只知道小林在抢救室里,知道分分钟冲进火场里救他的两个人没有片刻犹豫。
裴继州又唤一声;“多多。”顿了顿,“杨教授有话想问你。”
“嗯。”易多言仰头看他,双唇干得像暴晒后的河床,脸上带着憔悴,接下电话,“杨教授?”
杨教授轻声说道:“多多,我能这么叫你吗。”
易多言又“嗯”了一声。
“多多,你仔细回忆,确定锁眼是东西堵死的,而不是眼花或是一时心急打不开门。”
“小林看见了,我也看见了,四只眼睛,锁眼里有东西。”
杨教授深吸一口气:“客厅里的气味是汽油?不是家里的什么东西燃烧有类似的气味?等消防员扑灭火后,大多数证据都没了。我不是不信你,而是多数人在遭遇这种事会出现被害幻觉,最终调查结果可能仅仅只是意外失火。”
易多言万分肯定:“我肯定。”
“我现在就赶往火场,你们一个字都不要乱说,咬死不知道。尤其是新闻媒体方面。”
“我懂,杨教授,我知道轻重。”
“好,谢谢你,多多,把手机给继州吧。”
裴继州接过手机,看着易多言疲惫不堪地蹲下来,原地农民揣。一度会失去他的感觉令他心有余悸,手术中的警告红灯也在无声地诉说相同恐惧。
老穆最先赶过来,目不斜视,好像眼里只剩下路非凡,一巴掌扇他脑袋上,瞪成怒目金刚:“你就不能让人省点心!”
路非凡委委屈屈地捂着脑袋,嘴角一耷拉,弱弱地辩解:“我怎么不让人省心了,我做什么了……”他神情呆滞,眼底放空,两行眼泪忽的直直淌下来,“是我的错对不对……我知道又是我的错……”
老穆像是现在才知道还有俩人,露出求救的目光。
裴继州原地不动,易多言维持农民揣往后挪,挨着裴继州小腿,明摆着要做“你自己找的事自己解决我们是围观但坚决不吃瓜”的无辜群众。
老穆万般无奈坐在路非凡身边,手法生疏地拍了拍他的后背,搜肠刮肚好半天,发现“别哭了”三个字早就说过N多回,效果并不好。
小林右小腿骨折,手术很成功,推进病房时麻醉效果还没过。路非凡跑前跑后,缴费办住院手续,还用湿巾擦他带着残妆的脸,好久才擦干净。
等麻醉效果过去,小林醒来,四个人急忙凑上前,一起开口就是叽叽喳喳。他谁的话都听不清,茫然地眨眼睛,感觉到不适,发现一条腿打了石膏吊起来,吸了口冷气。
路非凡是贴心小棉袄,赶紧抓着他的手塞进被里,呵道:“别乱动,医生说手术很成功!固定了钢板,你别想太多,好好养伤。”
小林强作无事,不想让他们看见自己虚弱无力的模样,更不愿意给他们添麻烦,怪愧疚的一笑:“我也觉得没事啊,我身体好,肯定好得快。都那么晚了。”窗帘没拉,他看了眼黑咕隆咚的窗外,同时发现这间病房只有一个床位,“你们怎么还不回去休息,快回去吧,我没事的。”
裴继州电话秘书,安排了单人病房和护工。单人病房立刻安排,护工要等早晨才能到。
易多言知道他担心什么,这些杂七杂八的开销他就不多嘴了,安慰道:“医药费有我们呢,你不要跟我们客气。等你养好了给我打工就成。”
路非凡急急忙忙补充:“给我做便当啦!”
小林昏昏沉沉,说着话便睡着了。
路非凡说:“我留下来照顾他,反正我不上班。那个,裴总,你带多多去休息吧,明早还要上班呢。”
易多言不放心。
老穆万般无奈地抢话:“我也留下来吧,你俩赶紧回去休息。多多你不回去,裴总肯定也休息不好。你跟他走吧,留那么多人干什么,闹哄哄的。”
直言不讳的大白话,易多言脸微红:“那你的酒吧呢。”
“我让厨师帮我看着就是了,多我一个不多。明早等护工来了,我先把路非凡送回家,你瞪我干什么。”老穆发现路非凡看他,理所应当地瞪回去,“你没给你爸妈打电话吧,你这样子回去你家不得鸡飞狗跳,我去给你镇场子撑面子去。”
易多言有点脱力,恨不得倒头大睡。
裴继州半抱半拽地把他带走,等电梯的时候,低声说:“我安排了保镖盯梢,不找个小黑屋把你关起来我不放心!”
易多言倏地站笔直:“那你多安排几个……”裴继州盯着他的目光阴森森的,他想起来这个男人其实非常可怕,不至于挥一挥手地动山摇,也八|九不离十,怯怯地开口,“你别这么看着我……我一点都不怕,真的。”
“我希望你能害怕!”裴继州狠狠吐出这几个字,没什么比年轻无畏更可怕的了。原以为只是倒霉催的一场普通火灾,结果冒出个谋杀,最关键的是,他怕其实是冲他来的。
已经遭遇过一回不明不白的偷袭,短短数月又来一回?
易多言识时务,闭嘴不再说话。他知道裴继州这是真生气了,上了车后又累又困,像只小猫咪蜷缩起来,轻轻一靠。
一刹那岁月静好的感觉袭来,裴继州十分稀罕地听见他连打了几个小呼噜。
就这样吧,裴继州无可奈何一笑,关起来就不是那个活蹦乱跳、原汁原味的多多了。
易多言没能睡多久,迷糊中感觉有人在抱他,他一个翻身,差点五体投地,“这哪?”
“公寓,离公司近,我平时就住在这里。”裴继州收回那点心善仁慈,决心吓唬他几天再说,恶声恶气地说,“你的小黑屋。”
易多言扭头露出个讨好型微笑,笑得天真烂漫,然而天黑深寒,什么都看不见,毫无卵用,只能乖乖被牵着走。不过有种安全的感觉,像是大厦倾颓心知有人会心甘情愿为你遮挡,“关小黑屋”也甘之如饴。
裴继州的这间公寓其实最能体现他本人的原始风格,别墅是请设计师按易多言发微博朋友圈的风格设计,办公室传自父母。而他本人,苍白的像一张无字白纸,接触后深邃冷静地仿佛海底,代表的应该是他贫瘠的感情生活史。
白墙木地板,偌大的客厅只有一张黑色大理石餐桌,与六把配套椅子。厨房还算应有尽有——那是保姆刘姨的阵地,严格来说并不属于裴继州。
裴继州开灯,指了指卧室:“你先洗一洗睡觉吧,我还有事。”
易多言进卧室时鬼使神差地多看一眼,裴继州拉开椅子坐下,高大的身躯略显疲惫,灯光一打鬓边恍惚有白头发。他想飞快地扑过去,像之前那样蹦到他身上,死死抱住他。然而他脏死了,蹭得白墙上全是黑灰,还蹭出艺术品的效果,等他洗干抹净再来个飞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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