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妤芋
这是怎么回事?他记得他闭上眼睛前一秒,他和罗先还在乡下的一个破屋子里待着的啊!
他还给罗先说,别哭。
刘唐兴挣扎着坐起,他没发现自己的腿被缠了纱布,绑了木板。
他一时不察,啪地一声从床上直接滚到了地上。
还没等他爬起来,房间的门就刷地一下被推开了,听见了落地声的罗先直接冲到了刘唐兴的面前。
他把还一脸茫然没搞清楚情况的刘唐兴,麻溜地扶了起来。
“你动什么动啊?你以为你是魔动枪吗?一天到晚动来动去的!昨天医生才说了你这腿不能动,要静养!”罗先一边数落他着,一边给刘唐兴盖好被子。
刘唐兴看着自己身边念念叨叨的罗先,他原本还有些警惕的神色,在罗先的叨叨声里,渐渐放松下来。
刘唐兴耐心地听着罗先的唠叨,他看着罗先的眼神柔和又温柔。
等罗先说的差不多了,刘唐兴才问,“小先,我们这是在哪里?”
刘唐兴昏迷了太久,说话的声音干涩又嘶哑。
罗先没急着回答刘唐兴的问题,他把早就准备好的凉开水,喂到刘唐兴嘴边,让刘唐兴先喝下去。
看刘唐兴喝了两口之后,罗先才回答他说,“……我们这是在严哥家里。”
他说这话时,低着头,不敢看刘唐兴。
本来他和刘唐兴说好的,无论如何,都不会把严哥还有方胖子扯进这些事情里来的。
刘唐兴一时没说话。
他看着自己面前有些垂头丧气的罗先。
罗先和他颠沛流离了一路,现在头发总算是干净了,舒服了,一缕一缕的顺着发旋散开。
“小先,是我没用,”刘唐兴伸出自己粗糙的不像是个二十七八岁的人的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罗先的头,“害你和我一起吃苦。”
罗先抬起头。
他盯着刘唐兴看了一会,而后又把头撇到一边去,不看刘唐兴。
“你昏的时候,你不晓得我有多害怕,”罗先伸手抹了一下眼泪,他强忍哭腔,尽量用平稳的语气说。
“刘唐兴,你这个哈麻批,我*你妈,你知不知道!我一个人守着你睡在乡下,我就感觉自己像是个寡妇,半夜三更有老鼠都要自己来打!我长这么大就没吃过这么大的苦。”
罗先泄愤似的,一把揪住刘唐兴的耳朵,“我告诉你刘唐兴,你以后不好好对我,老子把你的*都踢烂!”
刘唐兴最怕罗先揪自己的耳朵了,他连连求饶,“小先,小先——别揪了,别揪了——我肯定好好对你——”
“哼!”罗先也不想欺负病号,他坐在旁边,瞧见了刘唐兴夹着板子敷着药的脚,心里就难受。
多亏了严塘及时找到他们两个,医生也请的及时,否则刘唐兴这两条腿就是真的废了。
罗先越想越后怕。
刘唐兴一看罗先的表情,就知道他又想到糟心事了。
他使劲往前,牵住罗先的手,“小先,不想这些事情了,我们现在不都是好好的了吗?”
他拉住罗先,让罗先更靠近自己些。
罗先瞅了刘唐兴一眼,挪了挪位置,更靠近了他一点,“你也知道什么是好好的哈?”
刘唐兴抿嘴笑了笑。
他忽而又想到了什么,嘴角的笑又淡了一点,“小先,严哥是不是知道夏凉的事情了。”
罗先点头,“我都告诉严哥了。”
刘唐兴嗯了一声。
他面上又涌出一个很沉默的压抑来。
刘唐兴的妹妹,刘夏凉的去世,可能是刘唐兴这辈子都走不出的痛。
刘唐兴和刘夏凉的生母生父去得早,他们兄妹俩从小就寄住在姨母家。
所幸姨母一家人好,心痛他们,把他们兄妹俩当亲生孩子痛爱。
碗里只有一颗鸡蛋了,姨母都要分成三等分,一份给表哥,一份给刘唐兴,一份给刘夏凉。
刘唐兴至今都还记得清楚,当年他收到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时,姨母一家和妹妹喜笑颜开的模样。
一切都还历历在目。
刘唐兴毕业,突然收到了刘夏凉的死亡通知书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傻掉了。
等他赶回了老家,给夏凉收拾东西,整理夏凉的很多零碎的笔记时,刘唐兴才发现一个骇人的事实,他的妹妹,是一个长期受到侵犯的受害者。
但是与很多受害者的血泪控诉不同的是,刘夏凉的笔记里充满了一种凉薄甚至是冷血的味道。
就好像是她自己说的,‘我在参与一场谋杀,我既是凶手,也是死者。’
刘唐兴一直都记得每一句,刘夏凉在各种各样的笔记本里写的话:
‘我并不为被……感到痛苦。通过这种方式,只要我保持沉默,我就可以得到钱……表哥可以治病,哥哥也能继续好好读书……何乐而不为?反正都是逃不掉的。’
‘有时候,并不是痛苦,是因为太无聊了,没有意义。’
‘相信要和处女……才会敛财,这是什么风水说法?……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真的是好好笑……这群人是傻的吗……鸡去补个膜不也是了吗?……’
……
刘夏凉的日记本里很少直抒胸臆的痛苦,更多时候,她冷静理智到吓人,或者是在嘲讽着什么。
大多数人看刘夏凉的这些笔记,可能会觉得刘夏凉已经癫狂得有点吓人了,很难对这样一个似乎是“自甘堕落”的女孩产生同情。
但是,刘唐兴去看,他只感觉到痛苦。
他为他的妹妹感觉到痛苦。
“小先,我……”刘唐抓着罗先的手,想和罗先说点什么,然而他话才说到一半,突然就停了下来。
刘唐兴有些警觉地看着门缝,他感觉有谁在看着他和罗先。
罗先顺着刘唐兴的视线看过去。
他全然没有刘唐兴反射性的紧张。
“是艾宝吗?”罗先站起来,把门拉开。
“是的呀!”门后的艾宝蹦了出来,他高兴地和罗先挥挥手打招呼。
于是一直在暗中观察的艾宝,被罗先请进了房间。
“这是艾宝,严哥养的孩子,”罗先向刘唐兴介绍道,“也是……呃,算了,我也不好说。”
罗先本来是想说也是严哥的……
但是他最后还是刹住了车,严塘还没有向他们承认,而且艾宝也才十七岁,都还没有成年,这样说实在是不妥。
刘唐兴也不多问罗先没说完的话。
他和罗先相视一眼,默契地岔开了这个点。
“你好,艾宝,我叫刘唐兴,是严塘的好朋友。”刘唐兴礼貌地对坐在小板凳上的艾宝到招呼。
艾宝眨巴眨巴眼睛,他看着这个昨天腕上一直睡到了现在的哥哥,觉得有些佩服。
艾宝自己都没办法睡这么久的!
“你好呀!”艾宝对刘唐兴呼呼胖手。
他打完招呼了,就开始东瞧西看,小脑袋伸伸缩缩,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艾宝在场,罗先和刘唐兴也不好聊什么,有些话毕竟不好让艾宝听见。
“艾宝,你是在找什么东西吗?”罗先主动问艾宝。
反正现在罗先是搞清楚了,这个家里的食物链顶端就是艾宝。
只要艾宝喜欢他,对他没意见,严塘对他就算不说是笑脸相迎。
那至少,也不会用以往那种“你傻不傻啊”的眼神看他,而是换上类似于,“让我看看这个人,为什么会让宝宝喜欢”那种暗含探究与思索的眼神。
艾宝的眼扑闪,他左右看看。
确认自己背后的房间门是关好了的,他才做贼似的小声和罗先说,“艾宝在找芝麻糖!严严把芝麻糖放在这个房间了!艾宝听见它在喊艾宝,艾宝要来救他!”
他说得煞有介事,表现得也很英勇。好像要来救公主的骑士。
罗先挑挑眉,反问道,“在这个房间?”
“是的呀!”艾宝很笃定地点点小脑袋,“就是这个房间!”
他还没和罗先说完更详细的情报,严塘的声音穿透房间门,传了进来,“宝宝——出来喝粥了!”
艾宝噢了一声,他噗通跳下椅子,“严严,艾宝来了——”
他大声地喊着,又咚咚跑出门去。
本来雄赳赳,气昂昂地,要营救芝麻糖公主的宝宝猪骑士,就这样又屁颠屁颠地跟着恶龙严塘跑了。
角落里原本暗戳戳搓手,期待着艾宝的芝麻糖公主:……行呗。
刘唐兴听到严塘的声音还有些惊讶。
记忆里,严塘说话,总是充满冰碴子,就算是和他们几个,语气也时常冷漠不耐。
刘唐兴现在都还记得,大一刚见严塘时,严塘那副不服管教的孤僻问题少年形象,让初来乍到的刘唐兴、罗先还有方胖子,都不敢上前去搭话。
他们三个面面相觑,谁都不敢惹他。
而严塘本来也不是主动交际的性格,大一上的半学期,除了回来睡觉,他和他们一句交流都没有。
直到后来,三更半夜的时候,一群混混堵住鬼混完回宿舍的罗先,罗先慌乱之下拨通了严塘的电话,最后严塘一个人单枪匹马把罗先给捞出来了,他们对严塘才有改观。
什么时候,严塘的语调里多了这么温软的柔和了?
就好像他刚刚喊的不是艾宝,而是自己的心肝。
罗先看刘唐兴的表情呵呵一笑。
作为过来人,罗先深知,后面还有的刘唐兴怀疑人生的。
“宝宝,我和你说过多少次,要穿鞋子!不能光脚在地板上走,会着凉的!”严塘捉住扑过来的艾宝,一眼就看见了艾宝光溜溜的猪蹄。
他指着艾宝的脚,问他,“宝宝,你的鞋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