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立电影人 第12章

作者:superpanda 标签: 年代文 业界精英 甜文 娱乐圈 近代现代

说到“此间可以落泪”,谢兰生又突然想起上初中时老师曾经要求他们记日记。他的生活平静无波,却最喜欢观察别人,看他们的起伏、荣辱、喜怒、善恶,并且深深为之着迷。于是,为了可以感同身受,他肆意地捏造生活,把他自己作为主角写进那些故事当中,完成日记,他常一边写一边哭,那让他的灵魂战栗。一开始老师全都信了,唏嘘感慨,心疼怜爱,后来发现他是胡编乱造,怒不可遏,只觉感情全喂了狗。

…………

主要演员确定下来,服道便被提上日程。

小红小绿按照手稿从商场买来了衣服,谢兰生却觉不行——太新了。

“呃,”小红小绿手足无措,“不然咱们放哪磨磨?”

谢兰生摇头:“小红小绿,磨出来的破衣烂衫和穿出来的破衣烂衫是完全不一样的。穿出来的破衣烂衫,领口、袖口、衣摆、腋下,磨损程度都要大些。”

“那我们就分开磨?”

“总归不会一模一样。”谢兰生想想,说,“你们俩去乡里逛逛,多注意下别人穿着。要是看见类似衣服你们就跟穿的人买!”

小红小绿目瞪口呆:“居然还有这个办法?”

“嗯,”谢兰生说,“正好,我跟大经还有主演要去堪景,明天出发。你们两个也跟着吧,主要负责买衣服。”大家最好分工明确。该小红小绿负责服装就让他们负责到底。

小红小绿问:“什么是勘景?”

“就是取景。看看景色符不符合剧本要求,能否达到开拍条件,再想想每场都在哪拍、从什么位置拍,而大经哥也会给我一些专业方面的建议。”

“哦哦哦哦……”

“咱们到那分头行动。我们勘景,你们买衣服。”

“行!”

…………

他们勘景的贫困村名字叫作“两河乡”。它坐落在一个峡谷里,两条河绕过村子,到最后又汇成一股,因此,两河乡三面是水,交通不便,十分贫困。也不晓得是哪朝的父母官儿附庸风雅,在两条河的沿岸上都栽下了一些花木,怪好看的,很适合入镜。谢兰生曾在一本叫作《攻坚贫困村》的书上读到过一些介绍,就记住了,现在觉得非常适合《生根》的拍摄。

小红小绿两个助理一进村子就没影了。

不过,仅仅半小时后他们俩就再次出现,手里捧着一堆衣服。谢兰生翻翻,发现就是自己要的——一件女式条纹毛衣,一件女式格子外套,一件白色的大背心,一件……重要的是十分破旧、饱经风霜。

莘野依旧无比洋气。他穿着件黑色衬衣,只有一边口袋上缘用银色线勾了一圈。他看了看那堆衣服,问:“这是什么?”

“哦,新衣服太不真实了,我叫他们拿钱去买被人穿过的衣服。话说,莘野,你的身高太离谱了,一米八七,小红小绿跑遍这里才寻到个差不多的,他在这儿被叫‘巨人’。”谢兰生唇角带笑,把毛衣的袖子掀开,用手摸摸,爱怜地道,“哇,看~~~这里都起球球了呢!”

莘野:“……”

谢兰生又揪下球球,在手指间揉了揉,闭起一只眼睛,拇指食指捏着毛球拿到自己另只眼前,挡住眼瞳,一顿一顿的,对所有人都“看”了一圈,显摆毛球。

接着他又翻出下摆,说:“你们再看~~~好几处都被磨开线了。这比做旧真实多了。”服化道的尽量真实能把《生根》拍的更好。

莘野目光从毛衣上缓缓滑到对方脸上。五月末,阳光洒在他头发上,为他抹上一层淡金。低垂着的黑色睫毛蝴蝶翅膀似地轻扇,抖落出了细碎的光,宛如撩起许多星星。

谢兰生从毛衣袖子又揪下来几个球球,给一边的小红小绿拿在手里搓着玩儿,转过身子往村里走,还振振手臂,说:“行了行了,服装这茬结束了,继续堪景!”他们刚从河边回来。

罗大经:“好嘞!”

望着两排破旧房屋,谢兰生让罗大经多拍些照片回去研究,罗大经答应下来,取景、调焦、调快门速度,拨弄光圈……举着相机咔嚓咔嚓一气拍了好几十张,脖子上全都是汗。罗大经胖,后颈上有几道褶子,平时好像一摞轮胎,一抻直就一道儿黑一道儿白的,黑的是被太阳晒的,白的是被藏在肉里的。

一切似乎都很顺利。

直到下午五点多钟。

变故总是十分突然,没发生时毫无预兆。六个人谁也没想到,就在他们觉得已经拍摄的差不多了时,一大伙人突然过来把几个人团团围住!他们熊腰虎背,眉目带煞,杀气腾腾,明显不是好惹的。

为首一个四十来岁穿皮夹克的男人喝:“喂喂喂喂,干什么的?!”

谢兰生愣了。

男人直接伸出食指,大约隔着十来厘米,指住谢兰生的鼻尖,问:“录像拍照,介绍信呢?”

谢兰生:“……”

这年头儿干什么都要介绍信,拍摄更是,想要录像必须得跟当地政府打交道并取得同意,他们以前在潇湘厂也都是走这个流程。谢兰生是无业游民,自然没有介绍信。他曾经想从亲戚的工作单位弄一封来,但没成功,谁也不想铤而走险帮他这个毛头小子。

他让大经收了相机,显得十分迟钝温吞,缓缓说:“对不起,我不知道要介绍信……”

“没介绍信就来拍啊?!”那一伙人缩小圈子,让空间更加逼仄,“你们几个是记者吧,为什么拍我们村子?”

谢兰生没答话。

“说!!!为什么拍我们村子!!!”他们声音尖锐凌厉,好像鬣狗,甚至荡出一些回音。小红是个女孩子,眼泪含在眼圈里面,直跺脚,说“我们真的不是记者!”小绿早被吓得连一声儿都不敢吱,摄影师罗大经和录音师张继先则努力地跟他们解释,然而说话很急,甚至磕巴,还有点驴唇不对马嘴。

越来越多的人围上来。他们手里提着铁棍,睁着虎狼一样的眼睛。

“……”谢兰生想起来了。前些日子某个记者披露某乡贪污受贿——土地亩数不对,房屋间数也不对,事闹大了,几个干部被撤职了而且还要坐牢改造,一时之间各贫困地区的乡干部人人自危。

如此看来,这“两河乡”也有猫腻儿。乡长害怕他们已经找到证据,给捅出去,一看见有一大群人走进村子拍摄录像,二话不说,急吼吼地带着帮手围追堵截,要解决他们。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们无法轻易离开的。

要是真有严重的事儿,他们今天悄无声息死在这里都有可能!

也有可能会被扣着。

谢兰生的热情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冰水。

没介绍信,不能拍摄。连堪景都完成不了,想在乡里拍几个月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谢兰生想,心存侥幸硬拍强拍的结果就摆在眼前了。乡里干部带着帮手把他们给团团围了,来势汹汹,禁止拍摄,而他们呢,根本无法证明自己不是记者。怎么说呢?说在拍摄地下电影?太搞笑了,行不通的。

两群人对峙,剑拔弩张,空气好像绷紧的弦。可莘野却完全不急,他站在那,饶有兴趣地盯着谢兰生,开始观察大熊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