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回答他的?”

周俭昌讶异道:“照实说啊,我虽不是出家人,却也不打诳语。我说陛下偶尔睡得不好,气色还行,每日也知习武练拳,进食也不错。只一样有些忧虑,就是挂念你。”

“等等……”轩辕曜不可思议地看他,“你说什么?”

周俭昌理直气壮,“我说陛下极其挂念大人,还总打探大人的消息。”

轩辕曜张口结舌,旧称呼都带了出来,“你真就这么把我卖了?”

“不能说么?”周俭昌一头雾水,“你猜疑贺家人,成日想着怎么把大人摘出来,置剩下的人于死地,这些我都没说。我就说陛下从前打听过大人的婚事,问了崇泰郡主的事,本来说要成全大人的,后来也不知查明了什么或是无意知晓了什么,是为了大人好,才突然决意要赐婚的。”

轩辕曜脸色发白,又听周俭昌接着道,“哦,对了,小贺大人说今日太后娘娘宫里家宴后,想要给陛下请安。”

轩辕曜立时看向窗外,周俭昌也跟着看出去,开心道:“看这日头,多半在路上了。”

说时迟那时快,守让的声音犹如追命符一般,“陛下,谏议大夫贺熙华求见。”

第74章 第三章:坦怀相待

周俭昌立时道:“看起来贺大人似乎有大事禀报,我给他请个安就不久留了。”

轩辕曜认命地看他,“你是真老实呢,还是包藏祸心在这坑朕呢?”

周俭昌正色道:“陛下,你得相信,不管我做什么,都是为了陛下好。你们这么疙疙瘩瘩的,别说你们心底煎熬,我也不自在不是?”

说罢,他便退下了,到门口时,正好和进殿的贺熙华打了个招呼,快步离去了。

轩辕曜撑着额头,只觉头痛欲裂。

“臣贺熙华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起吧。”轩辕曜坐直身子,“守让,给贺大人赐座看茶。”

守让又搬来一张凭几,取了今年江南道刚进贡的雀舌,给贺熙华用终南山泉水泡了,方默然告退。

“陛下倒是会调.教人。”贺熙华见守让进退有度,心细如发,不禁赞道。

轩辕曜笑笑,“论起调.教人,朕如何比得上你?说起来,连朕都算是你调.教出来的,天下还有谁比你更懂得调.教人?”

贺熙华躬身道,“臣不敢,陛下天纵神武……”

“这些客套话便不必提了,”轩辕曜打断他,“这些阿谀之词,朕可比你会的多,写一本史记都是绰绰有余。”

“哪就那么夸张了。”贺熙华腼腆地笑笑。

自打轩辕曜正位之后,二人便不曾再如此自如地叙话,一时间轩辕曜有些恍惚,缓缓道:“朕先前在扬州时学会一个词。”

“哦?”

“南柯一梦。”轩辕曜缓缓道,“这些年的际遇恍如隔世,朕甚至有时不知是孙熊梦见了九重宫阙,还是天子梦见了寻常巷陌。”

贺熙华蹙眉,“陛下最近睡不安生,可是因整日胡思乱想之故?谁梦见了谁,又有什么打紧的?孙熊做好了他的分内事,如今功成身退,陛下也要做好自己的分内事,他日盖棺定论,才能不负祖宗、不负黎民、不负社稷。”

轩辕曜一肚子的愁肠百结硬生生地给咽了回去,无语地看他,“朕倒是想宵衣旰食,可无事可做啊。”

贺熙华神色也黯淡下去,“伯父原先不是这般,也是被周遭那些子小人挑唆得转了性。”

“也怪不得他,”轩辕曜淡淡道,“若是不曾品味过至尊无上,又哪里晓得权柄之妙处?”

贺熙华默然不语,又听轩辕曜道,“不过朕却不觉得有何值得称道。朕以为,见识过人间疾苦,方才晓得权柄之坏处。对上位者而言,这却珍贵得多了。”

“不管伯父如何决断,可堂兄与臣绝无谋逆之心,请陛下明察!”贺熙华跪伏在地。

这番话其实他一直想说,可总觉得这样贸然表忠心有改弦易辙之嫌,轩辕曜未必会信,信了也未必能保住他们,故而说也无益。加上回京以来,君臣分际,二人愈加疏远,便也没了倾吐心声的机会。若不是周俭昌点醒,恐怕他根本不知皇上可能也正记挂着他,等着他来说这一番话。

轩辕曜悲欣交集地看他,低声道:“朕信你。只是朕当真不能再让你娶崇泰郡主,你可怪朕?”

贺熙华真的觉得不管是太后还是皇帝,当真对自己与崇泰之事过于上心,无奈道:“陛下,臣与崇泰郡主不过隔着屏风说了几句话,连面都不曾见过……你们为何都觉得臣就此情不渝、伤心欲绝了呢?”

轩辕曜虽心知肚明就算贺熙华不娶崇泰,多半和自己也不会有什么瓜葛,却仍禁不住心中生出一阵狂喜来,摸了摸鼻子,“只是在当下,贺氏不适宜与宗室联姻。”

贺熙华笑了笑,淡淡道:“臣一心为国,若是陛下实在不放心,臣可以效仿文德公终身不娶。”

“倒也不必做的那么绝,”轩辕曜亲自为他倒了茶,“先前并非有心疏离你,朕先向你赔个不是。”

贺熙华摇头,“为人君者自然要有君王之仪,不可与臣子交往过密,臣以为陛下做的并无过错。”

轩辕曜:“……”

他深吸了一口气,最终决定还是谈谈公事,“既已决定二十岁亲政,朕决意最近先找出刺客,方能安枕无忧。”

贺熙华凑过来,看着那舆图,“既是断案之事,陛下可问过中孚兄了?”

“沈临去查了,可惜进展不大。”轩辕曜摇头,“至于丽竞门……”

贺熙华打断他,“事涉机密,臣不听。”

从前做他下属时便觉得他迂腐,如今形势倒转,竟也如此固执己见。想起现下他如愿做了谏官,轩辕曜简直觉得天日无光。

“但陛下若想知晓贺党当时动向,臣倒是可以打听一二。”贺熙华见他面色不善,忙道。

轩辕曜苦笑一声,“你若是不这么说,朕倒是要怀疑你鬼上身了呢。朕其实并不十分怀疑你伯父,毕竟世人皆知朕为他放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宗室们勋贵们,谁会放过他?别说霍光了,伊尹周公他一个都做不成了。”

他定定地看贺熙华,“朕冷眼看着,令尊似乎是个淡泊名利的?”

贺熙华抿唇,“家父资质庸碌,不如伯父,正如臣愚钝,远不如堂兄得用一般。”

“得不得用得问朕,哪里是你们自己自吹自擂的?”轩辕曜嗤笑一声,“朕就觉得你伯父不太得用,你堂兄太过于得用,总之他们都不如你得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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