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陛下意图给他个什么职司?”贺鞅心中盘算着各道的缺,正想找个不远不近、不穷不富的肥缺,显得自己既体恤子侄又大公无私,就听轩辕曜冷冷发话。

“广州刺史。”

贺熙华愣了愣,抬眼看向九重玉阶之上的轩辕曜,只是后者脸孔被十二旒挡住,实在分不清喜怒。

贺鞅一惊,下意识开口,“岭南乃是边瘴之地,贺熙华未犯大罪,何故贬谪于此?”

赵之灿也是惊愕难名,他虽因崇泰之事对贺熙华有所微词,可也知贺熙华多为无辜,如今却与流放无异,先前皇帝对他的宠信仿佛如过眼烟云,霎时看向这位同科便多了不少畏惧。

赵暲与沈临对皇帝颇有几分了解,一听广州,同时在心中叹了声漂亮。

轩辕曜头一次直视贺鞅,目光竟有几分咄咄逼人:“一州长官,如何能叫贬谪?朕让他去广州,实是有要事委派,换了旁人朕还信不过呢,大将军不如先听听贺大人自己的想法?”

贺熙华此时心里只有朦朦胧胧一点猜想,但却义无反顾地出班,叩首道:“臣愿往,请大将军恩准。”

贺鞅看向阶下贺熙华的后脑勺,见他仍是那副与其父相类的唯唯诺诺之态,不由得心中不喜,恨铁不成钢道:“即是如此,便请吏部下令罢。”

贺熙华起身,在众人或怜悯可惜或幸灾乐祸的注视下回到班列,中间和贺熙朝对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尘埃落定,轩辕曜便如同往日一般,不再对朝政多加议论,甫一散朝,便回后宫去了。

贺熙华先去吏部,又去御史台交接,还未来得及回府,便见周俭昌侯在车旁,“周叔,这是?”

“陛下宣你入宫呢。”周俭昌愁容满面,“陛下也真是的,大人何其无辜,却要吃这个挂落,去那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蛮荒之地……”

“周叔,广州坐拥海舶之利,商旅云集,早非流放罪人的烟瘴之地了。”贺熙华无奈,正好瞥见贺熙朝站在十步之外,不耐地看着自己,“稍候。”

“阿兄。”

贺熙朝直截了当,“看来传闻是真的?你故意为之?”

贺熙华摇头,“一时不察中计了,我见了私印,真的以为是赵之灿。”

贺熙朝不置可否,负手道:“从前我便劝过父亲,莫要因噎废食,为了海寇放弃船运,父亲不听。”

“伯父是北人,难免有些偏见。”贺熙华想起马上自己兄弟二人,一在北地,一在海疆,不免也有些忧虑,“伯父如今到底作何打算?兄长不曾劝过他么?”

“父亲许是年纪大了,越发执拗,”贺熙朝冷笑,“叶明启那起子小人唯恐天下不乱,日日在父亲面前挑拨离间,他们当真以为咱们陛下是个黄口小儿?如今蹦跶地越欢,他日死得越惨。幸好如今他对你仍是信重,不然我们最好是贬为庶民,阖家回云中养马,最坏恐怕连全尸都保不住。”

贺熙华哪里敢说他与轩辕曜定情之事,只含糊道:“陛下应允过我,只要我贺家不举家谋逆,便可高抬贵手,保咱们平安无虞。”

贺熙朝撇撇嘴,冷哼一声,“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这话你也能信?”

贺熙华默默看他一眼,“兄长何时启程?”

“后日。”

贺熙华想了想,“那我也后日吧,上任不比出征,用不着多做准备,也省得府里送两次。”

“咱们这当真是宦海萍踪,南船北车了。”贺熙朝看着刚抽芽的柳条,悠悠叹道。

贺熙华亦是惆怅,“恨舟车南北,欲往何从……”

作者有话要说:  大小贺 大小赵 其实也出现过大小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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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第十九章:淑人君子

贺熙华再度进宫,还未来得及去清思殿,就被太后的人截走了。

“娘娘。”

贺太后依旧在逗弄那鹦哥,见他来了也未停下手中动作,“你与崇泰那事,算是哀家对不住你,只是你怎么这么不小心,竟然着了旁人的道。”

贺熙华笑笑,“侄儿老实呗。”

贺太后瞥了他一眼,“从前哀家也那么想,如今却有些看不透你了。说罢,你与皇帝,到底是怎么回事?”

“陛下早间是如何与娘娘说的?”贺熙华反问。

“怎么,你们没对过口风?”贺太后没好气,“皇帝殿试的时候,哀家就觉得不对,如今看起来,早在泗州时,你们便有了首尾?”

贺熙华赶紧道:“回娘娘,臣与陛下至今清清白白,断无苟且之事。”

“看你那点出息,”贺太后恨铁不成钢,“你啊,要成大事,面皮这么薄,怎么能行?你看大郎,就算是荒唐到非青楼女子不娶,也都是振振有词,并无半点局促。都如你这般,什么都未做,先搞得心虚气短,让人家抓住把柄,倒还不如坐实了。”

贺熙华尴尬无以,顾左右而言他,“堂兄出塞,可是与那白雪词有关?”

“那秦淮歌伎也不知是个什么来历,如今已杳无踪迹,大郎找了一阵子,也便罢了。”贺太后叹道,“恐怕是凶多吉少,也不知是不是哪家的瘦马,挑拨得他们父子失和,也算是得偿所愿。”

贺熙华蹙眉,“是么,此事蹊跷得很。”

贺太后叹了声,“当年让你进宫,你却跑去科考,让你留京,你非要外放,如今阴差阳错,到底还是你与皇帝有缘。皇帝晨间与哀家说了,要借崇泰与先前刺客之事,命诸王将子侄送入宫中抚养,他虽未明说,但似乎是在为以后打算呢。”

烈祖开国时曾对男妻制也进行了修正,废除娶男妻者不得袭爵和继承家产的陈规,却添上了一条“任何人若是娶了男妻,则不能纳妾”的法条,被后人看作向文圣皇后剖白心迹的惊世之举。后来尽管接连有人奏请废黜此条,却一直碍于祖宗家法而未能成功,现如今却是大大方便了轩辕曜,也算得祖宗阴德了。

贺太后还欲说些什么,就见轩辕曜的随身太监守让在殿外抓耳挠腮,心中暗自发笑,却又肃了神色,对贺熙华提点道:“近来大将军那边,哀家会着人留意着。只是近来,他与你父子生了嫌隙,也不常入宫。大郎失宠,远赴边塞,他近来行走都带着叶氏所出的三郎、五郎,到底是上不太台面的东西,近来日日在堂兄那挑唆,逼着他进九锡呢。皇帝对你的情意不似作假,但你千万记住,以色事人者,能得几回好,贺家这景况……你不似哀家有父兄扶持,到底还得靠自己,多办几件漂亮的差事,方能长久。”

贺熙华干巴巴道:“侄儿省得。”

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就见守让殷勤地迎上来,“陛下请大人直接去清思殿。”

贺熙华点头,“有劳带路。”

“贺大人,”守让边走边压低声音道,“方才陛下专程去了一趟中书省,和几位宰执小坐了一会。”

“哦?”贺熙华笑笑,却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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