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 第54章

作者:萧寒城 标签: 宫廷侯爵 正剧 白月光 HE 古代架空

谢瑾紧张的情绪一时滞空,恍然意识到了什么,却不敢确认:“老师……带我来,究竟是……”

康怀寿面色从容,随即对楼下稳声道:“乌兰将军,可以停手了。”

乌兰达鲁见到康怀寿,一笑,便收回了剑:“康太师,乌兰不是嗜杀之人,事先答应了要将他的命留给你们,不会食言。”

其他北朔士兵也跟着收了兵刃,退到一侧。

谢瑾见康怀寿与乌兰达鲁串通,头皮止不住一阵发麻。

一停下来,裴珩就目光涣散地瘫软在地上,竭力之后,他似乎已无力再战,抱着剑苟延残喘地躺在血泊中,嘴角还在不停地吐出鲜血。

谢瑾深吸一口气,扭头想冲下去救人,又被康怀寿一把掐住了肩:“阿瑾。”

他从旁侧拿来了早已准备好的一张弓与一支箭,硬递到谢瑾手中。

谢瑾浑身紧绷发颤,不解地望着陌生的康怀寿。

康怀寿甩袖一振,目色益发坚定,义正言辞地高声道:“雍临帝裴珩与北朔公主有私情,他为讨得公主欢心,借送别使团之名,打算拱手将大雍江山让给北朔,赔款割地,此等为私情而不顾家国大义之举,根本不配为一国之君!幸得谢瑾大殿下及时发现端倪,拨乱反正,就地射杀了昏君,才防止大错酿成——”

谢瑾听他这番说辞,瞳孔一震:“老师……你在说什么!?”

康怀寿笑了起来,看向他时,欣喜劝道:“阿瑾,所有的路老师皆已为你铺好,你无需自责,也无需负担太多罪孽,只需射出这一箭。明日,你就是大雍皇帝。”

“……这是弑君谋反!”谢瑾情绪激动。

康怀寿:“大雍的人心从来都向着你,今日又有他与北朔勾结的实证。你弑的是失德之君,是顺天而为,何来谋反一说?有为师替你作保,朝中无人敢多言半句。”

谢瑾这才发觉自己或许从未真正了解过康怀寿,他几乎要将手中的箭支折断,瞪大双瞳质问:“老师呕心沥血,从小到大教了我那么多道理,为何如今连是非都不分了,与北朔勾结的人分明是你!……到底是为什么?”

康怀寿苍老的面容凝重了几分,语重心长:“阿瑾,可还记得我曾与先帝提过,你不该只是裴珩的磨刀石……其实后半句话,为师十年来藏在心底,始终未向任何人提及,便是等着今日这一刻能亲口告诉你——”

他满怀期待地看向谢瑾,一想到大功将成,言辞便忍不住激切起来:“你不该是任何人的磨刀石,你裴瑾是天生的帝王之材,是大雍王朝最后的希望!别忘了,你名义上也是皇室子孙,与其忍辱负重,去辅佐一个卑劣暴君,何不自己亲自坐那把龙椅?”

谢瑾的五脏六腑仿佛都被人狠狠拧成一团,难受得说不出话来。

“为师知道,你是真君子,宁可伤了、折了自己,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所以,只有为师来替你做,哪怕你会怨恨我一辈子。”

康怀寿见他还在踌躇不决,厉声催促:“拉弓吧,阿瑾!今日你不杀了他,乌兰达鲁也迟早会杀了他。你也看到了,北朔人生性残暴,裴珩死在他们手里,定比死在你手里痛苦百倍。”

谢瑾望着那地上奄奄一息的裴珩,心如刀绞。

康怀寿还在旁怂恿:“为师知道,你与他多少是有情义的,所以定也不想看他那么痛苦——”

“够了!老师不必再说了……”

谢瑾似是在那一瞬间下定了决心,咬牙紧绷住下颚,手心紧握着那弓箭,指尖搭上箭羽,便缓缓举了起来。

裴珩隐约听见了谢瑾的声音,费力地掀开眼皮,便见他面向自己,举起了弓箭。

“哥……”

一阵难抑的悲痛涌了上来。

说不上是不甘还是气愤,他的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地抽搐了几下,又扭头往地上吐出一口黑血。

谢瑾压低眉框,将手肘往后用力拉开大弓,而后将箭尖对准了裴珩——

四目相对。

他们曾对视过无数瞬间,目光交错中有过嫌恶生恨,有过欲望裹挟,也过有爱意缠绵。

可这一刻,他们仿佛是隔着生死,透过那夺命的箭锋,在窥探祈求彼此的真心和信任。

裴珩忽没了挣扎之念,无力地合上了沉重不堪的眼皮。

嗖的一声。

箭矢飞出!

所有人这才看清,谢瑾已在拉满弓前的一瞬间,始料未及地调转了方向——

那一箭居然直直射穿了乌兰达鲁的手臂!

“将军!”

乌兰达鲁痛得一阵低嘶,掌中重剑便“哐当”掉在了地上。

下一刻,谢瑾便踩着围栏,义无反顾地纵身一跃,以如影之姿飞驰,持弓夺剑,赶到了裴珩身边。

第64章 逃生

“阿瑾——回来!阿瑾!”

康怀寿顿时脸色大变, 气得额上青筋暴起。

谢瑾却头也不回,一把将裴珩从地上拉起,而后把他手臂搭在自己的肩上, 趁隙还用剑挡了北朔兵几刀——

奈何他手中的这把北朔剑不太趁手, 剑刃短而沉重, 无法使出全力。

他又望着肩上重伤昏迷的裴珩,心急如焚:“阿珩,醒醒!”

裴珩感受到谢瑾身上的气息,蹙眉费力, 眼皮才勉强撑开一道缝:“哥, 用我的……剑。”

谢瑾心神微晃, 这是第一次听他唤自己“哥”。

可他没时间迟疑,从裴珩手中拿过那把沾满热血的金色御剑, 便以身护着他进攻。

居然也硬生生从北朔士兵的重围中杀出了一条路!

谯丽见状坐不住了, 挑眉厉声:“别让他们逃了!”

乌兰达鲁咬紧牙关,当即就拔出了大臂上的箭支,而后犹如折断筷子一般,丢弃至谢瑾脚下:“殿下舍不得杀, 只有乌兰来代劳了。”

说罢, 他拎起一柄砍刀,便往谢瑾身旁的人砍去——

情势危急,间不容发!

谢瑾眼中霎时只剩下裴珩一人, 所有感官被无限放大。

他顾不上预判危险,便挺身上前, 反手持剑,“刺啦”一阵尖鸣,最后用御剑的剑柄强行截挡住了乌兰达鲁向下的刀刃。

这一招几乎耗尽了谢瑾全身力气, 指尖一瞬都溢出了红。

他也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

这个动作太过局限,何况在乌兰达鲁这样的名将面前,任何反抗都无异于螳臂挡车。

可刀下就是裴珩的命……

撑不住也得撑!

乌兰达鲁见他如此不计后果地冒险,又刻意施加了几分力道,将那刀锋强压下半寸,以势沉声逼问:“有人费尽心思要把皇帝之位送给你,何必非做亡命徒?”

那刀尖已挨到了谢瑾的额,挤压出了一道血痕。

楼上高呼:“乌兰将军,莫要伤害阿瑾——!”

乌兰达鲁此时拧眉望进谢瑾那双茶色的眸子,不知是康怀寿此言提醒了他,还是因为臂上的箭伤发作,神色中似有了一丝动摇。

谢瑾立马抓住了这个机会,抬腿便往乌兰达鲁的心口踹了一脚,脚背顺势勾了下砍刀,拉开了距离。

可这并不足以令自己和裴珩脱身,就算乌兰达鲁只有一只手臂,也足以应付他们两个!

想要活命,还得想别的办法……

果不其然,对面杀招又起——

裴珩瞥见那刀光寒影,硬逼着自己清醒几分,忽咬牙推开了谢瑾。

于是又是后背一剑,鲜血淋漓!

“阿珩……!”

谢瑾瞠目,脑后之弦已无法更紧绷,一把伸手去接住裴珩,而后决绝提起了御剑,将剑锋抵在了自己颈间!

以死相逼。

康怀寿愈发气急难遏,拍栏呵止:“阿瑾,你这是做什么!?快把剑放下!”

乌兰达鲁也是一愣,放慢了动作。

“别过来……!”谢瑾又将剑刃贴近了喉咙几分,粗重喘息间,他还不忘握住裴珩的手掌,将他顺势护到了自己身后。

“退后。”乌兰达鲁果然放下了刀,其余北朔兵也听令纷纷撤后,不再轻举妄动。

周围斥满血腥的空气,骤然凝结成冰。

谯丽此时从帘内走了出来,忍不住拍起手来,笑意阴狠:“好一对痴情兄弟、亡命鸳鸯,要死就死一双。谢瑾殿下,早就听说你是个心性坚韧之人,今日一见,还真是如此。既然好言相劝劝不动,那本公主也愿意成人之美,成全了你们——”

“公主此言差矣,”谢瑾疲惫声中透着笃定的冷意:“今日我若死了,你以为,你们能活着离开建康么?”

谯丽面色一凝:“你胆敢威胁本公主?”

谢瑾抬眸,神色晦暗地往康怀寿的方向看了一眼,压低声说:“今日我虽忤逆了我的老师,可他能与你们联手设下此局,全因太过高看我,误视我为珍宝……以我对他的了解,他要做成此计,势必已掌控了方圆十里内的兵力。”

死生边缘,他手心直冒冷汗,面上却镇定如斯:“公主,别忘了你们还在建康境内,使团此行不过三百人。你若是杀了我,等同亲手撕毁了与康太师的合作,到时公主、乌兰将军,还有胡图赛将军,注定回不到北朔大都。若是不信,只管一试——”

谯丽与乌兰达鲁用北朔话交耳低语,不知说了些什么。

她又按捺住胸中之气,不快对谢瑾道:“那你想要如何?”

谢瑾清冷的面庞显出一丝决绝:“今日我誓要与他共存亡,为兄长、为人臣,我都得死在他前面。”

裴珩已几近昏迷,耳边隐约听到这话,不由更加攥紧了谢瑾的手心,求生之欲从未如此强烈。

谢瑾任由裴珩握着,继续放话:“可公主碍于与康太师的合作,你们杀不了我。所以放我们走,也是给使团机会——”

谯丽傲慢一笑:“分明是你在求饶,怎么就成给我们机会了?”

谢瑾:“皇上重伤回宫后,建康兵力必定第一时间倾巢而出,追杀使团,但你们现在走还来得及。退一万步说,太师敢以勾结北朔之名诛杀君上,难道就不能事成之后过河拆桥,就地诛杀异族么?”

谯丽拧眉,被他说得一时无言以对。

“公主,与敌同谋,本就是一桩死局。大雍和北朔就算要斗,也得来日在战场上一较高低,方能让天下人心服口服——”

乌兰达鲁低声又对谯丽进言相劝:“公主,他说得不无道理。而且,他不能死。”

谯丽沉肩呼出一口气,心中也一番权衡思量,便背过了身,权当无视放任。

“多谢。”

康怀寿料到此局终是白费心机了。

他陡然狂笑起来,哽咽之语中尽是失望:“你糊涂啊,你当真要放弃唾手可得的帝位……!你可知,今日裴珩若是不死,明日死的,便该是为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