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昵昵儿女
“上次咱们说到“开关梁,驰山泽之禁”,百年前水路交通要地,不设关卡,商贩可自由通行各地,可如今却是不成了,商户要交住税和关税。”
“住税,为坐商住卖之税。”*
“关税,是行商通过某地就要交税。”
陈老爷子幽幽一叹:“好在大康朝国泰民安,边疆无战事,不然商贩一年到头所赚的钱财都要交税去了。”
“幽州以北并无关税,京城,乃武德门税,行商货物要从盛沟桥进……”
罐罐听的很认真,陈爷爷偶尔考教几句,他也能头头是道说出一二来,这也让陈老爷子更为满意。
魏承来时就见着罐罐捧着个小陶罐,眼巴巴看着他:“哥哥,这是罐罐煮的茶,给你喝!”
“是吗?罐罐都学会烤茶了?”
魏承浅尝一口,慢悠悠道:“有茶香也有焦香,滋味香醇,喝着真真不错。”
罐罐欢呼一声:“爷爷,哥哥夸奖罐罐啦!”
陈老爷子故作吃味:“爷爷都夸赞你许久,怎么也不见你这样高兴?”
“罐罐是小醋包!”
罐罐欢快的上前抱抱陈老爷子:“爷爷是老醋包!”
陈老爷子被逗笑了,故作生气似的吹胡子瞪眼:“你这顽皮货……”
魏承笑着摇摇头:“罐罐,不能那样说爷爷,你是小辈,言行举止要对爷爷有所敬重。”
“不妨事,爷爷就是喜欢罐罐顽皮。”
陈老爷子拍拍罐罐小手,看到魏承手中提着一捆书,问道:“诸葛夫子又为你寻到什么好书了?”
魏承笑道:“夫子说这是他一位在府城的好友赠予我的字帖文集,叫我回去好生读着练着。”
陈老爷子又瞥一眼,只看到最上面那本书写着《瑞雪时晴贴》几个字,他没作他想,笑道:“诸葛夫子为你寻来的定是极好的书,你俩趁着外头还没起大风,收拾收拾快快回家去吧。”
待俩人都走了一会儿,陈老爷子忽然想到那《瑞雪时晴帖》的作者不正是幽州城有名的书法大拿么?
他记着这位大拿还有其他两帖,被人誉为“三希宝帖”,而这字帖就算是仿帖,那也是极其珍稀少见了。
这个诸葛夫子还真是为魏承禅精竭虑。
陈老爷子忽然生起好斗的心思,不成,那他也要为罐罐再寻摸寻摸些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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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承带着罐罐先去到城角那家包子铺。
他记着罐罐的二师兄说过甘九有事找他。
“魏承和罐罐来了。”
兰婶子用腰间的围裙擦了擦手,招呼道:“来,外头冷,快进来。”
见着罐罐圆滚滚一只从驴车上下来,兰婶子忙帮着扶一把,乐不可支道:“瞅瞅你哥哥给你穿戴的,魏承你是真怕罐罐冷啊。”
魏承笑道:“我寻思着他年纪小,这天风大,多给他穿点省得凉坏肚子。”
“是这么个理儿,小娃就是要护好肚子。”
俩人跟着兰婶子进去,甘九和彩儿也放下手里的活计,那彩儿见着罐罐像个圆润的小木桶,全身上下还只露出一双灵动的眼睛,她不免捂着嘴笑了下。
罐罐废劲儿扯下脸上的棉布,雪白肉乎的脸蛋似是轻轻弹了弹:“彩儿姐姐不要笑罐罐噢。”
彩儿帮着他摘掉小兔帽,牵着他的手道:“姐姐不笑罐罐,来,坐着儿烤火。”
兰婶子看向魏承道:“承小子,你们等会儿还要去哪儿?”
魏承道:“没什么要去的地方,一会儿就回茂溪村。”
兰婶子露出个笑:“那敢情好,我这来镇上好几个月一直没回去看豆苗娘和两个小的,这趁着阿九回来了,就跟着你们回去一趟。且说明儿那俩小子过百天,我这个做姨母的说什么都要回去帮着忙活忙活。”
魏承恍然:“小娃百日宴那您是得回去。”
“这一到冬日,豆苗和他爹又忙活起来了吧?”
魏承点头道:“有的忙,今年冬日天冷,猪都冻的不爱吃粮,所以这杀猪的人家真不少,我瞧着豆苗都有些累瘦了。”
“豆苗肯吃苦,是个好孩子。”
兰婶子与魏承说几句就忙去剁菜剁肉,她要多调几盆肉馅,今儿明儿她都不在铺子里,也好叫甘九和彩儿有的卖。
甘九带着魏承坐在稍远地方,有点吞吞吐吐:“找你来也,也没有旁的意思,一是我想着让你们顺路捎带兰婶子回村看看,再就是我听说佟镖头快回来了,我,我希望……”
魏承知道他意思,遂道:“你放心,我不会多嘴多舌去说些什么。”
“我知道你是个有分寸的。”
甘九低头道:“我,我就是想着跟着镖局走镖多赚些银子,有些事情说明白了,终究是不太方便,但是我没有旁的想法。”
魏承到底年岁小些,他此时是真没觉得甘九能有什么想法,只是觉得甘九应当是十分钦佩又敬重佟镖头。
就像他钦佩柳公书法,罐罐钦佩做小酥糖的师傅一样。
再说那佟镖头身高八尺,能文能武,有勇有谋,还有善心,镖局的人哪个不敬重他?
就连小梁娃一开始还因为佟镖头收了罐罐做小徒弟,心生不忿,处处找茬呢。
待兰婶子调完几大盆肉馅菜馅,就跟着他们一道上了驴车往茂溪村走。
驴车的影子渐渐看不到了,彩儿才扒着门收回眼睛,小声道:“哥,你说婶子回去,会不会又被人欺负啊?”
甘九烧着柴火,想了片刻才道:“你不是见过婶子的外甥?我也听婶子说那小子很向着她,婶子就回去待那么一天,应当不会被人欺负。”
彩儿哼了声,转身去搬肉馅:“我瞧着那小子黑傻黑傻的,见着我了就知道傻笑,瞧着一点也不精明,比起魏学子差远了呢!”
“莫要那么说人家,毕竟那是婶子亲外甥。”
甘九笑道:“人家那叫憨厚老实,什么叫黑傻黑傻?”
又故意道:“那哥哥也黑,岂不是也傻?”
彩儿脱口而出:“哥哥假黑,那,那小子是真黑!而且哥哥聪明着呢,我觉得旁人都比不过哥哥!”
一路颠簸,魏承赶着驴车停在马家门口。
兰婶子带着大包小包跳下驴车:“承小子,你和罐罐要不要也进去坐坐?”
魏承看一眼马家院子,在大门口都能听到说话声,想来屋头定是有不少村妇,他们若是进去又免不了被盘问东西。
他笑道:“不了,家里还有柴火没劈完,明儿带着罐罐来吃百日宴,到时候再好好坐坐。”
“也成,快回去吧,我见着罐罐在后头都快睡着了。”
兰婶子推开门进了屋子,一群人都很惊讶:“哎呦,豆苗他姨,你这咋回来了?”
“是不是做活做的不顺心,叫人给赶回来了?”
豆苗娘忙揽着兰婶子的手,她身子还有些刚生产完的富态丰腴,激动道:“姐,你这回来怎么不找人告诉我一声,我让豆苗去接你啊!”
“对啊,前个儿我问您回不回,您还说够呛能回来呢!”
豆苗也往院外往一眼,惊喜道:“姨,这是谁送你回来的?”
兰婶子笑道:“是承小子送我回来的,那两日彩儿哥哥才从外头回来,铺子有些活他还不能上手,我就多带他两天,所以我才没和你拿准话头。”
炕上两个乖乖躺着的小子哥儿似乎是认出了兰婶子,挥舞着小拳头咿呀咿呀叫着,很是可人爱。
兰婶子稀罕得不行,将两个娃娃挨个抱过亲过,又当着村妇们的面,从包袱里拿出个红绸子,亮出两条红绳小银锁。
“我这回来的急,也没准备什么好玩意,就给俩孩子打了两个小银锁。”
豆苗心直口快:“姨,你这是在镇上发财了呀!”
刚刚还说三道四的婆娘讪讪道:“哎呦,这可是真在镇上发财了,两条小锁说打就打了?”
兰婶子面上笑意不改:“发什么财啊,不过是那对兄妹俩体恤咱,每月都给不少工钱。”
“说起来还是要谢谢那承小子,要不是他帮我找了好活,我上哪儿能有今儿的好日子。”
豆苗娘也像是出了气般,抬着脸道:“所以说啊,人就是要心善,嘴上多积德,好人总有好人帮,是不是?”
“是啊,我瞧着豆苗他姨这气色都好上许多。”
“人也精神不少,哎?那包子铺还缺不缺人啊……”
柳婆娘和几个交好的娘子夫郎都待不下去了,屁股还没坐热就说要回去烧火做饭。
路上,柳婆娘忿忿道:“这怎么好事都让她们摊上了,那承小子也真是的,前两日我去关心关心他家门前怎么有血迹,那孩子倒是好,没说几句话就把我请出去了。”
有个婆娘知道她打什么主意:“你不就是想看看人家鸡圈么?还说什么关心不关心。”
几人都笑出声,有个夫郎道:“我说柳婆娘你可别把注意打在人家承小子哥俩身上了,你就说老魏家那惨状,若说全是意外灾祸我都不信,这里头肯定有点说道。”
柳婆娘啊了一声,放低声音:“你是说有人给老魏家下降头了?”
那夫郎左右看看,有点忌讳道:“说不准啊。”
“我听人说那魏志现在疯疯癫癫,钱氏都要用绳子捆住他;钱氏也是染上呕血的毛病,没钱吃药也不见好。”
“魏二年深秋的时候瘸着一条腿进山打猎,不知道怎么从山坡滚下来,摔个半死,离奇的是他那半边身子都摔烂了,我记得魏大年当初就是半边身子被熊啃烂了?那钱氏还找我借过银子,她说句话能咳许久,我都离着她老远,怕沾染上什么病,她说要给魏二年请郎中,我哪里有银子借给她,这段日子我还特意去那小草屋看过,魏二年好像是早就病死了!”
“这真是报应。”
柳婆娘几个都有点吓坏了,一连几天不敢再和旁人碎嘴承小子养鸡这事,就连着豆苗家都很少去走动唠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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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承倒是不知道兰婶子回村,竟然间接替他少了许多上门攀关系的村妇。
他掀开驴车布帘,就见着罐罐歪倒在一旁,小手还握着没吃完的烤地豆。
他轻轻将小娃抱起来,那吃了一半的地豆随手喂给了毛驴。
“哥哥。”
罐罐打个哈欠,把头塞在魏承怀里,嗓音软糯糯:“到家了吗?”
“到家了。”
魏承给他摘下小帽护手又褪掉鞋子才送进被窝,轻声道:“困了就睡吧,哥哥一会儿去给你做午食。”
“回到家就不想睡觉。”
罐罐卷翘的睫毛眨了眨,声音有点小:“哥哥,罐罐做梦了。”
魏承拍着他圆润的小后背,温声笑道:“做什么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