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昵昵儿女
“醒了,就想找,哥哥。”
罐罐小脸憋得通红,摸摸自己的小短腿,像个小老头一样哎了声:“不争气,哎。”
魏承笑得不轻,罐罐时不时的童言童语,实在可爱。
“莫着急,等你长大就好了。”
魏承摸摸他的头:“先洁牙洗面咱们再用过早食,一会儿哥哥就要去豆苗家还袍子了。”
一听到洁牙,罐罐就一扫郁闷神态,大眼睛亮亮的:“好!”
他可还记得山下郎中家的小哥儿笑话他不香香呢。
可等他真的被魏承抓着用洒上带着淡淡茶香味牙粉的牙刷子上下扫动那一口小奶牙的时候,只刷了两下罐罐就不肯张嘴了,瓮声瓮气道:“哥哥,不刷了。”
“这才刷了两下,乖罐罐,再来几下。”魏承道。
“可是,可是罐罐的牙,很不舒服。”罐罐皱着小眉头,眼睛也红红的,瞧着好不可怜。
魏承当真了,紧张起来:“哥哥刷重了?你是哪里痛?”
“就是,就是这里。”罐罐指尖点点腮帮,又点点嘴唇,皱着小鼻子:“还有这里。”
刷的是牙齿怎么会腮帮嘴唇不舒服呢?
魏承看明白了,哦了声,装模做样的收拾牙粉牙刷子:“哎,原来是哪儿哪儿都痛啊,看来要找郎中叔来给罐罐治病了。”
罐罐黑眼珠提溜转,摇晃小脑瓜:“不用的,不用的。”
“用的用的。”魏承道:“你还记得哥哥前些日子喝的药吗?小孩这儿痛那儿也痛,郎中叔就要给他们下药方,药汁黑黑苦苦,滋味难闻,我记得有个小娃每次闻到都会捂着鼻子说臭臭。”
罐罐就是那有犟种毛的小孩儿,小脸都皱成一团,还抬着小脸:“罐罐,不怕苦。”
“不怕苦好呀。”
魏承叹了口气:“只是咱们过两日要去镇上买米买面,许是还会路过那卖小食的摊子,你既吃了药,那上次没买成的糖糕糖人怕是吃不得了,哥哥尚且记得那糖人中有兔儿有虎儿……”
他话刚落,一只小手就抓上他手边的牙刷子,手的主人小脸绷紧:“哥哥,莫说了,刷罐罐吧。”
不怕苦但嘴馋。
魏承忍了笑,没揭穿小娃,仔仔细细给他刷起了牙齿。
罐罐的牙像是糯米颜色,没有黑点没有缺齿,真是口好小牙。
村里人洁齿漱牙的人家不算少,有铜子的会买些牙粉牙刷子,没有铜子的会嚼几片滋味清爽的干芭子叶,有些不讲究的一天嚼一天不嚼,颇为懒散不净。魏承四岁时就有了自己的牙刷子,用的是秦氏的牙粉,说起来也是秦氏讲究,不管她要什么魏大年都乐呵呵的满足她。
后来他没了家,连饭都吃不上哪里还会洁牙?只是有一遭看到秦氏那头有个舅舅张嘴就露出一嘴黑牙,味道熏人,魏承可不想变成那样,每年秋闲时都在自己的背篓里私攒了不少干芭叶留着过冬用,眼下有了铜子买了牙粉牙刷子也就不用再费劲去寻干芭叶子洁齿了。
说起来他们买牙具花了不少铜子,足足有一百文,不过分量是真足,两枚牙刷子二十文,八盒掌心大小的茶香牙粉花了八十文,就算早晚洁牙,也能用上小半年。
“哥哥,罐罐,香香了吗?”
罐罐一开始不喜欢牙刷子,可魏承刷牙动作轻柔,刷着刷着小孩也就没有那么不喜了。
“香香了。”
魏承又拿过那日买的桃花香膏,甫一打开就闻到一股桃子果香,他用指腹剜了些轻轻涂抹在罐罐有些皴红的面颊上,笑道:“这回啊,更香了!”
罐罐高兴不已,刚刚刷牙装病的不快早就忘得一干二净。
洗漱之后,灶上的两个包子和昨晚剩下的半锅菜汤也热好了。
待他们吃过,魏承揣好铜钱,提着清早打好的两捆细柴,又背着棉花棉布罐罐的旧鞋还有从豆苗家借的袍子便下了山。
罐罐没了冬袍子不能同他一道出门,且昨个儿秦氏来闹,想必村中又不知传了什么瞎话,倒不如让罐罐在家等他,他快去快回就好。
他到豆苗家的时候,只有豆苗娘在,豆苗家的院子还是热气腾腾,一股煮沸猪下水的味道。
“婶子,这袍子还给您。”
魏承将叠好的枣红小袍子送到豆苗娘手中。
豆苗娘放下手里的家伙什,笑着接过,将小袍子展开一看又上下摸了摸,笑道:“哟,一点也没脏,承小子婶子就知道你靠谱!”
“也是罐罐他自个儿仔细着。”
魏承看了圈:“豆苗玩去了?”
“没玩,去山脚给我捡柴去了。”豆苗娘道:“这不到了年关你马叔活也多,眼下还在姜河村和姜水村忙活杀猪呢,家里没了细柴,我抽不开身,就让豆苗去给我捡些回来。”
“这柴火您用着。”
豆苗娘连推着:“你这柴火粗细有中,又捆得这样好,是要拿到镇上卖的吧?婶子不急,等豆苗回来了再用也不迟。”
“这柴是我一大清早特意给您家打的。”
魏承笑道:“我有个事儿想麻烦您。”
豆苗娘看着魏承:“什么事?”
魏承看一眼没有关紧的院门,只把背篓往豆苗娘眼前送了送,他低声道:“您能不能帮我们做几身衣裳鞋子,这个……”说着他从袖口拿出个钱袋子:“这二百文算您的工费,不够您在和我说。”
豆苗娘猫腰翻两下魏承背篓里的棉花和棉布,粗布倒是稍一略过,震惊的看着魏承,压低声音:“承小子,你这是打哪发财了?”
魏承早就想好了说辞,道:“我将我幼时的长命锁给典当了。”
“哎哟,长命锁都卖了?”
豆苗娘唏嘘一声,接过魏承手里的钱袋子,也不废话:“婶子不骗你,这二百文多了些,婶子也不占你便宜,这针线和纳鞋的千层底不用孬的,你是上山砍柴还是做工抗包准结实耐用!”
魏承道了声谢。
豆苗娘雷厉风行,说干就干,把魏承带进屋头,先量身又绘鞋样子,罐罐有先前借穿又合身的袍子还有带来的一只虎头旧鞋,就算没来也不耽误做冬衣里衣。
豆苗娘又道:“你们两个都是小子,蹿得快,婶子都稍给你俩做大半掌手,衣裳长了挽上一挽,鞋子大了就多垫两个鞋垫子,能省些是些,成不成?”
魏承道:“都听婶子的。”
说完衣裳的事情,魏承又问:“婶子,您可知咱村中谁家的地豆秋时出的多些?”
豆苗娘看他一眼:“你要多少?”
魏承垂眸思索一下,没有露底,只道:“我眼下手里也就只有几十文,就想着先少买一些。”
豆苗娘道:“今年收成好,地豆价廉,也就一文钱一斤,你若是想要,婶子这里有,你拿两个回去烤着吃。”
魏承哪里肯白要,最后随豆苗娘进了他家地窖,捡几十个带着泥还新鲜的大地豆,给了豆苗娘二十文,豆苗娘二话不说手速极快的又往他背篓里塞了四五个。
魏承到底也没在马家碰上豆苗,罐罐还在家等着他他也耽误不得,于是就和豆苗娘告辞,约定三四日后来她这儿先取罐罐的棉衣和里衣。
魏承背着沉甸甸的地豆从马家出来,就看到马家隔壁几户人家的婆娘一边看他一边指指点点。
见他看过来又都不说了。
魏承冷着脸路过她们,身后就传来几人的不压调的声音。
“听说没,昨个儿秦氏找上来了!”
“怎么回事?她不是改嫁之后嫁给了旁人做续弦,过上好日子就连儿子都不要了吗?”
“也不怪人家不要这个儿子,我听说魏承被魏家赶出来后就带着那个崽子去了宋家,把宋家方的家宅不宁!”
“你看王壮子两口子现在还有些没有人形,还有那个魏三年,我听说他伤了腰,怕是这辈子都不能……”
几个婆子发出古怪的笑声,一人又问:“这事儿你咋知道的?”
“我屋头离着魏家老三那屋近,大半夜听着刘氏骂他无用种……”
魏承步伐又稳又快,很快就将那些不堪入耳以及与他无关的烂人烂事都抛在了身后。
每日公鸡打鸣,魏承赶早就去捡林中被厚雪压倒的树杈,碰上捡不动的,就用那把从魏三年手中藏起来的镐头砸断,再一把把将干草拧劲成绳用来捆柴。
他在外面捡柴,小罐罐也没闲着,他现在学会了烤地豆,许是嘴馋的人都会吃,烤出来的地豆焦黄香软,没有一点糊味。
一开始魏承还不想让罐罐沾火,怕烧伤他的手,可有遭他捡柴忘了时辰回家晚了,罐罐肚子饿一个人已经烤上了地豆,哪里也没伤到,只是小脸都是小黑印,倒是真成了小花猫。
是以,这几日魏承从外面回来都能吃的热乎乎的地豆。
到了第三日,魏承从豆苗家拿回来罐罐做成的棉衣和里衣,棉鞋还要两天,罐罐脚上有草郎中夫郎给的虎头鞋,出门倒也不怕冷。
罐罐在家憋了三天,他嘴上乖乖不说,可早就耐不住性子了,这厢穿上崭新的小里衣,外边套着热乎温暖的厚实黑棉袍子,扯着魏承的手就要往外跑。
“哥哥,去捉兔子!”
魏承答应了罐罐,只要新棉衣一到他们就上山套兔子。
魏承将草屋落上锁,背着背篓牵着罐罐往山里走。
没有雪的时候可以搭陷阱套兔子,这有雪就不行了,他听他爹说过兔子最怕雪,从洞里钻出来四周就是一片雪白,逃窜时还经常会陷进松软雪地里。
罐罐揉着眼睛,被白茫一片的大雪刺得有些不舒服,他摇摇魏承的手:“哥哥,哪里有兔子呀!”
“冬天里这兔子多是晚上觅食,白日藏在雪洞里休憩。”
魏承小声在罐罐耳边道:“你瞧,那面是不是有脚印。”
罐罐也小小声:“有的。”
“走,咱们顺着这脚印往前走。”
林中上方横七竖八的茂密树枝遮天蔽日,茫茫雪地里只有几个模模糊糊的兔子脚印,两个小孩大气都不敢出,这时只见脚印消失了,而就在不远处平坦雪地里却有个圆润的小包。
魏承握紧手中的木棍,扬手就朝那处砸去,砰得一声,只见雪花飞散中,真的跳出一只灰色的兔子。
这一下似乎砸懵了兔子,它在原地转圈转了会儿,竟然反应过来拔腿就跳着逃窜。
魏承刚想追,身边的罐罐忽然追了上去,像是一道黑影儿。
魏承眼皮一跳:“罐罐,慢点跑!”
他背篓都顾不上捡,快步去追罐罐。
只听噗通一声,罐罐小小的身躯全扑到在地上,迟迟不从地上起来。
“罐罐!不追了,咱不追了!”魏承嗓子都快喊冒烟了。
“哥哥,你看!”
罐罐猛地从地上爬起来,他小脸通红,黑黑的眼珠很是兴奋欢喜,怀里正抱着个奄奄一息的大灰兔子。
魏承惊喜道:“罐罐,你,你捉到兔子了!”
他怕兔子缓过来劲儿,赶紧拿出草绳将兔子的腿儿捆住然后丢在了背篓里。
又摸摸罐罐的头:“罐罐,你真厉害!”
罐罐仰着小脸美滋滋的笑了下,学着大人的模样拍了拍手掌上不存在的灰:“罐罐,就是厉害,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