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滴滴 第6章

作者:桃听孤 标签: 布衣生活 情有独钟 田园 甜文 治愈 忠犬 古代架空

画完竹林,訾骄翻到背面,简单地写上一句曾读到过的诗。炭笔写出的字太细,他便将之描粗,画出毛笔字的轮廓与笔锋,瞧上去端正整齐,最后在木牌的四角画上简单的花纹边框。

“依依似君子,无地不相宜。”他把画好的木牌递给娄琤,抬手抵住下巴,“世人常以竹比作君子,读书人肯定喜欢。琤哥觉得如何?”

娄琤捏住木牌,指腹摩挲边缘,神色珍重道:“我觉得你什么都能做得好。”

訾骄向他歪头笑,指一指木牌上的竹林图,“这面阳刻,”而后翻到背面,“这面阴刻,再磨好四个角上的花纹边就成了。”

“琤哥先把这块刻出来,看看需要多久时间。”訾骄交代完,掸掸手起身去厨房瞧还在蒸煮的薄荷油。

直到望不见他的背影,娄琤才低头拿起刻刀,十二万分仔细地开始动作。訾骄下笔轻、画得快,且为了适应木牌的大小和减低雕刻的难度,绘出的线条清晰明朗,画面干净简单而不失意趣,下手刻也容易。

半柱香后,訾骄从厨房出来,捧了碗用余下新鲜薄荷叶制成的薄荷甜水往外走,随口道:“琤哥,我出门一趟,去找芬丫头。”

“好,找芬丫头做什么?”娄琤闻声抬头。

“问问她尤照景多久回次村子,若是其中时间隔得长......”

娄琤蓦地攥紧了刻刀,强忍着没有当即站起,“为什么找他?”

訾骄站在院门旁狡黠生动地一笑,“让他帮我们卖牌子呀。”说罢端着碗出了门。

娄琤顿住,不觉回味他口中的“我们”二字,心尖随之难以自控地灼烧起来,边刻木牌子边暗自满足地高兴许久。

*

訾骄从芬丫头那得知尤照景回村的日子并不固定,常是两三个月回来一趟,偶尔也会隔得更久。他想着先等上一个月左右撞撞运气,一个月后碰不上对方回来便再找其他法子。

这段时间,他正好拿着娄琤按图样刻好的几块木牌尝试如何将薄荷油的香气更好地留在上面。

蒸好的薄荷油气息浓郁,闻之提神醒脑,读书读得昏沉时放在鼻下轻嗅,足以令人再度保持清醒。

訾骄寻来一个平底的陶盘,把木牌的刻字面朝下放入其中,又倒进薄荷油没过木牌的一半,保证正面的竹林画不会受到损伤,而后用油纸将盘子封好。

两天后他拿出木牌,擦拭过后在干燥清凉的地方将之阴干——若直接放在太阳底下暴晒,极有可能导致木材开裂。被彻底阴干的木牌已混入了薄荷清香,拿起来往面前左右晃动,便飘来阵阵清爽通鼻的香风。

虽然因着刻字的那面泡过油,正反两面的木头颜色显出不同的深浅,但画与字皆未被破坏,且勉强合上了“阴阳”的寓意,倒也不算难看。

訾骄三指捏着木牌当小扇子在自己脸前扇风,嗅着略显浓郁的薄荷气息,稍稍满意道:“好似还不错。”

“真的很好......”娄琤爱不释手地拿着另一块牌子,触摸过其上的画和字,忍不住问:“我可以留下一块吗?”

“自然可以。”訾骄检查剩下的几块,确认所有牌子都已晾干后叫娄琤将它们都带上。

两人坐到前院,訾骄给木牌尾端绑上浅清、深绿的穗子,娄琤再给它们顶部编好绳结以便挂到腰带上。做完最后一步,这香木牌便很是像模像样了。

收好第一批牌子,訾骄继续琢磨其他花样。光有竹林这一幅图样定是卖不长久,文人常以梅兰竹菊喻人咏诗,他干脆又以其余三样东西为主各作了一副简单却生动的画,再配上相宜的诗词,绘到娄琤新刨出的木牌上。

娄琤见他要在那么多快木头牌子上画画,心疼他整日低头坐着,便自己捡了根树枝子在院内的泥地上临摹起他的画来。好歹本身是有手艺在的,娄琤不会自己画画,仿照已有的图样子画几笔却是足够的,勤勤恳恳地练上两个时辰,就能原封不动地将訾骄的图和字搬到木牌上了。

他画好一块,忐忑地拿给对方瞧,“可还过得去?若行的话,就我来画吧。”

訾骄略含惊喜地接过牌子细看,“半分差别也无。琤哥很厉害。”

娄琤当即摇头,十分诚笃地盯着他,“我只能照着已有的图样子画,你不在,我就不会。”

訾骄迎上他的目光,笑得眉目璀璨。娄琤静静望他一会儿,拿起剩余的牌子往上头画起图来。

很快至四月底,梅兰竹菊四个图样的木牌各做出六块,訾骄原对一个月后尤照景回村的事不抱太大期望,正欲准备些别的法子,却听芬丫头来敲他的院门,欢欢喜喜地跟他报上消息:“訾骄哥哥,尤哥哥回来啦。”

訾骄打开门便见她拿着木头玩具脸蛋红扑扑的,定是跑过来的,与她玩笑道:“哪位耳报神,消息这么灵通?”

芬丫头仰脸神气道:“我刚才在村头玩,远远的就看到他了。我还告诉他你先前找过他呢,他说他得先回家去一趟,叫你如果有急事的话就去自家地旁等一等,他待会儿就过去。”

訾骄不由失笑,亲近地抬手摸摸她脑袋,夸她:“伶俐嘴快的小丫头。”随后转身回院里,拿出一个娄琤前几日做着玩的木头弹弓送她,“去玩儿罢,不可对着人打。”

“我晓得,谢谢訾骄哥哥。”芬丫头捧过弹弓,又一阵风地跑了。

娄琤听到两人在门口的对话,紧跟着訾骄问:“你要去跟他说牌子的事,我跟你一同去好不好?”

他唇角绷起,显得有些紧张。

訾骄倒未曾注意,神态自若道:“自是要一起去的,老二就留下看家。”

娄二在两人身后低低地用喉咙呜咽几声,爪子咔嚓咔嚓刨地。

訾骄挑出一块制好的薄荷香木牌带在身上,跟娄琤先去了地里。趁人来前,娄琤还下地检查了番种下的庄稼。

不过一刻,远处就有人影急匆匆赶来,臂弯中还揽着包不知什么的东西,一见到地旁站着的人,便举起手臂来打招呼,似是欢快得很。

第10章 咯咯哒 家里富裕了

三个人并排站在田边,尤照景献宝似的拿出手臂上夹着的油纸包,打开后里面是好些精致点心,枣泥糕、马蹄糕、绿豆糕各有三块,一溜整齐地排开。他单手捧着油纸包直送到訾骄眼皮子底下,爽朗道:“我从镇上带回来些糕点,你尝尝。”

訾骄瞧着他颇有期待的样子,垂眸从里头选出两块绿豆糕,分给左手旁的娄琤一块,而后自己低头尝了口,“很清爽,好吃。”

绵密细腻的糕体在口中柔顺地化开,绿豆的香味返上鼻腔,确实不错。

见他喜欢,尤照景更显得轻松愉快,把油纸重新包回去,欲要把整包糕点一起给他。訾骄忙挪开手,避过他的动作,“你难得回来一趟,带了东西还是留下自己家里吃的好。”

“不碍事的,家里还有,这些就是从家里挑出来的。”尤照景并不收回纸包,坚定地要将东西给他。

訾骄推拒不掉,便拿出块马蹄糕来给尤照景让他一起吃,随后才将余下的包起来让娄琤拿着。娄琤手上一左一右地捏着油纸包和绿豆糕,低下头,平静的神色中隐约掺几丝烦闷。

訾骄吃完绿豆糕,从怀中摸出带来的木牌,直言道:“虽多谢你送我糕点吃,只是,我还有件事想让你帮忙。”

“什么?你尽管说。”尤照景听说要帮他的忙,眼睛反而是亮的,擦去掌心留下的点心痕迹,接过木牌认真地瞧。

手中牌子四面光滑不含木刺,正面是幅极雅致的竹林画,未曾见人却能想象到有人在其中饮酒赏景,背面的诗句配上那幅画正是恰到好处。更引人心喜的是,整块牌子散发着极为鲜明的薄荷气息,靠得越近便越浓郁,甚至拿开牌子,触摸过木牌的指腹上都余有淡淡的凉爽香气。

尤照景以指尖描过背面端正的诗句,“这是你的字。”又翻至前头,“这幅画......”

“也是我的画。”訾骄续过话头,笑吟吟地对上他投来的目光。

尤照景目中的惊讶转瞬即逝,很快覆上一层新的喜欢,“我要帮你做什么?”

訾骄便与他细细说了自己做这些薄荷木牌时的想法,黑眸灵动地望向他,“我想着,比起寻常人家,文人雅士或许更喜爱这些小玩意儿,可我平日里亦接触不到他们。你是读书人,在书院内认识的人也多,若是课间得空,能不能替我传一传有这么个新东西呢?”

“自然,并非是叫你耗费读书的时间帮我做这些事。你挂着这块牌子,倘或有人问起便告诉他们,如此就好。”訾骄指指他拿着的木牌,示意他将牌子收下。

尤照景受宠若惊,将木牌贴至胸口,“送给我么?”

訾骄失笑,眸内掠起微小的波光,“恩,我如今身无长物,也没有其他东西可作谢礼,你不要嫌弃。”

“怎么会?我喜欢得很。”尤照景连连摇头,宝贝似的握紧牌子,脑筋一转又道:“既如此,你如果信我,不妨先多拿给我几块,我一同带去书院,若有人想要我直接卖给他们便是。他们拿到牌子,看过了碰过了,那些想要又没买到的就更会去找你买了。”

“倒不是不信你,”訾骄斜斜落下眼睫遮住瞳眸,好似思索须臾,“只是怕耽误你读书,抑或有人看见了取笑你。”

“这有什么?”尤照景丝毫不在意,“我还帮我娘推介过绣品给别人呢,何况我亦不是日日去卖,不必担心这个的。”

訾骄抬眸流露出几分明快的笑意,“那就先多谢你。”

尤照景也情不自禁地跟着他笑,摸了摸手里的木牌当即挂到了腰带上。

两人定好明日拿剩余木牌和之后去镇上的时间,又聊过几句后便各自回家。訾骄心情舒畅,脚步都显得轻快,娄琤跟在他身侧,既为他高兴,又因自己在买卖方面帮不上他的忙而低落,还因手上的一包糕点感到烦躁。

回家路上遇到和阿兄在一起玩耍的芬丫头,訾骄与她闲聊两句,忽而向娄琤伸手,一面道:“对了,方才你尤哥哥带过来几块......”

他话未说完,娄琤无端自觉地打开油纸包,十足大方地拿给芬丫头马蹄糕和枣泥糕各两块,叫她与阿兄分着吃。芬丫头和她阿兄俱都震惊地反复看他好几眼,最后还是芬丫头小声道了谢。

进了院门,訾骄正往里走时,又听身后人道:“我给它们也分些吃。”

谁们?

訾骄不知村里还有谁与他们相熟,疑惑转头,便见娄琤蹲在鸡圈前,把一块枣泥糕放到地上。两只鸡咯咯哒地叫着冲过来,飞快把方方正正的糕点啄得四分五裂。

訾骄:“......”家里富裕了,鸡都吃上枣泥糕了。

娄二看得眼热,疯狂扒拉它大哥的腿讨要吃的。娄琤看看最后剩下的一块绿豆糕,想着当时訾骄给他和自己拿的都是这个,或许这也是訾骄爱吃的,便面无表情地拒绝了狗,将绿豆糕放到桌上,略略有点局促,“你还吃吗?”

訾骄上前把糕点掰成两半,一半给他,一半自己吃,眉目舒展道:“味道挺好的。”

“恩。”娄琤一口吞下半块,视线并不离开对方,只觉心中的烦躁没了,先前尝不出滋味的绿豆糕也变好吃了。

訾骄吃着吃着,忽而觉出些许较往常的不同来。他黑白分明的眼睛对上娄琤的目光,半晌,毫无缘由地展颜笑了一下,对面的人显然一怔,却并未像往常那般被烫狠了似的挪开眼,反而直勾勾盯着他,在捕捉到他笑的瞬间仿佛有更深厚的情绪往外翻涌。

訾骄再度垂目,吃完糕点后无事般走向厨房去挑选要交给尤照景的木牌,娄琤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

尤照景毕竟是要念书的,訾骄没有将薄荷木牌全都给他,只每幅图样各拿了两块。他回到镇上,从其内又挑出自己没有的梅、兰、菊图样的各一块收起来,而后将对应的钱数放进空的钱袋子里,就当是自己抢先买下了三块。

收好属于自己的香木坠子,他这才开始准备上学要带去的物件。

镇上的书院唤作斐然书院,书院不算太大,其中简单分为外班与内班。内班共三十五名学生,都有秀才功名在身,教他们的先生是镇上一位较有年纪的方姓举人;外班用以启蒙,里头学生几岁至十几岁的都有,数量也比内班更多。

书院内每日第一件事便是早读,众人坐在桌前大声朗诵前些日子先生详解过的课文,摇头晃脑间亦不免有几人瞌睡未醒昏昏沉沉。

郑庭礼昨夜睡得不大安稳,起初诵读时还算有精神,后头便忍不住眯缝起眼来,脑袋无意识地愈垂愈低。额头将要磕上桌板的时候,鼻子里突然灌进来一股馥郁的薄荷气息,他身不由己地深吸口气,蓦地抬起头来,混沌的脑袋乍然清明。

“哪来的薄荷?”清爽的气味仍有余留,他犹想多闻几口让自己彻底清醒些,鼻尖耸动往身周探寻味道的来处。

循着空中的痕迹,郑庭礼越闻越靠近坐在自己右手边的尤照景,确认是从对方身上传出的薄荷香气后忙张口要问,又意识到此时正该早读,先生强调过不可交头接耳,只得暂且按下疑问,边嗅着浅浅飘来的气息提神边读起书来。

待下课的铜锣一响,他立时转过头,但还不待开口,尤照景已经刷地站起身,口中念叨着:“快去吃饭。”随后冲出了门。

郑庭礼无奈又将此事憋了一顿饭的时间,待再回到班内,趁着先生来前更是迫不及待问道:“照景兄,你身上可是佩了什么新的香囊?好爽快的一股薄荷味,我方才早读时差些睡过去,不经意闻见,立时清醒许多,真是好效用。”

坐在尤照景后头的学子听到这话也探过头来,“我也隐约闻见一些,这味道属实清爽,照景兄是何处得来的香囊?”

尤照景就等着他们问起此事,佯作恍然地解下腰间挂坠,“是说这个罢?这不是香囊,是个木坠子。”

他说着,把木牌递给两人。郑庭礼甫一把牌子拿到跟前,就扑面涌来股熟悉醒神的薄荷气,他连连点头说是,仔细观察起手中的物件来。

“画好,诗配得也好......”两人凑在一处边看边评,又拿近嗅闻几下,“染上这份薄荷气息便更妙了,真是极巧的心思。”

“照景兄是从何处买来的?这木坠子佩在身上,倒是很显文雅。”

“我也是这般想的。”尤照景附和道,“这是我一位好友费心思做出来的,我上次回村正巧看见,想着此木牌好看又轻便,且薄荷还有提神醒脑的效用,正适合读书的时候戴,便特意向他买了几块。”

尤照景说着,很是宝贝地伸手要把牌子拿回来,“这挂坠制作繁琐,又是刻画刻字又是染香的,他头一批做得数量不多,还好我眼疾手快多买几个,还能拿来配配不同的衣服。”

“哎,”郑庭礼拍了把他的手,机智道:“你既有多的,不如先卖给我一块。我这几日睡不好,早上总觉昏沉,闻过这薄荷牌子倒好多了。”

“也卖我一块,我喜欢上头的画。”后桌的学子跟着道。

“可......”尤照景面上犹豫,“可我也没多少,他几日后就会来镇上,你们到时可以去他那买。”

“那还得等上几日呢,你方才说数量不多,万一我抢不到岂不失策?”郑庭礼笑着与他说好话,“横竖你短短日子用不了多少,就先卖我们两块。”

两个人凑上来你一言我一语,终于说动尤照景答应明日给他们把木牌带来让他们先买。两人如愿以偿地坐回位置上,尤照景也心下满足,恨不得飞回隶南村去向訾骄邀个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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