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王如朝日 第33章

作者:哈卡色cho 标签: 古代架空

傅润没能在山海关过重阳节。

收到赵斐之寄来的木头人,他想起什么,扶额失笑,一口饮尽热酒,摇摇晃晃离席告辞。

不知他真实身份的斡脱商人不住地挽留他,见实在留不住,拍拍胸脯豪爽地夸下海口:

“下回俺再来山海关,一定带俺们最好的香料来,请官人吃吃看俺们一等一的羊肉馕饼的风味。”

浙江的盐商闻言也邀请道:“小官人何时去杭州,我做东请官人游湖观潮,瞧瞧诗神东坡的官舍,逛一逛藏书楼。”

坐在上首的姚述笑而不语,点了头,目送傅润骑马和若干禁宫侍卫翻过山头往南方去了。

姚丰钧这才附耳说:“爹,羊圈里发现一只银灰色的狼。这畜生,忒狡诈了!杀了十来头羊!”

姚述讶然,放下酒杯,“竟有此事?哈哈……倒很委屈它。它大抵开了灵智,唔,恐不是寻常野物。”

斡脱商人附和道:“是啊,俺听老人们讲,银狼是荒漠的霸主,养羊的人家绝不可轻易杀它,否则将要遭狼群的报复。老相公不如给它一只上好的肉骆驼,请它享用后逐它离开罢。狼王颇通人性,恃强凌弱的畜生;遇着比它凶狠的,它啊,就乖顺得像小羔羊。”

姚述虽是生长在山海关的汉子,毕竟好些年不回故乡,也不记得先母是否提过这样荒诞的传说,敲定主意喟叹道:

“好,就依你所言……将它小心送去它该待着的地方,生死全看……它自己的造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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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章作话里的四个黑框字有人猜对了吗?陛下现在大部分时候是正常人,小部分时候嘛……赵六会给他上“爱♂的教育”的。

关于牛肉。明代边疆军队杀牛一般不受朝廷法令拘束,打仗的地方,缺粮的时候什么都吃,哪里顾得上是牛是羊。设定里陛下的外祖的势力属于“灰色地带”,虽然不是正规边卒,吃点新鲜冰牛肉是没问题的,而且这里也不怎么用耕牛,主要农用家畜是马和骆驼。

另,因新规定,本来说番外有攻和受的崽,虽然陛下没那个条件、也不可能接受生子,崽是吹风吹来的x,但是这个崽还是…谨慎起见,相关番外完结后会放在我的微博,给大家看文添麻烦啦,谢谢理解。因为我的微博是小号,不常上,不用特意关注,有番外的时候看一下就行。秋安。

第三十七章 光明

傅润回到京都,文宗正要前往丰山祭祀,便当着六部尚书的面批了他一顿,言辞狠厉。

时任宣徽院院使的陶先随驾出游,鹌鹑似的缩在上峰礼部尚书身后,仿佛无关紧要的二皇子很丢了他的脸,因此十分无地自容,只恨不能落泪以免御前失仪。

倒是元勉,见文宗神色阴沉将欲禁傅润的足,持节出列,提了一句调太子兵部行走的意见。

文宗笑着应了,“你好好地教他……唉罢了,阿润,自从开蒙,你哪一回的课业不是糊弄应付的?此次竟为躲懒跑到山海关去斗鸡遛狗——真真孺子不可教也!滚下去跟着陈大康罢。”

老太监陈大康当时还是司礼监副总管,哎呦一声,颤巍巍地说:“老奴岂敢。”

傅润心里冷笑,面上则一副可怜懦弱的模样,低眉舔唇四顾茫然。

“下去。”文宗不耐烦,冷冰冰地瞟了一眼次子,“……文不成武不就,明日狩猎,你留守行宫。”

“是。儿臣遵命。”

听到不用骑马射箭,傅润眸色微动,仿佛长舒了一口气,垂手跟随太监陈大康离开。

兔子都不敢杀。

如此蠢毒懒弱、心志狭隘的小儿子将来有什么资格配和太子争皇位?

文宗有时不禁怀疑自己是否应对失当、伤了儿子的心,转念一想:三子璨比阿润还小一岁,武功骑射样样出众……亏阿润是姚妃唯一的儿子,哈,怎么姚述举家之力就养出这一个草包?!

做父亲的非但未曾愧疚,反而愈生厌恶,连带冷落了大半年因多次流产容貌憔悴的姚妃。

……

傅润觉得母妃将父皇的冷落全归罪于他是很没道理的。

怎么会有人天真地想用一辈子去换帝王最不值钱的“真心”。

十二岁的他坐在未央宫正殿的屋檐上,右手搭着膝盖遥想斡脱商人所说的三佛齐的位置。

禁宫太小了,小得一眼足以望穿每个人的欲/望和卑鄙。

百万人口定居的京都亦是一座臃肿的孤城。

四层城墙年年加固修缮,与御兽园关牲畜的栅栏何异。

中土北面有草原,翻过遍布沼泽的森林是白雪皑皑的狗国,袒胸露/乳的女王去岁丢失了一把纯金打造的巨弓;西面有血红色的沙漠,沙漠尽头是征战不休的伊利汗国;东南面是百川入海之所,春夏季风时节靠岸贸易的番船海舶像一幢幢高楼,绵延数十里不见碧浪……

“俺们从泉州港起航,若风顺海平,二十五天即可抵达三佛齐,用瓷器换那里最好的香料。”

披纱戴帽的胡人。

铺满一整面海滩的绿藤椒。

娶了妻子之母生儿育女,转瞬又决意抛弃她遁入空门的异教僧侣。

太祖朝严设海禁,海外风说轻易越不过秦岭,京都鲜少听闻。

可太祖的眼光万不会退缩在区区禁宫,以至于终日兄弟厮斗,汲汲于一隅权力。

日升日落所照之处……全天下都该是他傅家的东西。

如今不是,将来也是。

生民服膺,万邦来朝,九州四海,太平光明。

但有一日亲临此境——润虽死无憾矣。

寒风吹拂傅润的面颊,吹起鬓角几缕未束好的青丝,极星白耀如日蓦地坠入他的眼眸。

绮艳的落日渐为婆娑树影吞没,带着残存的热气沉入海底,让位于一轮澄黄色弯月。

少年不知饥饿,不觉疲倦,一个人盘腿打坐,静静地赏月。

直到未央宫的宫门被方嬷嬷等人大力推开——

“不好了!娘娘要生产了!娘娘!快去传御医呀!”

傅润其实不大记得那夜他是怎么爬下屋檐的。

或许摔了一跤,摔得龇牙咧嘴、鼻青脸肿。

浓稠黏腻的黑血滴滴答答沿着青砖缝渗进地下,两个小太监胡乱地擦拭宫辇里干涸的血迹。

是,母妃一再有孕、又一再流产,但母妃总是没事……

没事的。

不要紧的。

傅润僵直地站在门窗紧闭的正殿外,大脑一片空白,魂魄早不知飘到什么地方去了。

方嬷嬷拽着他的肩膀朝他大喊大叫,他又恨又恼,突然打了个寒颤。如梦初醒。

“怎、怎么?”

方嬷嬷满脸是血,怜悯地仰望他,“殿下,娘娘唤你进去,你去吧,不要怕,你去吧。”

他怎么能不怕呢。

他从此是一个人,永远一个人。

最该喜欢他的母亲因文宗一次次的默许熬枯了青春,死前仍未愿意谎称她曾是爱他的。

后悔。执着。哀叹。忧虑。无尽的不舍。永恒的嫉恨。

人死如灯灭。后宫一人之下的皇贵妃又如何。

“……不要再受制于人,要做一个……比天底下所有人都高贵的、高贵的……高、贵、的。”

女声戛然而止。

太监宫女纷纷跪地,女官们请示过方嬷嬷,霎时哀音四起。

年幼的兰真眨了眨眼,滚落两滴热泪,掩面扑进大宫女的怀抱呜呜咽咽地哭噎。

傅润垂下眼,轻柔地拿开母妃的手,瞥见手臂上通红的指甲印,不禁从喉咙里逸出一声冷笑。

高贵的什么。

皇帝?

他这样的身份,“非嫡非长,不宜有国”,甚至不被允许寻常地活着的人,如何做皇帝啊。

“殿下。”方嬷嬷抱着一团血腥气极重的包袱,欲言又止,湿润的眼珠怯怯地游移。

他淡淡颔首,心知这就是母妃难产所生的死胎、是他的兄弟,别过脸自言自语道:

“……我、先出去。父皇在东都,想必明日会派遣使者来,谥号、葬仪,该是有规矩的?”

“殿下!”方嬷嬷泪光闪烁。

他却不再回头,失魂落魄跨过未央宫膝高的门槛,抹了一把脸。

他能做的只是忍气吞声,少犯些“错”,顺从母妃的临终遗愿让她的梓宫永世陪葬在献陵。

*

因姚妃的死,文宗消沉了大半个月,据说某夜大发雷霆扇了前来探望的徐皇后一巴掌。

“阿润没有伴读?!”

陈大康点头,顺着主子的意思答话,“是,二殿下不常去国子监,功课较其余皇子略朴实些。”

什么“朴实”,分明是“拙劣”!

文宗精神衰颓,窝在新入宫的宛嫔香软的怀里把玩一幅西洋小像,一时懒得骂陈大康巧舌如簧谄媚侍上,蹙眉幽幽道:“那就给他找一个。”

陈大康苦笑,“殿下十二岁了,陛下想从翰林学士的年轻子弟里找还是……”

文宗摩挲画像中美目盼兮的姚妃的柳眉,“选个家世好的吧。近朱者赤,诱他弃恶向善也好。”

选来选去选出一个李相的长子李轩昂。

家世好,太好了。

文宗反而不高兴,“旁的呢?这小子将十八了,娶妻生子的年纪,未必有心思陪阿润读书。”

提食盒候在殿外的林妃后退两步,若有所思,当机立断伸长脖颈柔声娇笑道:

“陛下偏心二殿下,可教妾撞着一回了。”

……

文宗指给傅润的伴读是赵夫人母家定国公府的二少爷,两人年纪相近,爱好习性也“相同”。

傅瑛已在六部行走,不需新伴读;其余皇子,凡开蒙的,皆添了一个。

至于李轩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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