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王如朝日 第34章

作者:哈卡色cho 标签: 古代架空

望见和姚妃相像的林妃,文宗哪有说不的意思,依她的撒娇将其分给最宠爱的儿子傅璨。

定国公府的二少爷是真纨绔,四书五经每一本都背得颠来倒去、错误百出,唯独爱躲懒。

傅润头疼不已,安慰自己就当是替赵斐之调/教表弟。

朋友的表弟当然也是他的弟弟。

从此,他在禁宫不仅要提防傅璨和傅琼,还要关心真耿直、真好欺负的废物伴读的安危。

有一回秋狩,傅璨设计陷害他,秘密仿制刻有皇子讳字“润”的箭羽射死一头四角白鹿。

这头鹿是猎场的守官按春秋古礼为文宗准备的。

白鹿为祥瑞,箭饮其血,恐有灭杀帝王死后长生机缘的图谋。

文宗大怒,命侍卫速速捉拿傅润绑到阶前,手执长鞭不由分辩亲自打了他一十八下。

按前朝旧例,有天、地、我各饶一下之说,即便是罪无可赦的死囚,往往遵“七”数处刑。

群臣噤声,轻蔑而不解地俯视跪在玉阶下身量瘦削的少年。

蠢货。篡位的念头也不遮一遮,若不是太祖不许皇室相残,二殿下的命都丢了十几回了罢。

文宗气喘吁吁扔了鞭子,一脚踹在傅润心窝,“狗东西!姚妃生前就是这么教你的?”

傅润面无表情地抬眸与文宗对视,手指攥紧手心,下一刻眼角微红哑声道:

“父皇息怒。”

“你、你!”文宗被方才匆匆一眼吓得发了一身冷汗,想想又踹傅润一脚,“你敢不服气么!”

傅润低下头,“……儿臣心服口服。”

他早过了辩解的年纪,于是第二天托举玻璃望远镜欣赏傅璨被两只不该有的野虎逼入绝境。

可惜……李轩昂骑马赶来,与傅璨合力斩杀二虎,配合甚是默契。

“二殿下。”

“嗯?”傅润挑眉,屈指轻敲桌角示意藏在暗处的高文鸢不必出面。

李轩昂大半只臂膀浸透血水,双手撑按漆木矮桌逼近傅润,半晌咬牙冷哼道:“走着瞧。”

傅璨是次品。

傅润虽然这样想,但他并不以为李季臣的儿子对一个次品产生“焦不离孟”的友谊是奇怪的事。

次品和渣滓总是惺惺相惜的。

当然,李轩昂和傅璨联手之后,他吃的苦头更多了。

谁再说是年少时的“玩笑”,未免无耻。

实则是权臣之子联合皇子公主们不留余地的羞辱和环环相扣的残害。

某年仲夏,定国公府的伴读在京郊“意外”失足坠湖,被发现的时候浑身是蛆,脸又白又胖。

死的人本不该是他。

一个爱吃爱玩的纨绔,能招惹谁呢。若不是……

赵斐之见傅润心情低落,提前离席拽他到定国公府花园散心,“殿下还记得我有个弟弟么。”

傅润:“嗯。”

“因殿下前年及时送到的焉耆绿盐,说怪也怪,最近他不再生大病了。”

傅润勉强一笑,“那是他命好,自己熬过来了。我岂能揽功。”

赵斐之拍傅润的肩,“殿下的命难道不好么。我弟弟尚不识字,一年有九个月在病中,哪里有精神跟着先生念书……不过他于描摹山水颇有天赋,两年内慢慢画出一幅长卷,前几日特地夹在节礼里寄来,请我代他转交与恩公。殿下的诗赋极好,风雅久不闻,愿殿下传之。”

听老赵家的兵鲁子文绉绉说了一串安慰的酸话,傅润眉间阴云骤减,“拿来我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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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岁以前的陛下看谁都是友情,十六岁以后看谁都是心怀不轨想造反。明晚更新一章,第三卷就结束了。

第三十八章 帝王愿

竹木卷轴,一尺四寸宽,淡色竹叶纹裱纸。

长江、水田、山林、古刹、城楼、集市……随着推展一一呈现在眼前。

这是一幅金匮百里俯瞰图,笔法直而擅勾勒,气势雄阔爽厉,细处人物生动,俨然大家风范。

长卷有将近半幅留白,傅润虽无心作诗,念在赵斐之好意劝慰,回宫后独坐侧殿沉吟一番,勉强作了一首二十八联叠韵七言,又提笔在旁写道:

[长治九年辛卯夏,赵大来赠,不意获此江山,酷暑稍退,如见江南。]

纤白的手指在刻有[玉在门中]、[雷霆泽物]等籀文阳刻的闲章间挑拣,都不大满意,最后另开木盒选了一枚拇指大小的圆形龙纹章,戳泥盖印,留下一个朱红带金粉的“润”字。

坏就坏在这个朱文印上。

傅润是皇子,闲章往往用于书信往来和书画收藏,但若用了御章……足见其喜爱珍视之意。

可他还未问清赵斐之那画参照的是江浙什么地方,赵斐之就兴冲冲抱剑佩甲投军去了。

文宗和赵坼关系亲厚,有意提早重用赵坼的长子,既开恩放“质”出京,便要找个合适的由头。

长治九年秋,太子瑛、三子璨随军护送粮草辎重,至西北大营,留二月返。

傅璨在军营待了两个月,出入皆受赵坼的副将、参将看护,人人敬他是皇子,轻易不冒犯他。

是以傅璨志得意满,唯一的不快是小前锋赵斐之给的:

赵斐之为人坦荡,心思又细腻,很看不惯傅璨对着老兵们颐指气使的模样,次次厉声教训他。

傅璨不是傻子,偏偏多想了两层,心道你赵大不就是为了二哥和我作对么,你不是宁愿和不如你的废物玩也不和将来的“主子”说话么,回京直闯未央宫,打坏了姚妃喂养六年的波斯猫。

雪白的猫倒在血泊中哀哀地叫唤,一旁是小脸煞白不敢放声哭的兰真。

傅润听闻此事急忙从宝庆殿脱身,见傅璨的太监已将他的书架翻得一团糟,不由眯起凤眸。

“二哥。”傅璨微笑,指了指发僵变冷的猫,“这畜生拦我的路,轻轻一推,孰料它就半死不活了。”

傅润:“畜生便是畜生,三弟何必自降身——你、敢!”

两个细眉猴脸的太监搜出一匣子珍奇玉佩,并不把傅润的警告当回事,开匣翻拣查验起来。

这是姚妃唯一留给傅润的东西。

他掩下冷意,压低声线忍怒问:“你想做什么?”

傅璨大笑,“二哥不是说我是畜生么,现还敢不敢这样说了?姚娘娘的玉佩可经不起摔啊。”

傅润眼睫微颤:“……不敢。你们……当心。”

“哈哈哈,我丢了一样东西,大抵是教二哥偷走了。弟弟万舍不得,这不,来找一找它——”

另一个穿浅红色纻袍的太监高举竹木卷轴,挑眉笑道:“三殿下!”

“哦?二哥,”傅璨作痛惜状,“我在军营听赵斐之说他原有一幅好画,夺人所好,不大好罢?”

夺人所好?

赵斐之是这么想的?

傅润一怔,脸烧起来。也是,不识字,不相识,怎么会花两年时间为一个陌生人费心作画。

“吵什么!”傅瑛快步追傅璨而来,抬手令宫娥先抱兰真回去安抚,神态矜傲地接过画轴随意翻看,因瞥见左上角的朱印和一首长诗,心里很有了数,却仍旧要主持“公道”。

堂堂太子,光风霁月,人中龙凤,也要敲碎他潜意识里畏惧的、不时入梦夺走帝位的弟弟。

一股酸骚的猫尿味直冲天灵盖,禁宫素有仁名的太子皱了皱鼻子移开视线,不咸不淡地说:

“无名小儿山野村夫的画,二弟不能割爱,三弟为友人鸣不平……唉,你们糊涂!区区不值钱的东西竟使你们两个昏了头、忘却兄弟亲爱的道理……索性烧了罢。孤是兄长,实不能偏颇。”

傅璨心满意足,乖乖地跟着傅瑛去宝庆殿面圣,走出未央宫又转身递了个促狭得意的眼神。

黄橙色的火舌咬碎挺拔葱翠的竹轴。

冬风寒凄,火光冲天,噼里啪啦饕餮般吞噬了掺杂金粉的“润”字。

火是温热的,是灼烈的,是烧尽他所喜爱的、所感动的,咀嚼他的天真又在他自沉深渊后送与他无尽权力的,是他最不敢靠近而最渴望碰触的光。

火烛。

火堆。

火海。

他是独一无二的孤品,千锤百炼,火炙烟熏,吃了十九年的苦头,一步步成为敲不碎的帝王。

文宗称病,带兵秘密入京急于夺位的傅璨一身银霜色盔甲,面容坚毅……仿佛是昨日之事。

傅润垂眸吹灭手中鲛烛,侧耳倾听地道里断断续续的风声。

“三弟,你听,”他低笑,“碎了。都碎了。”

傅璨嘶嘶地抽气,挣扎间肩背伤口迸裂,脸色愈发苍白,“……什么?”

“景德镇的陶瓷。孤借父皇的手把它们一一敲碎了。”

傅璨疑惑不已,不过他如今是阶下囚,其实从未猜透傅润的心思,半晌自暴自弃嗤笑道:“二哥,早知你恨我在金匮捉弄你……我也不会有今天。可大哥做错了什么,你要害他被废?”

两点壁烛发出滢滢的绿光,如烟似雾匍匐在青年脖颈的阴影里。

傅润:“错在他不该是太子。孤才是。至于你,呵,‘捉弄’?阿璨,你当真以为那些只是捉弄?”

傅璨哑然,笑声嘶厉,半截舌头在溃烂的口腔内舔了一圈,“不,是你活该!我只恨当初没能杀了你!你他娘的联合江二设计陷害大哥,是你放出父皇要废太子的风声!你好狠的心肠!”

傅润无意否认指控,弯腰靠近他,格外温和地说:

“你要好好的,听话。等孤想抄李季臣的家,三弟就能解脱了。下辈子离孤远远的,嗯?”

傅璨勾唇讥笑,心里默念两声李季臣,费神回忆此人是谁。

在地牢待了太久,不见天日,拜傅润所赐,他几乎忘记所有人的面目姓名。

“——李、李相?!”

“是啊。不过很快他就不是首揆了。”傅润说出这句话时,玉面朱唇,相貌明煦如春。

傅璨迟缓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道光,当即大骇大恸,双目充血暴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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