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十一有闲
“你、你你你……是、是不是因、因为,我偷了好几次贡品,所、所以才找上我?”狗蛋儿又变得多疑畏缩起来,“这、这这不能怪我。”
“你、你不保佑我爹,也不保佑我……再、再说我、我爹娘在的时候,每个月都带着我,给、给你捐钱,给你上香磕头,我、我只不过拿回来一、一些。”
卫渊之前见过塑有自己雕像的庙宇,又听狗蛋儿这样说,多少猜到一些,于是俯下身,看着狗蛋儿道:“对不起啊,我来晚了。”
狗蛋儿被人骑在背上,把脑袋往污泥里按的时候没有哭,听见舅母和她媳妇商量要他死的时候没有哭,这时候却扁起了嘴,鼻头一红,哇一声哭出来。
只见狗蛋儿一边哭,一边用小手紧紧攥着卫渊的衣角,似乎生怕他这个“人神爷爷”转瞬不见。
卫渊也不劝,等他自己哭够了,才又道:“你想没想过,烧死这一家人,你会被官府发现,被抓起来?”
“我、我管不了那么多。”狗蛋儿擦掉泪水,恨恨道。
自从爹娘死后,整个世界都在欺他辱他,他也只能用这种方式释放自己的恨。
“这样吧。”卫渊道,“现在天色已经晚了,你先跟我去休息,明天我带你报仇,怎么样?”
狗蛋儿认真的想了一会儿,朝卫渊点点头。
卫渊微微一笑,牵着狗蛋儿乘风踏云而起,须臾间就到了神庙外。
这时候满城的灯火都暗了,只有神庙内仍旧灯火通明,几个神仆正在进行晚间最后的收拾打扫,少年庙祝虔诚的跪在蒲团之上,嘴中念念有词。
狗蛋儿拉着卫渊的手迈进神庙内,那几个神仆和少年庙祝就跟没看见两人似的,仍旧做着自己的事情。
卫渊引着小孩儿迈进神龛,朝神像背后一绕,小孩儿的眼睛顿时就瞪大了。
只见神像背后别有洞天,是一间雕梁画屏的屋子,铺设着高床软枕,菱形方格图案的墙壁上挂着画和琴。
爹娘还在的时候,狗蛋儿也没住过这样舒服漂亮的房间。
“睡吧。”卫渊引小孩儿到床榻前,出声道。
可能是受到人间的香火供奉,他现在拥有的仙元神力,比他做仙人的那一世还要强上许多,变化出这样一间屋子只是小事。
狗蛋儿看了卫渊一眼,也没有跟他客气,一头滚进那床锦绣之中,不久后就舒服的闭上眼睛,沉沉睡了过去。
很久没有睡的这样熟,一觉到天亮。
揉揉眼睛走下床,随着双脚踩实在地板上,屋内场景再度变幻,变成了一间热气蒸腾的浴室。
“今天是你报仇的日子,洗干净,不要丢脸。”卫渊站在旁边道。
小孩儿看了卫渊一眼,只觉得心脏砰砰跳的厉害,脸上却要强撑着装镇静:“知、知道了。”
因为在外人跟前怕落闲话,舅舅和舅母虽一直以来苛待他,衣服鞋子这些却算得体面,身上也不脏。
不过还是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的洗了一遍,连肚脐和脚趾缝都没放过,又擦了牙,换了套全新的衣裳鞋子,这才跟着卫渊去了衙门。
“敲。”卫渊指向官府门口立着的鸣冤鼓。
狗蛋儿会意的拿起鼓棰,朝着那面比他还要高的大鼓敲下去。
往常他根本没想过要到官府状告舅舅一家,一方面是不相信别人会信他,另一方面也是对官府的威严有天然惧怕。
可是现在人神爷爷在他身旁,是站他这边的,他不害怕。
牛面皮的大鼓不轻不重的响了一下,紧接着小孩儿结结巴巴道:“我、我要告……”
卫渊双手揣于袖中,在旁边开口:“神护军遗孤季飞,状告舅舅一家常年虐待,不给吃喝,意图谋夺家产。”
狗蛋儿握紧手中鼓棰,深深吸口气,敲了一下,道:“神、神……护军遗孤季飞,状、状告舅舅一家常年虐待,不给吃喝,意图谋夺家产!”
又一下:“神护军遗孤季飞,状告舅舅一家常年虐待,不给吃喝,意图谋夺家产!!”
再一下:“神护军遗孤季飞,状告舅舅一家常年虐待,不给吃喝,意图谋夺家产!!!”
一下比一下敲的响,声音也一次比一次响亮。
他往常说话总是要打结巴的,这个时候也不结巴了,清亮激越的童音伴随着沉重鼓音,响彻了官府门前的这个清晨,扑拉拉惊飞了枝头的几只鸦雀。
衙役们提着水火棍鱼贯而出,鸣冤鼓一响,必定有官员过问,却不是那么好敲。
寻常百姓击鸣冤鼓,必定要先打二十大板,挨过去,证明你确实有不得不申之冤,官府才会升堂审案。
然而狗蛋儿身为神护军遗孤,父母作为对城有功之人,可以省略这个步骤。
鸣冤鼓一年到头也响不了两回,一旦响起必定有大热闹可看,附近的百姓听到鼓声响,也都凑到衙门外,隔着木栅栏围观,叽叽喳喳指指点点。
狗蛋儿在堂下跪了,就听上面朱袍乌纱的官员一拍惊堂木:“肃静!”
随着两旁衙役齐喝“威武”,官威升起,围观的百姓们不敢再大声说话,只敢小声议论。
“堂下所跪何人?”官员按例询问。
“神护军遗孤季飞,状告舅舅一家常年虐待,不给吃喝,意图谋夺家产!”众目睽睽中,狗蛋儿捏紧了拳头,童音回答的清脆响亮。
官员四十来岁,是个能干的,见过的案子也多,一见狗蛋儿的面,再听听他的回话,就知道是别人教的,并非小孩儿自己的语言。
“你舅舅一家是怎么虐待你,又是怎么意图谋夺家产啊?”官员悠悠的问。
狗蛋儿接下来果然犯了结巴:“他、他他他把饭菜都藏、藏起来,不、不让我吃,还还还商量着要要要我死!”
“别信这小孩,他就是个惯偷,丧天良的!”外头有百姓忍不住出声,“他舅舅和舅母都是好人,每次你偷了东西都在后面跟着补贴,又是赔钱又是上门赔礼,还会短你一口吃的?说出去也要让人信!”
木栅栏之外有几个被狗蛋儿偷过的苦主,也跟着纷纷发出怨声。
上面的官员还未说话,狗蛋儿的眼眶就先红了,恶狠狠狼崽子一般往后面那群百姓望去,越发显得不是善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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