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嬴天尘
陆一渔当然不担心晏危楼出事,他只是觉得这位萍水相逢的少年看似笑容灿烂好相处,实则凶性十足,万一被那些村民激怒,指不定会做出什么来!
陆一渔连忙向河边赶去。
嗡!
不过行至半路,一道锋锐无比的刀气骤然升腾而起,半空中都好似形成了刀芒虚影,气势汹汹的人群被这无形的刀气震慑,像是被深海的海水挤压,动作一个个变得迟钝下来。
紧接着,这人群便被人轻描淡写分开。
少年对四周怒目而视的目光视若未睹,不紧不慢地向着陆一渔这边走过来,一连串“粽子”也被他甩在了陆一渔面前。
两人擦身而过。
“后面的事情就拜托陆兄了。”少年冲他微微笑了一笑,颌首而过,“事情的来龙去脉,这几人一清二楚。”
陆一渔还没反应过来:“晏兄,你……”
少年的身影骤然化作一道影子在他眼前消失,那刀气也随之散去,气势汹汹的人群又重新合拢过来。将陆一渔以及那一连串“粽子”围在了中间。
陆一渔:“……”
……从什么时候起,他堂堂沧海剑宗真传弟子,赫赫有名的黄金剑,居然沦落到次次替人背锅收拾手尾的地步了?
陆一渔有点怀疑人生。
而在他怀疑人生的时候,晏危楼已经来到了院子里,慢悠悠坐在了他原先的位置上,并端起桌上那一杯酒,慢条斯理地喝起来。
少年微微眯起眼睛,露出一个愉悦而满足的微笑。
第77章 叹平生(11)
事实证明, 甩锅实在是咸鱼制胜的不二法门。晏危楼优哉游哉睡了一场好觉,而陆一渔则为了安抚一群村民,先熬夜至天明,又连续奋斗了一整个白天。
这事说开后倒也简单。
有了徐徽这个“河伯”亲自出面,将如何装神弄鬼的事情一一道来,就像是骗子亲口将自己骗人的诀窍公示于人前, 除了真的走火入魔的人,其他被骗的人也总该清醒了。
于是村民们对晏危楼破坏祭祀的仇恨直接转移到了徐徽几人身上。
而除了戳破河伯赐福的秘密, 安抚众村民之外,还有那一帮被主角截下来的小孩子, 也需要尽快安置好。
由于这些小孩都是来自小叶村上游的几个村庄,小叶村的村民与那些村庄的人较为熟悉。陆一渔便说服小叶村村长,派出村民前往那些庄子,将其他几个村子的村长或是神婆都请过来。
“陆师兄, 为何不直接让他们将那些孩子送回去?又何必再把其他村子的村长找来?这样岂不是多此一举?”
房间中,陆一渔的师弟师妹也听说了这一日一夜间发生的事, 此时两人都好奇地望着自家师兄。
“事情不是这样想的。”
面对两个师弟师妹,陆一渔很有耐心,他仔仔细细解释着自己的意图。
“只看小叶村这些人便知道,这大横山脉中的山民恐怕都对河伯深信不疑。不让他们来见识见识河伯的真面目,恐怕他们还不相信咱们的空口白话。”
“我明白陆师兄的意思了!”
小师妹眼睛一亮,率先开口。
“若是他们还相信河伯, 就算这些孩子这回被送回去了, 以后还是会有祭祀。到时没有‘河伯’派人在暗中保护船只, 只怕那些孩子都要丧命河中。”
旁边的师弟也跟着恍然大悟:“在这些山民眼中,村长和神婆就是威望最高的人,只要把他们说服,到时回去一散播消息,所有人便都信服了。”
陆一渔欣慰一笑,对师弟师妹各来了一记摸头杀:“你们说的很对。”
被师兄夸赞,两个伤号互相对视一眼,也都美滋滋地笑了起来。
下山这段时间以来,他们虽然也经历了不少事,有过几次除魔卫道的经历,但这一次在小叶村发生的事情却格外不同,哪怕两人全程没有参与,也是兴致勃勃,兴奋地讨论起来。
说了一会儿,小师妹突然问道:“对了,师兄,听你说这些都是从那装神弄鬼之徒口中听来的,怎么真正做下这好大一桩事的那位晏公子却不见踪影?”
听他提及晏危楼,陆一渔顿时无奈。他苦笑着摇了摇头:“晏兄他啊,他说这一切都与他无关,抓到的几人也任由村民们处置。他自己睡觉去了。”
说到最后一句,他的语气更是无奈了。
以往在沧海剑宗内,他陆一渔可是出了名的惫懒,除了修行之外,成日里不务正业,宗门里的正事别想找到他,倒是偷酒喝这种事情一找一个准。说到陆一渔这个名字,那些师兄师姐个个头疼。
没想到下山之后,他反倒是活成了师兄师姐们的样子,成日里替人背锅。还不如在山门里悠闲。这可真是岂有此理!
听陆一渔愤愤不平抱怨了一通,两个师弟师妹非但不同情,反倒都忍不住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
……居然能治住陆师兄,看来那位素未谋面的晏公子也是个有趣的人啊。
·
几日后,清晨。
前夜刚刚下过一场大雪,天气有些寒凉。晏危楼推门而出,便看见陆一渔正在院中练剑。
剑法刀法等诸般武艺,一般的初学者或是天资愚笨之人,往往只能死搬硬套功法上的一招一式;但稍有天资或是本身剑法已经登堂入室的修行者,却能融会贯通,不再拘泥于固定的招式。
陆一渔能在江湖上有着黄金剑的名头流传,更是凭着天资名列乾坤道图,其剑道造诣自然不浅。
即便他并未用出沧海剑宗的高明剑招,只是随心所欲施展剑法,一招一式之间却挥洒自如,似行云流水一般。
譬如流水东去、草木苏生,有种天道恒常、自然而然的意蕴。
晏危楼暗暗点头:“不差。”
他兴致一来,便忽一挥袖,地面上蓬松的积雪骤然漂浮而起,宛如漫天飘絮,在他真气牵引下浮空而舞。
“去!”
片片飞雪呼啸而去。
正在练剑的陆一渔心中警觉骤升,下一瞬便见漫天飞雪迎面而来。每一片雪花在他眼中似乎都变作了呼啸而来的虚幻之剑,锋锐的剑气切割空气,将陆一渔全身上下尽皆笼罩。
他目光一凝,神情却是镇定,不慌不忙顺势挥剑,那黄澄澄的黄金剑在阳光下闪过一道金灿灿的光。
剑光在漫天飞雪中穿梭,短短数个呼吸间便分化出了数十上百道,以至于看上去便仿佛群星骤现,诸多光芒在半空中一一闪现,将漫天飞雪尽归于无。
陆一渔收剑回鞘,洒然转身,看向晏危楼的方向,目光发亮地赞叹道:
“原以为晏兄你是个纯粹的刀客,没想到居然还有如此高明的剑道造诣。方才这一百二十片雪花中便蕴含一百二十式剑招……”
说到这里,他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就在刚刚那几个呼吸间,这一百二十式剑招,他已尽数破解。
“是吗?”
晏危楼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只摇头笑了笑,便大步走到院门前,推开了院门,神情悠然望向院外。
“……嗯?”
身后的陆一渔看着少年惬意的背影,却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
就在这时,他额头突地一凉,伸出手指摸了一摸,便看见手指上微微潮湿的水迹,隐隐还有未完全融化的残雪。
陆一渔怔在原地,好半天才吐出一口气,喃喃道:“厉害!”
他也不是蠢人,这会儿已经彻底反应过来,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
……方才晏危楼所射出的雪花根本不是一百二十片,而是一百二十一片。最后一片不知何时早已无声无息点在他眉心。而这还不是最高明的。
最高明之处在于,雪花冰凉,照理来说他应该在接触的瞬间就反应过来。但他却没有丝毫察觉,直到包裹着雪花的真气散去,才察觉其存在——若是晏危楼真有杀心,只怕方才他已经死了。
想清楚这些,陆一渔看向晏危楼的目光里多了一丝前所未有的郑重。
这位萍水相逢的少年,绝非简单人物。
当然,陆一渔也并不妄自菲薄。事实上方才两人都没有认真,更别说用出全部实力了。不过是一场游戏而已。他不会因此就认定自己一定不如对方。
这时,站在院子门口的晏危楼突然开口唤了一声:“陆兄,有人来寻你。”
陆一渔好奇地走过去:“什么人?”
然而一到门口,他就后悔了。
……自己不该有这么强烈的好奇心,也不该被某人一唤就走过来的!
出现在门口的赫然是连同小叶村在内各个村子的村长与神婆,那小女孩曼曼的外婆李阿婆更是站在最前面,脸上神色憔悴——看来得知真相的她明白是自己亲手害了孙女,也是十分懊悔。
陆一渔看见这些人就觉得头疼,顿时想起累成狗的那几日,生怕又有麻烦找上门来!这一回他学聪明了,坚决不接!
他正想溜走,村民们却齐齐弯下腰,以大礼拜道:“多谢二位公子大恩!”
陆一渔险些惊得原地跳起来,连忙摆手:“不不不,此事与我无关,我可没出什么力。大家要谢也应该感谢晏兄,是他单枪匹马,亲赴……”
“不必谢我。”晏危楼倒是很平静,只是微笑道,“我的初衷也不是为了救人,只是为了让自己痛快而已。”
他对这些村民既无好感也无恶感,去找徐徽不过是顺自己心意。若非如此,之后他也不会将其他事情都推给陆一渔去做,自己却不出面。
这些人的感激,他并不需要。
村民们都被他说的不知如何是好。李阿婆却是上前一步:“无论公子是为泄愤也好,还是痛快也罢,终究是为咱们村子除去了大害,让我这老太婆终于不再眼瞎,公子就是咱们的大恩人!”
村民们都反应了过来:“李阿婆说的对,公子就是咱们的大恩人!”
对着两人千恩万谢了一通,这些人才小心翼翼道出目的——原来,他们是想知道,那些往年作为祭品的孩子是否留下什么后遗症。像是曼曼那样的话,还有没有方法弥补。
这一点晏危楼也无可奈何,他伸手一指边上的陆一渔,果断甩锅:“陆兄来自神州圣地,或许会有办法。”
“……”被村民们眼巴巴围起来的陆一渔望着某个再次甩锅消失的背影,只能默默接下了这口锅。
“晏公子!”
院落深处,一对少男少女看见晏危楼回来,都笑着和他打了声招呼。
这几天两人的伤已经好了许多,也和晏危楼熟悉起来。以他们敏锐的五感,早已经听见了院门外发生的事情。
两人忍不住笑道,完全不顾及他们师兄的感受:“还是晏公子你有办法对付陆师兄,要是能把这个办法传回师门,以后师兄师姐们就能有样学样了。”
晏危楼却道:“与其说是我擅长对付陆兄,倒不如说是他愿意。”
以陆一渔的身份地位和实力,其实这几次被晏危楼甩锅,都可以选择置之不理。毕竟那些村民和他非亲非故,他又何必劳心劳力?只是陆一渔心中的正义感不允许他这样做而已。
晏危楼也正是看出了对方的性格特点,才会这么痛快地甩锅走人。
如此说来,两人之间倒是有些心照不宣的默契。
第78章 叹平生(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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