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帝王 第117章

作者:青色兔子 标签: 天之骄子 爽文 穿越重生

  曹昂怔怔接过信来,看过信上内容,又忍不住看向皇帝——这事情发生的实在太巧了。

  “别看朕。”刘协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有些惋惜道,“朕曾要孙权劝过他兄长的。”也不知说的是当初告诫孙策小心刺客,还是要孙策忠于汉室。

  曹昂抿着发干的嘴唇,轻声道:“吴侯孙策一死……”

  孙策的儿子还太小,兄死弟及,有孙权与伏寿夫妇在,那么东南之地也算是收归朝廷了。

  “伏寿这江东长公主的封号便算是坐实了。”刘协淡声接道。

  

第176章

  看过密信, 又连着见了几十名周边郡县的官员,刘协捏着发胀的眉心,问道:“都见完了吗?”

  曹昂道:“还有温侯吕布, 约莫要晚上赶到了。陛下明日再见吧。”

  吕布是从徐州南部赶来的,他又不像刘备, 有关羽这样的好兄弟第一时间给消息,所以来的就迟了。

  “不必, 让他到了就来见朕。”刘协习惯了今日事今日毕, 自嘲道:“皇帝又如何?从长安来到官渡,朕也不过是从一处大笼子换到了小笼子里, 本想着能沿河看看,谁知道还是终日看奏章见人。”

  曹昂笑道:“陛下想去河边哪里看看?只要不太远, 让子柏带人跟着就是。”

  刘协想了一想,又摇头道:“这会儿就算出去了,也是满脑子政务, 还是等擒住袁绍再说吧。”

  话虽如此, 君臣二人都清楚,擒住了袁绍还有刘表,擒住了刘表还有千疮百孔的中原万民, 就算身体走出了皇宫走出了大帐,那颗心仍是不得自由。

  吕布一路疾驰而来,赶到的时候天色刚刚擦黑。

  数年不见, 他面上又多了风霜痕迹,将近两米高的人, 在刘协原本的印象中,是极魁梧的,此时看来两肩微微下塌, 竟好似压了两座山在身上。

  吕布激怒之下杀了王允,逃离长安时,皇帝还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如今却已经是英挺的年轻人了。他没有那么讲究礼仪,入帐望着皇帝,忍不住鼻酸,刹那间,当初在洛阳与长安中的一幕幕又涌上心头,最后一幕是他逃离长安城前,在那个狭窄的小巷里,轿子里藏着王允的尸身,而皇帝送给他一个装满了干粮银两的小包裹。那就是他离开长安城时,带走的全部。

  “陛下。”吕布低声唤道,激动而又怅惘。

  离开了长安城,这一路逃亡,一路厮杀,一路被利用,吕布才知道外面的日子多么残酷。袁术邀请他,又推开他;袁绍用他击败黑山贼,说要表奏他为司隶校尉,却又安排人手秘密要杀了他;等最后在徐州落了脚,又不得不与曹操等人开战,且连年的旱灾与蝗灾,叫他有时候都无法填饱手下士卒的肚子。

  只是管理徐州南部就如此艰难,吕布简直不敢相信长安城小皇帝的日子。他偶尔念及长安时,总觉得小皇帝恐怕支撑不下来的。可是没想到一年过去,两年过去,长安坚如磐石;三五年过去后,皇帝亲临兖州,竟一举击败了袁绍大军,眼看着便要收复帝国东部。

  得到皇帝的准确消息,收到皇帝征讨袁绍的檄文后,吕布连夜赶来觐见,心中五味杂陈。

  “奉先师父。”刘协含笑道:“别来无恙。”

  伴着这一句熟悉又陌生的“奉先师父”,吕布想起当初在皇宫中,教皇帝骑射的日子来,未央宫中的春与夏,濯龙园里一圈又一圈的练习,盛夏湖畔的垂柳与一队队屏息凝气的宫人,还有彼时尚未亲政的小皇帝。设若他当日没有激怒之下杀死王允,仍旧留在皇帝身边,至于今日,总要比现下风光尊荣的。

  “臣惭愧。”吕布虎目含泪,“这些年未能守护在陛下身边。”

  刘协走到他身边,笑道:“奉先为何悲戚?朕如今不是很好吗?”他大略能猜到吕布的心情,顿了一顿,又笑问道:“可是在外面受了什么委屈?”便示意他坐下来说话。

  吕布也真不拿自己当外人,当即坐下来,絮絮讲述自己这些年来的经历,如何辗转到了徐州,如何与曹操、刘备等人斗智斗勇,“这话就是当着陛下我也要说,刘备那大耳贼当真不是东西。去岁我拿出仅剩的一批金子,派人去河内郡买马,结果人还没走出徐州,就给刘备的人抄掠去了。我派人去讨要,那刘备只是抵死不认,当真气煞我也。若不是有陛下的信,我带兵去袭扰袁术,抽不开身,去岁便要与刘备一场大战。”

  这等兵荒马乱的时节,大家都缺粮缺钱,军队之间互相抄掠是常有的事情,就是一个集团底下的不同将领还有分配不均引起的内斗,更何况是刘备与吕布这等情况。

  刘协跟人精打交道多了,乍然见了吕布这样的“憨人”,听他说话倒是别有野趣,此时全当是听故事,时不时问上一两句。

  吕布的憨是相对于杨彪、曹操等人而言,他可并不是真的憨,只是他的小心思太直白,又道:“臣的女儿险些给袁术的使节韩胤拐走,幸好臣察觉及时,亲自带兵去追,这才追回女儿来。”他话虽如此,但韩胤一个使节,若不是经过他点头,如何能把他女儿拐走?分明是当时他自己动了心思,送出女儿后一想又觉得不妥,不愿意公然站边袁术,与朝廷为敌,这才亡羊补牢。

  刘协听到这一段,挑眉有所怀疑,却仍是点头笑道:“奉先忠君爱国之心,朕是深知的。”

  吕布没有那份察言观色的能力,一通说下来,见皇帝始终含笑点头、态度亲切,便觉得皇帝仍如从前一般信任自己,也就渐渐放松下来,露出了此来的真实意图,“臣在徐州已经营多年,与周边这些乱贼都几次交手,鲜有败绩。纵有不得不退避之时,也都是因为粮草短缺的缘故。”他当初还在袁术二十万斛大米的诱惑下,发兵下邳,攻打刘备,“况且臣的忠心,陛下是清楚的;臣与陛下这么些年来的情谊,也不是刘备等人所能比的。陛下此战告捷之后,想必也不能久留于兖州,东边还是需要像臣这样的人来为陛下守护……”

  刘协闻弦音而知雅乐,不禁与曹昂对视一眼,忍笑道:“奉先的意思是说……”

  吕布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见皇帝似乎领会到了他的意思,有些急切得倾向皇帝侧坐,道:“陛下,徐州与其三面,只有臣对陛下最忠心,也只有臣能保徐州不受乱贼侵扰。只是徐州刺史之职,一直悬而未决,因此那刘备来屡次来与臣相争……”

  吕布想要徐州刺史的位子。如今他据有徐州之南,刘备据有徐州之北,以淮阴为界,若以实控面积而论,那还是刘备多些。这几年来,吕布与刘备也是屡次交手了,虽然的确如同吕布所说,多半都是他打赢了;但刘备总有绝处逢生的机缘,往袁绍、曹操等人军中转一圈,便又带了兵马回来,着实把吕布恶心坏了。

  从前大家各自为战,你争我夺也就算了;但现下皇帝亲临兖州,又重挫了袁军,眼看着就要控制帝国东部。一旦朝廷的势力蔓延至此,那徐州的归属,就要看皇帝的意思了。吕布虽然善战,却也不会自大到要以一己之力与朝廷抗衡,既然打不过不如就加入其中,又与皇帝有过师生之谊,比之刘备是大有优势的。因此吕布匆匆赶来,生怕在他之前,刘备先下手为强了。

  这就是吕布比之刘备,不够聪明的地方。

  同样占据了徐州的部分地盘,刘备难道就不想要徐州刺史之职吗?但他明白,说出口的讨要是蠢笨的。所以他丝毫不提官职地盘这些事情,只求能去劝降袁谭,为朝廷出力。但只要他这件事情做成了,皇帝难道还会亏待他吗?

  “奉先想做徐州刺史,”刘协淡笑道:“此事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

  吕布一愣,“此话怎讲?”

  “那刘备为朕做了一件大事,功劳不小。他若是也开口讨要徐州刺史之职,朕当如何回绝?”

  “他如何能与臣相争?”吕布不屑道:“臣诛杀董贼之时,他尚且不知在何处谋生呢!”

  刘协眉目一冷,慢悠悠道:“那都是从前旧事了……”

  吕布还要辱骂刘备,看到皇帝神色,到底在外面这些年,比从前进益了些,想起皇帝少年时偶露的锋芒,此时更不敢放肆。

  他咽了口唾沫,把那些话憋回去,道:“刘备能做为陛下做什么大事?难道臣做不到吗?”照他想来,眼前最大的事儿无非就是袁绍了,如今袁绍败退,锐气被挫,又有马超与曹操领兵追击甚急,已是插翅难飞。他自己手下多轻骑兵,若趁夜渡河,追赶而去,未必便落在人后,因起身昂然道:“陛下且等着,臣为您取袁绍首级来!”

  “那朕就等奉先的捷报了。”刘协含笑点头,目送他阔步走出大帐。

  曹昂此时才开口,轻声笑道:“陛下待温侯宽和。”皇帝年岁渐长,积威日重,便是朝中大员如尚书令杨彪之列,觐见之时都是字斟句酌,生恐见罪。

  “宽和吗?”刘协似乎并不这么认为。

  曹昂点头,道:“到底做过陛下的师父,宽和些也合宜。”

  “他不是朕的师父,而是朕的鲶鱼。”

  “鲶鱼?”

  刘协轻轻笑起来,“一盆鱼中放入一条不得章法、乱窜乱跳的鲶鱼,所有鱼都会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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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袁绍这-败狼狈, 逃离仓促,自己活命已经不易,更顾不上身边的谋士等人。

  因此如沮授这等智计百出的谋士、陈琳这等名扬四海的文士, 都沦为俘虏,如今被拘在官渡大营中吃牢饭。其中有愿意归降朝廷的, 便都被放出去,另外看押, 等待上面的指示, 或是给他们寻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做,或是将他们运回洛阳或是长安。但其中也有不愿归降的, 比如沮授就是其中之-。

  真实历史上,沮授被曹操俘虏后, 也是坚持不肯归顺,还要找机会跑回去找袁绍,最终逼得曹操杀了他。

  如果说那还是因为瞧不起曹操的缘故, 但此时皇帝就在官渡, 沮授仍是不肯为朝廷所用,其中意思就值得玩味了。

  曹昂向皇帝汇报了此事,又道:“他莫不是担心不得重用?”沮授给袁绍提过的几次计谋, 曹昂也有所耳闻,只是袁绍每次都选择了另一种错误答案。按道理来说,沮授提出来的这些计谋, 但凡袁绍能够采纳一条,那沮授都能因之名垂千古。然而无奈跟错了人。此前沮授在袁军中是监军, 后来虽然被袁绍分权,那也是能典一军的人物,若是此时归顺了朝廷, 肯定是没有在袁军中的待遇了。

  “沮授虽然做了阶下囚,但他可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刘协慢悠悠道:“他们一族在冀州也算是大宗族了,兄弟子女都在故地。他的儿子沮鹄不还在邺城陪着袁绍那小儿子袁尚吗?旁人被俘虏了愿意投诚,是因为看出了大势所趋。沮授不肯投诚,却是因为太了解袁绍了。以袁绍睚眦必报的个性,若沮授敢降,袁绍便敢杀他全家。”

  曹昂设身处地一想,不禁为沮授叹息。

  “再深一层来讲,沮授乃大宗族出身,与袁绍利益根本上是一致的。-旦他辅佐袁绍做了皇帝,政令之下,便如当初光武帝得势,左辅右弼,云台二十八将,个个都是豪族出身,在其治下,这些大地主大豪族的日子,自然是越发得意的。”刘协早看得透彻,“朕在长安杀豪族,推屯田制,种种措施,都是要打压他们。沮授不会不明白这-点。所以说于公于私,沮授都不会就这么归降朝廷的。”

  曹昂顺着皇帝的思路想去,又忆起那夜济水江上皇帝的惊世之语,隐约能看到皇帝对未来宏大的构想,可是此路奇险,不禁更为皇帝担忧,想得深了,眉毛不禁皱起来,颇有几分愁眉不展之感。

  刘协见状,笑道:“人各有命,不值得为沮授花这么多心思。他自己选的路,便由着他去走。”他故意换了话题,“这些人降不降朕又有什么要紧?只要袁绍的儿子里有-个肯归顺朝廷,那就尽够了。”

  而正为皇帝的招降事业添砖加瓦的刘备,这会儿刚刚与袁谭接上头。

  袁绍这-场大败后,仓皇渡河北逃,保住性命后,得知朝廷追兵在后,立时又召集兵马,要在黄河北岸的重要渡口仓亭津,再与朝廷大战-场。只不过这-次形势倒转,袁绍从攻方变成了守方。虽然官渡一战,袁绍大败,损失了八万士卒与辎重粮草无数。但对于袁绍来说,坐拥全天下最富庶的冀州,这次的损失虽然巨大却并非不可承受。

  “父亲何必这样着急。”袁谭有话不敢对着袁绍明说,只能私下对谋士郭图等人道:“若是假以时日,拖到如今还在观望的刘表、韩遂等人都出手,我们的情况不是会好很多吗?我们的军士也能有时间休憩喘息。”

  但是这话袁谭固然不敢对父亲说,谋士郭图等人也不敢对袁绍说了——因为上-个耿直进言的谋士田丰,先是在大战前被下了狱,又在袁绍兵败后被杀了。

  此时的袁绍就像是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要靠着这-把赢过来翻盘。他命令长子袁谭输送青州兵马,外甥高干输送并州兵马,又有大将蒋义渠送来的兵马,共计将近二十万大军,蚁聚于仓亭津,只等着朝廷兵马追上来开战。

  这日袁绍醒来,便觉胸闷不适,咳嗽时痰中见血,自己望见,不觉愣住了。医工来看过,说是因为他近来太过劳累又急火攻心的缘故。

  医工说得乃是实情,袁绍这病不只是从劳累上面来的,兵败郁结是一方面,朝廷发布的檄文又是另一方面。朝廷檄文中丝毫没给他留情面,蔡邕好文采,将他骂了个狗血喷头,又指出了当初下毒暗害皇帝之事。袁绍是脸上挂不住,身体也撑不住,这两天还思量着要怎么把刘寿的事情给抖搂出来才最解恨,几番下来,至于咳血。

  袁绍屏退医工,自己独坐沉思,如今大敌压境,他太过劳累,难免会有病痛之时,这时候若有-位能稳定军心的继承人是很必要的。

  这些年来,袁绍心里也曾经考虑过,按道理该立长子袁谭,但他觉得幼子袁尚最像自己,私心里是更中意袁尚的。况且还有-层原因,袁绍虽然知道自己病了,但绝对不会想着这病能要了他的命,若立袁谭,子状父未老,就是给他自己造了-个威胁。如此看来,年幼的袁尚就更合适了。也许身边那些谋士,有善于察言观色的,能摸到他的几分心事。不管他心里怎么想,从前至少从未在嘴上说过。

  这次,袁绍召集了身边的重要谋士审配、逢纪、辛评、郭图等人,稍微透露了-点自己的意思,“我的第三子尚,虽然年少,但相貌堂堂,又能礼贤下士,待我百年之后,似乎可以继承我的事业,不知诸君意下如何?”

  这些人中,审配和逢纪是拥立袁尚的人,而辛评和郭图则是拥立袁谭的人,双方各为其主,-时争辩不休。

  袁绍又是听得头痛不已,摆手终止了这次会谈。

  但是消息就这样散布开来。

  比起他这个长子来,父亲更中意幼弟,这让袁谭倍感心烦意乱。

  “将军,豫州牧来信。”

  袁谭犹豫了-瞬,接过信来。在此之前,刘备已经送了三封信给他,极力劝他归降朝廷。袁谭最初觉得惊愕,刘备怎么会想到劝他投降?他可是袁绍的儿子。因此他看过之后,并没有给刘备回信,只是把那三封来信都烧毁了,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此刻袁谭拆开信封,却见刘备约他是夜子时会面于东郡。

  如今袁军驻扎在仓亭津,朝廷大军已经渡河聚集于濮水,东郡位于两地之间偏西的位置,更近于朝廷的兵马。

  袁谭蹙眉将那封信在火烛上点燃,望着腾起的火光,想到从郭图等人处听到的消息,更觉心烦意乱。

  也许应该去见-见,他当然不会投降朝廷,但如果能拉拢刘备,异日也是一股助力。

  袁谭与刘备相交有数年,知道刘备仁厚,倒不怀疑刘备要趁机暗害他。他这样想着,是夜单骑而出,至于东郡江畔。

  刘备早已在焦急等待,夜色中见了袁谭,忙上前携手,亲热道:“显思(袁谭字)别来无恙,快随我来。”

  江上-叶小舟,撑船人乃是关羽。

  “玄德兄这是要带我去何处?”袁谭不肯上船,过江便是朝廷大军,他除非是疯了才会跟着刘备渡江,“信中说有机要之事,非见面详谈方可,如今我已来了,玄德兄请讲。”

  刘备仍是握着他的手不放,低声道:“是陛下要见你。”

  “什么?”袁谭这下是真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