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帝王 第119章

作者:青色兔子 标签: 天之骄子 爽文 穿越重生

  曹丕想了一想,道:“臣愿追随长兄,为陛下出力。”

  刘协看一眼曹昂,含笑道:“要做你长兄这样的人物,可要勤学苦练,课业武艺,什么都不能落下。”他说到这里,又想起丁夫人来,曹昂能出落得如此人才,当年丁夫人抚育栽培一定是耗费了巨大心血的。

  刘协又转向曹彰,笑问道:“你呢?也要读书习武吗?”

  曹彰一听“读书”便皱起眉头来,忙道:“我不要读书。”话一出口,觉出不妥来,闷闷道:“我一看书就头疼。”

  刘协大笑,对曹昂道:“这不是你的弟弟,竟是子柏(淳于阳字)的弟弟。”又问道,“那你不读书,以后是要做什么?”

  曹彰便挺胸道:“我要做大将军,披坚执锐,临危不惧,身先士卒,赏罚分明!”他显然不是当下才有的志向,这一堆四个字的成语早在他肚子里转了不知多久了。

  众人又都大笑起来,连原本有些忐忑的曹丕也笑了。

  刘协勉励了他们几句,又叫人上果盘给两人吃,见曹丕尤爱蒲桃,便从自己案几上拎了两串添给他。

  一时曹丕与曹彰出得帐来,曹丕舒了口气,对弟弟轻声道:“没想到陛下这样平易近人。”他想到方才帐中与皇帝的几句对谈,又想起悄悄看到的皇帝模样,原来长兄跟随在皇帝身边,每日过得是这样的生活。方才在帐中被问起时,他说要追随长兄,原不过是临时动念,此时却仿佛真有了奋斗的方向。若过得几年,他真能够侍奉于陛下左右,那当真是……再好不过了。

  曹昂目送两个弟弟离开,一回头就看到皇帝直往自己脸上看,不禁有些奇怪,笑问道:“臣脸上有什么?”

  刘协笑道:“这么看来,子脩原是你们一族相貌最佳的。”

  曹昂面色古怪,一开始还当陛下是故意调侃,后来发现陛下是认真的。

  “你那两个弟弟都不及你。”刘协很肯定。

  曹昂摇头笑道:“只是臣在陛下身边久了,陛下看着更顺眼些而已。”

  他的生母早亡,但姿容想来是难与父亲后来这位卞夫人相提并论的。两个弟弟中,曹彰倒也罢了,曹丕清秀,若以容貌而论,实是在他之上的。

  刘协很坚持自己的审美,用一种“真拿你没办法”的语气含笑说道:“子脩向来谦逊。”

  曹昂微微一愣,大约能够拼凑出自己在皇帝心中的形象,忽然一阵咳意上涌,忙道:“请容臣退下更衣。”

  刘协只当他面皮薄,不经夸,笑着点头应允。

  曹昂快步退出,一出大帐便以绢帕捂口,仍憋着忍住,直走到帐中听不到的地方,这才闷声大咳,半响,止住咳嗽,叠起绢帕,掩去里面的血迹,从外面乍看上去仍是洁白如新。他手法熟练,反应迅速,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曹昂收好藏好的绢帕,之所以避出来,只因陛下政务繁忙,这等事情实在不必惊动陛下。况且陛下已是设计袁谭,去为他探寻解毒良药了……

  而袁谭昨夜从皇帝大帐中离开,回到仓亭津袁军之中,从原本的心烦意乱,变成了心神不宁。

  就在这种情况下,袁军与朝廷军在仓亭的第一场作战展开了。

  这次袁军领兵的乃是袁绍的外甥高干,同时还有袁谭。只是没想到遭逢了吕布的骑兵阵,又有马超、淳于阳各领两万人马包抄。

  袁谭本就心思不在打仗上面,稀里糊涂便败逃回去。而高干更是受了伤。

  袁谭得到高干受伤的消息,在回大营的路上,心中又是一沉。父亲会派他与高干领兵出战,本来就是军中已无多少可用将领的表现,最后只能用本家的亲眷,如今高干受了伤,听说父亲还要把在幽州驻守的二弟袁熙传唤回来。如今他离开了青州,高干离开了并州,袁熙若再离开了幽州,那原本的四州之中,就有三州失去了话事人,时间一长,肯定要生乱的。忽然之间,皇帝的身影又浮现在他眼前,鬼魅一般,叫他想起那一晚皇帝赐给他的东西。

  他没有丢掉,既然是厉害的毒物,也许哪一日……真的能派上用场呢?

  因高干受伤,所以袁谭殿后,他回到大营中,来到父亲帐中时,见父亲在上首,而众谋士四坐其下,帐内没有人说话,气氛很是端凝。败仗之后,这样的气氛是难免的,袁谭并没有多想。

  袁谭上前一步,就见上首的父亲忽然恶狠狠冲他瞪来。

  袁谭一惊,竟觉心惊肉跳,还没想明白,就听父亲怒道:“给我拿下这逆子!”

  许多甲兵涌进来,将他按在地下。

  袁谭仓皇四顾。

  袁绍按着青筋跳动的太阳穴,只觉一颗脑袋仿佛要爆裂开来,嘶声怒道:“万万没想到,叛徒竟是我的儿子!”

  袁谭叫道:“父亲,儿子冤枉!这话从何说起?”

  袁绍头痛欲裂,伸手点一点坐在下首的审配,示意审配代他来说。

  审配起身,他素来是支持袁尚的,此时幽幽道:“大公子,主公与你乃是亲父子。你怎么会与豫州牧刘备勾结,想要领兵叛逃,投降朝廷呢?你手下的亲兵已是招了,那豫州牧刘备给你写了三封信,前几日又约你在东郡相见。你虽然烧了刘备写来的信,你写的回信却没能送出,而是来到了主公手中……”

  袁谭大怒,道:“你血口喷人!我根本没有写过回信!”他这样回答,恰如承认了刘备的确曾写信劝降于他。

  袁绍收到的信件,虽的确是长子笔迹,但他内心深处还是不愿相信的,此时却更无怀疑,冷笑道:“你果然是与朝廷有苟且。”

  审配又道:“大公子,就算主公属意的继承人不是你,你也不该行此悖逆之举……” 乍听仿佛是解劝,实则是在火上浇油。

  袁谭又望向与他一派的谋士郭图等人,却见郭图等人都避开他的目光,不敢出言搭救。

  袁谭一颗心直坠下去,情知只能自救,不敢说曾见了皇帝还接了毒物等事,只连声道:“父亲!父亲!儿子绝无背叛之心!那刘玄德从前曾举荐儿子为茂才,儿子承他的情,这您是知道的。因此他写信来时,儿子便都接了来看,他的确是劝说儿子投降,但儿子如何能做这等事?只置之不理,想着既然儿子不理会,更不必告诉父亲,叫父亲无谓烦心。是儿子糊涂!前几日他又来信,说有机密之事要与儿子商讨。儿子本来不愿意去的,但想到父亲为战况日夜悬心,私心里想着,若是能从刘玄德口中套出朝廷用兵之法,岂不是能为父亲分忧?因此儿子这才甘冒奇险,单骑而出。只是到了东郡之后,刘玄德仍是一味劝说儿子投降,又要儿子上船随他过河。儿子若果真有背叛之心,如何还会回来?父亲!便是在坐诸人都背叛了您,儿子也不会背叛您呐!”他喊得声嘶力竭,终于感动了自己,滚下热泪来。

  可惜感动不了他的父亲。

  袁绍坐在上首,撑着胀痛的头,研判得盯着他泪流满面的长子,发觉自己这一刻除了头痛,什么都判断不出来,疲惫而沉重道:“押下去,在侧帐关起来。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许见他。”

  袁谭在侧帐中被关了整整七天,什么都做不了,他出不去,别人也进不来,只能躺在帐中,听着或远或近的脚步声与模糊的交谈声,才想着外面可能的战况,忐忑而焦灼得等待着来自父亲的最终判决。他想,自己这次被关押起来,所用的物品定然会被搜查的,不禁有些庆幸提前藏好了毒物,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若是搜出这样一瓶毒物来,那他更是百口莫辩了。他也猜测过,究竟是从什么地方走漏了风声,当然还是审配等人最可恶,为了扶袁尚上位,什么下三滥的手段都使得出来。

  终于到了第八日,帘幕半开,推进来的不是食物,而是谋士郭图走了进来。

  袁谭一跃而起,叫道:“父亲肯见我了?”

  郭图眉间是深切的忧虑,他闪身进来,点头又摇头,道:“主公的确是要见你。”

  袁谭露出喜色,忙就要跟他走,道:“这是一场误会,我向父亲解释清楚。”

  郭图伸手拦住他,望着他,轻声而严肃道:“主公要见你,却是要杀你。”

  作者有话要说:肥肥的三更。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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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章

  “父亲要杀我?”袁谭惊怔之下, 大脑一片空白,望着郭图,喃喃道:“父亲要杀我?他为何要杀我?”

  郭图压低声音道:“大公子镇定些。”

  “定然是审配等奸贼蒙蔽了父亲!父亲信了他们的鬼话。让我去见父亲, 解释清楚!”袁谭情绪激动起来,“父亲怎么会杀我?”他仍是不愿相信。

  郭图素来支持袁谭, 跟袁谭是一根线绳上的蚂蚱,若袁谭一死, 审配等人扶袁尚上位, 他也不会有好下场,因此拉着袁谭往里面走了几步, 低声道:“大公子快想想自救之法吧!”

  袁谭反拉了郭图,死死盯着郭图的眼睛, 问道:“父亲要杀我,你如何知晓?父亲已经宣告众人了吗?”

  郭图道:“真到那个地位,我如何还能来见大公子?此事是冯芳告诉我的。”

  “冯芳?”

  冯芳, 与淳于琼、曹操一般, 都是当初西园八校尉之一,当初奉命送了儿子冯玉入宫,但他本人却追随袁绍东出, 又最终来到益州。冯芳善于钻营,在洛阳做了大宦官曹节的女婿,等到来了冀州, 因为有儿子被扣在了宫中,冯芳担心自己不能取信于袁绍, 于是将自己庶出的一位貌美女儿献给袁绍为小妾。袁绍倒也颇为宠爱这位冯氏小妾,外出时后妻刘氏留守邺城,便时常将这冯氏小妾带在身边。

  冯芳的消息, 自然就从他这位得宠的女儿口中而来。

  郭图解释道:“从前我帮过冯芳两次,他承我的情,因此从他女儿那里得了消息,便悄悄来告诉了我。”又道:“况且他这人灵变,是四处下注的,儿子冯玉在皇帝身边侍奉多年,他本人在我军之中,既与我有交情,又与审配等人和睦,但若主公问起来,却是从来不站边的。如今袁尚身边有审配等人把持着,他再凑上去也没意思,如今透出这消息来给咱们,也是向大公子示好之意。”

  袁谭心乱如麻,苦笑道:“我既是将死之人,他示好于我,又有什么益处?”

  郭图忙道:“大公子既然知道了这消息,难道不能避祸吗?”

  袁谭颇有些心灰意冷,坐倒在地,颓然道:“我的性命是父亲给的,他若要,拿去便是。”

  郭图见状,踱步转了半圈,回身道:“大公子难道就不想知道,主公为何要杀你?”

  袁谭道:“不过就是审配等人诬陷于我,父亲不能辨明真伪。”

  郭图摇头,道:“我原本不想说的。大公子可知道,这七日之中,外面都发生了何事?我军与朝廷交战,互有胜负,军中将领多已负伤。主公日夜操劳,病情又加重了。审配等人便趁机进言,要主公将刘氏与袁尚接来仓亭津……”

  “他们母子来了?”袁谭终于有了一点颓然之外的情绪。

  郭图又道:“主公担心自己身体不能支撑,因此已经决意要扶袁尚为继承人。刘氏在他面前哭求,又有审配等人在旁边吹风,担心你年长势大,到时候反而要夺了袁尚的权柄。主公原本是不忍心的,如今为了给袁尚铺路,却也顾不得了,只能先铲除了你……”

  袁谭冷笑出声,道:“原来父亲不是信了审配的谎话,而是为了给我那好三弟铺路。”他含泪道:“难道我就不是父亲的儿子了吗?父母之心,怎能如此偏颇?”

  郭图让他在悲愤的情绪里沉浸了片刻,才开口道:“大公子,为今之计,只能先送你出去……”

  “出去?到哪里去?”袁谭满心凄凉,压住哽咽,低声道:“公则(郭图字),你不用怕我伤心,为我父亲隐瞒,且将你知道的,一一道来。我那好父亲,究竟要如何杀我。”

  郭图道:“据冯芳所说,他从冯氏那里听来的消息,刘氏与审配等人劝主公尽早动手。原本审配是要来做这事儿的,但主公说到底与你父子一场,要亲自见一见你,再送你上路。大约就在这一二日,只要主公传召,便是要取大公子性命了。”

  袁谭静静听着,虽然明明事关自己的生死,却仿佛在听别人的故事,有种荒诞不经的感觉。

  他又想起那一夜官渡大营中皇帝的话来,鬼魅一般蛊惑人心。

  “带上吧。”皇帝说着,将那一只小巧的黑色瓷瓶系在他腰间,“兴许用得到呢。”

  袁谭终于开口,声音微微嘶哑,“我有一种毒物。”

  郭图既然敢冒险来救他,便是值得信任的。

  袁谭告诉了他自己□□的地方。

  郭图轻声道:“我可以为大公子取来,只不知这东西,大公子是要自己用还是要……”

  袁谭看他一眼,轻声道:“活着虽说无趣,可父亲既是为了三弟要取我性命,我却也不能甘心。”如果袁绍是听信了谗言,误以为他背叛了袁氏,通敌于朝廷,而要杀他,他虽然伤心,可兴许也就不会反抗了,甚至会有一丝隐秘的快意,待到他死后多年,沉冤昭雪那一日,父亲会后悔吗?可是此刻得知父亲并不是误解了他,而是为了巩固未来袁尚的统治,要提前拔掉他这颗毒瘤,这就叫他悲愤之下,要拼死一搏了。

  这一夜,袁谭在侧帐中辗转反侧,不能安眠,睁着干涩的眼睛,直到天明,果然如郭图所说,主帐来人传召。

  父亲要亲自送他上路了。

  袁谭在甲兵押送下,来到主帐内。

  天色尚早,袁绍仍半躺着,披了一件外袍,榻边案几上隔着一盏热气腾腾的药汁。爱妾冯氏正在一旁低声劝慰,“这药要趁热用,妾身服侍您……”

  袁绍有些不耐烦,见长子来到,挥手示意闲杂人等都退下。

  一时帐内只剩了父子二人。

  当日事发之时,袁绍正是病痛发作,头痛欲裂,无心处理袁谭,只将人押下去,如今吃了七八日苦药,身体恢复了些,也不再头痛了,也想明白了,大敌当前,不管袁谭的事情是真是假,都要照着假的来办理,决不能在这时候内部生乱。他自认为了解这个长子,因过继了出去,在他面前一向谨慎小心,这几日恐怕也吓得不轻,因此便打算将人放出来勉励几句。

  “显思(袁谭字)这几日受苦了。”袁绍一面说着,一面坐起来穿衣。

  袁谭心里有计划,忙道:“儿子为父亲奉药。”

  袁绍微微有些意外,长子从前见了他总是有些畏惧,鲜少这样主动表示亲近,可见是得了教训。他这次传唤袁谭过来,本意是为了安抚,当然不会拒绝袁谭主动的亲近,便点头应允了。

  袁谭上前,侧身背对着榻上的袁绍,帐中在没有第三人能看到他手上动作。

  “显思,你这次受了惊吓,为父心中都有数。”袁绍分外和煦道:“为父这一病,立继承人之事就闹得沸沸扬扬。审配那些人,好似巴不得我这就死了一般。”

  袁谭以汤匙搅动药汁,看着那淡墨色的毒汁混入其中,几乎不能辨认,没料到父亲会说出这样的话,手上动作一顿。

  袁绍又道:“你不要听了外面的风雨,而有自疑之心。你是我的儿子,我是你的父亲,人伦之情,岂是些许流言所能阻隔的?”

  袁谭听了父亲这些话,竟然倍觉酸楚与讽刺,越发笃定父亲果然是要杀他。在他二十多年的生命里,父亲从未对他有过此刻这般的温和慈爱,如果不是将要杀他,又为何会突然温情脉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