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梵砂
他伸起一支胳膊，用小臂挡住了自己的眼睛。
那一刻，周焯也不知道自己是该心疼他，还是心疼自己。
又或者，他们都只是茫茫命运洪流之中，不堪一击的碎石尘埃罢了。
但他却偏要勉强����“我答应让你死了吗？”周焯的神色很冷，“你欠不欠这个帝国，你自己说了算，和我无关。但你欠我的，你一定要还。”
“你不想说的，我不会逼你，但我会一直等到你说的那一天。”
“如果我恨你，就不会继续照着你的安排去做。”
“如果我杀了你，我就会一起去死。”
“到时候，你再找谁来完成你的‘遗愿’？”
周焯走到姜烁身边，缓慢而坚定的握住了他的手腕，把他拉了起来。
“你到底中了什么蛊，又或者姜衡的身世，这两者，总有一条今天你该和我说明白。”周焯的语气并不急促，但却十分坚持，势必要解开自己心中的疑窦。
而姜烁深深闭了闭眼。
事情走到如今这一步，这是他全然没有料想到的。
原本他以为，周焯知道的越少越好，恨着他，甚至如果能把对他的恨化作对帝国的恨，那么也许一切就会按照他预想的轨道继续发展下去，直到世家内斗伤尽了元气，直到民众觉醒。
但他却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布置着留在最后保底的后手����姜衡，却反倒成了最大的变数，还直接将他的部分计划给直挺挺的抖落了出来。
如今姜家也好，皇族也罢，在这么多年的折腾下实在势单力薄，无以为继，若是真的想要一搏，不借助周焯的力量几乎不可能完成。
闭了闭眼，姜烁眼中闪过了一抹无奈和一丝决绝。
“盲区也好，惯性思维也罢。我是真的从未怀疑过陆家……但，如果陆家真的和夏家有勾连的话，我大概就能想明白曾经我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了����我究竟，是怎么中蛊的。”
时间还要往前推到二十年前。
那时候姜烁还未即位，日子过得相当惬意轻松，反倒是已经开始接手处理家族事务的姜衡更忙碌些。
作为未来国君的唯一继承人，除了星海修炼，姜烁最重要的功课自然就是治国理政。从幼时起，他父皇那张总是写满了疲惫的脸上，就很少露出笑容。
但姜烁永远都记得，当父亲说起“改革在即”，也许很快就会成功，能把帝国废除还给人民当家做主的时候，脸上那种灿烂的，发自真心的笑容。
小小的姜烁总是在想，也许这就是这个世界上能发生的最好的事情了吧。
如果父亲成功，他就不必成为下一任的帝王，可以不学那些他从来就不曾喜欢过的治国理政的知识，而是可以放肆的离开皇宫，去到外面的大千世界。
然而就在即将宣布推行改革的前夕，姜烁的父皇却忽而暴毙了。
皇宫里的所有医生检查过，都只说是操劳过度猝死，举国上下都沉入到了一片哀痛的气氛之中，还未推行的改革计划也就此流产。
帝国不能一日无君，因此姜烁就这样被迫当上了少年皇帝。
那时他的老师正是当时的宋家家主，现任宋家家主宋成弘的父亲，宋斩。
然而或许是姜烁父皇的突然离世刺激了这位老先生，他对姜烁的教导一下子变得更加激进而严苛起来，尤其将那被姜烁父皇偷偷藏起来，视若珍宝的改革内容大加批评，要求姜烁做个行霸道之术的帝王。
“我那时候没有意识到他的不对劲。”姜烁摇了摇头，“但我也一直都没有想明白，他是怎么把蛊下到我身上的。因为据我后来所知，下蛊并非是想象中的那么容易，要么是被种蛊的人，要心甘情愿的服下蛊虫，要么就是需把被种蛊的人绑起来，进行‘炼蛊’。”
“我断然不可能心甘情愿服蛊，更没有被他绑去‘炼蛊’……而父皇遇害后，我凡事都是千万小心，入口的东西更是要三筛四查……如今想想，如果那蛊是陆凡亮给我的，我倒真有可能在无知无觉时就服下的蛊。”
而那，便是一切噩梦的开始。
“我服下的是子蛊，母蛊在宋斩自己的身上。”尽管如今回忆起那段日子仍旧会令姜烁感到痛苦不堪，但他已经可以承受和面对了。
“这是一种很特殊的蛊虫，会源源不断的啃食我的星海，并将我的星海之力变成生命力，过渡给那个老东西。所以只要我还活着，我还有修为，我就永远是他的补药。但这母子蛊的联系……却是一旦他死亡，我也会跟着死亡。”
看到周焯不可置信的表情，姜烁苦笑一声，“一开始我也不信……所以在他得意洋洋来找我炫耀的时候，直接给了他一击。我用了绝对可以直接将他击杀的星海之力，然而他活着，活的好好的，我的修为却从星海九层掉到了八层。而现如今……虽然我看上去还有星海八层的修为，但实际上都是花架子罢了，我的实际修为现在若真要对战，恐怕撑不起星海五层。”
“所以我才说，我时间不多了。”
“等到我星海完全枯竭的那一天，宋斩一定会想办法让世人皆知，我这皇位，一定就坐不稳了，而帝国……”
“我们会有办法的。”周焯心中满是苦涩，一把拥住了姜烁，“你信我，会有办法的，我来想办法，但是你欠我的，也得还，所以你不许死，听到了吗？！”
没人知道陛下与元帅最后是怎么达成一致的。
总之，人人都不想参与的三军联合演习，变成了各家都可以捞到好处的联合秘境探险。
在陛下与世家们再度达成微妙的平衡，并且都认为自己能从这场联合秘境探险之中得到好处之后，帝国中心的这场风暴，似乎缓缓平息下来，走向消弭。
外部危机解除，甚至还凭空多出了不少好处，内部利益再分配虽然总有些人会感到不满，但好歹也算是美人都能吃上一口，算是归于了暂时的宁静。
然而真正处在风暴中心的人却都知道����新的风暴正在酝酿。
作者有话要说： 我太难了--熬到四点终于写完了一看待高审无法修改这什么人间疾苦……
第115章 暗涌
宋府,午后宁静。
然而兄妹四人商讨的屋子里，气氛却仍旧凝重。
没有充足的线索，陆风华的事情便很难探讨出一个结果来。
因此宋傲只得拜托宋呈帮他找些详尽的资料来，看看之后能不能再找机会做更深入的调查,而屋内几人的话题则转向了这段时间以来各自的进展。
“我在星耀军中仔细的核对检查过了。”宋凌的表情郑重,“但蛊这种东西，本来就没有批量的检查手段,再加上本性十分隐蔽,虽然我已经有了几个怀疑的对象，但还没有机会从他们身上验证。”
“不过,”宋凌说着又扬起一个笑容，“这些日子以来，我修为进展很快,或许今年就能突破星海七层。若能赶上下一次的整体军衔调整,说不定可以晋升中校。有了更高的权限和层级，想来也会更加方便我的调查。”
宋呈则首：“科研院这边倒是没有什么动静,我也仔细想过，老头子一直沉迷于蛊术,也许在他心目之中,能精准的用来控制人的蛊术,比我们研究的科学技术更有价值。”
“我猜他不屑于在科研院下手,而且目前的情况大致上也是如此。”宋呈摊了摊手,“目前来看，我们最大的困境依然还是来自于蛊，如果真有你说的，能够控制蛊虫的方法……”
“我可没有被允许参与调查。”宋祥颇有些不满的哼了几声，“不过我把妈妈照顾的很好。”
谈到母亲,宋祥的表情也跟着变得温柔下来，“上次小傲把妈妈体内的蛊虫吸收了一部分之后，妈妈的身体状况就明显的好转了。之前有些用下去也毫无作用的药剂，现在也能被她的身体缓慢吸收了……如果能一直这样好转下去的话，说不定妈妈真有醒来的机会。”
宋傲心中一动。
上一次接触陆凡柔的时候，他还只不过是星海二层。可现如今，自己已然有了星海四层的修为，或许可以再试上一试？
只是还没等宋傲将这件事说出口，便听宋祥又继续道，“除此之外，我还发现了一件事情……”她神秘兮兮的眨了眨眼，一派邀功的样子，“哼，叫你们不带我一起查事情，我可是厉害的很呢！”
这位总是俏皮而元气满满的小姐姐总是能让宋傲感到一阵轻松愉快。
他笑着点头，“是，都是我们小看了姐姐了，所以姐姐发现了什么？”
虽然其实宋傲并没有指望宋祥能贡献出什么真的有价值的情报来，但只要看都宋祥写满了快乐和得意的表情，对他而言，也就算是有价值了。
宋凌和宋呈相视而笑，接着也都用十分期待的表情看向了宋祥。
宋祥稍稍扭腰坐直了身子，又清了清嗓子端正姿态，这才郑重其事首：“你们可不要以为，我每天就是闲在家里没有什么事情，能出最远的门也就是和其他家族的小姐们一起散散步，吃吃下午茶什么的，这里面讲究和学问可大着呢！”
见几人都听得认真，全然没有觉得她在胡说的样子，宋祥心中更是满意，嘴角得意的一勾，“我想着，姐姐在查星耀军，哥哥在查科研所，小傲倒是去了新兵营……“说着宋祥看了一眼宋傲，有些不满的嘟了嘟嘴，“不过小傲，我可真的要点名批评你了哦！你到底拿的什么男主剧本啊，为什么随随便便出去就能碰到各种奇遇？”
宋傲心中失笑，心首自己哪是什么男主剧本？只不过是跟着男主走主线剧情，蹭了点男主光环罢了！
虽然现在的男主剧本似乎已经跟他曾经了解的《星海之王》男主剧本全然不同了，但不管怎么说，就算换了剧本，男主他也依然是男主啊！
见宋傲一脸微笑的看着自己，带着些仿佛兄长的宠溺，宋祥立刻一叉腰，“反正我不管，以后这种事情，你们也要带上我一起，不然我就不把接下来的重要情报告诉你们了！”
“我们哪有不带你一起？”宋傲故意做出一个夸张的表情，很无辜的冲着宋祥眨了眨眼，“主要问题是我们见识短浅，完全没有想到小姐姐调查的方向，这才没来得及给你安排情报工作。”
“但是咱们小姐姐那是谁啊？艺高人胆大，就在这种情况下，也还是掌握了重要的情报！本来我都想直接说一句太佩服了，但是还没听到小姐姐的情报呢，直接就说太佩服了显得有点儿浮夸，我怕小姐姐觉得我太假惺惺的了。”
“所以，我的小姐姐怎么说呢？”宋傲微微偏过头，弯着嘴角的酒窝看向宋祥。
宋祥被他逗得捂嘴直笑，那边宋凌也跟着笑起来，稍显无奈的摇了摇头，“你就宠她吧。”
“姐姐！”宋祥立刻抿了嘴，不满的看了宋凌一眼，“这明明是我这个做姐姐的宠着小傲呢！”
“好好好，是，你宠着大家呢。”宋呈对宋祥讲话时，语气也都会比他平日里说话要软上好几个度。“所以，现在是不是应该告诉我们，你到底发现了什么情报了？”
说起正事，宋祥也收起玩闹的表情，露出宋家人利落干练的一面来。
“你们自然也都知道，和我们宋家交好的，一向主要有八阀中的两家，以及三十二世家中的六家，平日里我约出来吃饭逛街的，也多是这几家的女眷。”
“虽然小姐妹一同出街吃吃喝喝都是小事，也不会在这时候刻意讲什么尊卑之类的，但重心在哪儿，大家心里自然也还都是有数的。”
宋祥的眉头略略蹙着。
其实她本人是不太喜欢这种“阶级感”，把人分成什么三六九等的。然而帝国自立国以来，便一直如此，每个人都是局中人，也都养成了这样的习惯。
身为最上等家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宋府小姐，宋祥若是跳出来说讨厌这一套习俗，不仅于礼不合，更会惹人嘲笑。
吃尽了一切红利，却转头便跳出圈子指责这套制度，谁若是这么做了，定然会成为整个上层圈子所嘲讽、唾弃的对象。
“虽然我并不喜欢这样，但这是世家的脸面之一，姐姐去了军队，这担子落在我的肩上，我自然也是要扛的。”
“平日里，这些小姑娘的确都没什么大用，说出来的话也多半都是些八卦闲谈。但最近……李家的小姐却很反常。”
“怎么个反常法？”听到这里，宋凌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她也不喜有些世家对女眷的做法����认为她们只要点燃星海就行，不必进行修炼，哪怕修炼也最好不要超过星海三层，而有的家族更是会禁止自家的女儿去点燃星海，认为她们只要在家养尊处优，端起世家的脸面即可。
宋凌正是因为厌恶这样的生活，才不顾父亲的反对，毅然决然的参军。
只是当时的她也太过于年少气盛，从未想过这份重担恐怕就要压到年幼的妹妹身上。
幸而宋祥对此并无多少怨言，她也因身体不好而修炼颇为艰难，反倒适合留在家中，做个闲散的贵小姐，这才让宋凌心中少了些愧疚。
“李家原本在三十二世家之中，也算不得排名靠前。”宋祥道，可别看她似乎是整个家里最不谙世事，最娇滴滴的一个。若是真论起对世家大族的了解来，宋家恐怕无人能出其右。
“李家这位小姐，素来是有些心高气傲。虽然面子上总是尊重我们，无论是做什么决定，总是说听我们四门八阀的。但其实我瞧得出，她很想自己到这个中间的位置来，只是碍于李家地位不显，所以才不能屈居人下。”
“说起李家，我倒也有些印象。”宋凌补充首，“李家小姐若我没有记错，应当是名叫李睿，她有位胞弟叫做李智，在我手下做事。”
“正是。”宋祥点头，“虽然我瞧得出她心气高，但这位李小姐向来也是能忍的，从未有做过什么逾矩的事，说过什么坏了规矩的话……但是她最近，行为举止却都和以往有些出入。”
“不仅开始以她自己为中心，在小姐妹之中拉帮结派，更是言谈之间传出些傲慢之意……虽然没有明说，但几乎潜台词就是在说，他李家不会再屈居于三十二世家的位置之上，定然是要往前争一争的。”
“这话着实引起了我的一些想法。毕竟帝国立国以来，定下的四门八阀三十二世家就从未动过，哪怕的确有新起的世家，实力已经超过了原本的三十二世家，却依然没有成挂身到有名有实的世家之列……那么，他李家却为何竟然敢于由此豪言壮志？莫不是有人在背后给他们撑腰，又或者，他们有了什么消息来源？”
听完宋祥的话，其他几人都陷入了沉思。
虽然一开始他们并没有指望宋祥提供什么切实有效的情报����但当一个这样的消息摆到他们的眼前，却还是令人不得不深思。
尤其是在星耀军与科研所都几乎毫无进展的情况下，从世家下手，未必不是一个好的突破口。
宋凌很快就抓住了其中的一点关窍，首：“我们还没有查到消息，不一定就是我们查的方向不对或者查漏了！蛊这种东西，在这世界上毕竟知晓的人并不多，如何养蛊，给人中蛊，也只有老东西会罢了，他又不可能把其他人都叫进宋府给他中蛊，在确认有大范围给人下蛊的技术前，他必然只能一个人一个人的去突破。”
“是。”宋呈推了推自己的眼镜，“虽然现在没有更确切的信息，能够确定李家变化的原因，但小祥的观察打开了一个新的思路。姐姐有发觉李智与之前有什么不同之处吗？“他问道。
宋凌立刻在自己的记忆之中整理了一番，随后眉头微微蹙起，“李智并不算是一个怎么出众的人，在编队之中也一直都没有什么存在感……但今天这么一说，他最近的训练似乎比之前勤奋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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