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梵砂
“你什么时候还有讲冷笑话这个技能了？但是这个笑话真的，一点也不好笑……”
“但你不是也笑了吗。”宋傲弯了弯唇角，“我这里倒是有个好消息告诉大家，今天的饭菜用了白瑜和蒋子晋买回来的食材，验证之中，的确对星海之力吸取的影响是比直接吃他天城提供的食物要强一点。”
“还是有点用……”听到这个结论，白瑜感到了一丝安心，好歹一天的努力算是没有白费，“那以后我们都吃自己做的东西。”
而看到白瑜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宋傲不禁觉得好笑，“还有什么以后？不推进度，十天之后我们的星海就会几乎没有什么星海之力了……虽然我估计我们也不会直接成为街上的乞丐，但恐怕也不会是什么好下场了。”
“如果不是直接变成乞丐的话，会变成什么啊？”白瑜的思绪总是很容易就被带跑，她听到宋傲这么说，立刻就从刚刚的情绪里又解脱了出来，好奇起了新的问题。
宋傲站起身，走到窗边，将临街的那一扇窗户打开。
此时正是黄昏时分，街上正在由热闹渐渐归于平静，夕阳温柔洒落，将宋傲的身影镀上了一层金边，显出十足的俊俏温柔来。
然而宋傲说出口的话，却令众人都只觉得背脊发凉����“变成什么？偌大一个天城，这么多的人，你说，都是哪儿来的呢？”
他伸手遥遥指了指街道，“今天我特意在白天观察了一下。因为白天有光线的影响看不了太清楚，所以很是花了点时间。这街上，大约有一半的人，他们和我们一样，身上连接着红线，但是比起我们，要细上很多，比起那些乞丐，又要粗上一些。”
“这意味着什么，我猜你们心里也都有了自己的答案。甚至，结合刚刚你们探听来的消息，我猜这些身上连接着红线的平民，如果你去问他们，他们恐怕连修炼是什么也不知道。”
“挣钱，生活，花销，直到一无所有，就变成一个乞丐，最后默默无闻消失，尸体被赋予最后的利用价值，搬到一个不知道什么样的地方，然后很有可能被榨取其中最后剩下的那一丁点儿价值，继续供养这座城。”
“这就是天城，一个吃人的地方。”
他语气平静，遥遥望向窗外，仿佛一个怜悯俯瞰众生的圣人。
然而，他们也都在城中，在局中，艰难的挣扎求生，不知最后能够逃开这样的命运。
众人的心被他几句话说得揉成一团，高高抬起，纠结异常。
然后他们就听到宋傲又轻轻哼笑了一声。
“天城如此，帝国……难道不也如此吗？”
这一句话他说的很轻，轻到仿佛不过是在自言自语，然而却在众人的心中如同惊雷炸响����帝国！也正是如此！
自帝国建立，四门八阀确立了统治地位以来，他们的势力越来越盘根错节，所管辖的内容和范围也越来越大，直到现在，四门八阀几乎已经成了一个趴在帝国身上吸血的怪物。
他们从不曾意识到这一点，因为他们就是那吸血怪物的一部分！
可如今，在这小小的，却令他们束手无策，每天都在戒备和惶恐之中度日的天城里，他们才深深明白了那种滋味……
一时之间，众人心中都是五味杂陈，唯独姜衡眸中一亮，仿佛被点燃了星火。
他走到宋傲身后，再度和他一起看向窗外行色匆匆的各色面孔，轻声道：“改变这一切。”
宋傲微愣，转过身来看向姜衡，“你说天城，还是说帝国？”
“一起。”姜衡的回答简短而有力。
很少见他竟然会对一个话题如此的热衷且执着，宋傲自然是不忍拒绝。
只是眼下他们的情况，别说什么改变帝国了，他们能活着回到帝国吗？
似乎是看出了宋傲的犹豫，姜衡难得弯起嘴角，露出个带着安抚的笑容来。
“别担心，我们可以做到。”他的声音很低，即便房间并不大，也只有他自己和宋傲两个人可以听到。
姜衡看着宋傲的双眼，他目光之中写满了坚定和执着。
“只要你答应我，我们就一定可以做到。”
望着那双如深渊墨潭一般的双眼，宋傲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忍不住沉沦其中。
灵魂也好，感情也罢，又或者这条命……他想要什么，便要什么了吧，还有什么不能答应他的呢？
“好，我答应你。”就在这样静静凝视彼此的对望中，宋傲的一颗心也全然的落到了实处。
尽管前路未知，他却已经不再害怕了。
因为他知道，无论怎样，他们都会一起走下去。
宋傲暗自在自己的心中下了一个决定����或许，等这件事结束，他就该把九转回环蛊的事情向姜衡和盘托出了。
他已经有了百分之八十的把握，姜衡会原谅自己。
剩下的百分之二十，还不值得他赌一把吗？
来到天城不过几日功夫，对于众人来说，却有种度日如年的感觉。
短短时间里，他们经历了太多，仿佛要将他们错失的外界那两年一并补上一般，拼命增加速度，给他们塞进来了太多太多的东西。
这的的确确是一种急速成长，只是，这样以撕裂骨血为代价，重新生长的方式的确是太痛太痛。
现在，林有有觉得自己很能理解为什么当她试图和其他人聊一聊修炼这件事情的时候，他们反感排斥的态度了。
实际上这并非是因为他们和林有有的关系还不够亲密，只是因为这座天城，将人性之中最大的惰性给引导了出来。
“就去成为一个随波逐流的人吧，不要再去努力，不要再去修炼，不要再想那些逆天而行的事情了”����几乎是每分每秒，天城都在向所有身在城池里的人不断的传达着这个信念。
如果一个人自身的意志不够坚定，自然很容易就会被它所影响。
想通了一切关窍，林有有长长叹了口气。
也许接受天城的暗示，慢慢从一个外来者变做“城里人”，最后成为乞丐，悄无声息的死在天城的街头，也未尝就不是一种幸福。
然而她却无比庆幸，在那个时候，自己站了出来，站到了宋傲的这一边。
她不甘，不愿，不想就这样妥协，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浑浑噩噩葬送这一生。
而且，今天宋傲那仿佛是不经意的两句话，又令她感觉仿佛是拨开了眼前的云雾，看见了更加广阔的世界，也看见了世界背后，阴影处那些腐朽衰败的东西。
他们会有机会吗？
改变天城，甚至于……改变帝国？！
不知怎么的，尽管这还是一件很遥远，遥远到完全无法企及的事情，但只要一想到，林有有便觉得心中忍不住的激动、澎湃起来。
“怎么，睡不着吗？”就在林有有独自一个人吹着夜风，反复体味今天那种感觉的时候，一道略带笑意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林有有一愣，整理了一番自己脸上的表情，这才转过头看向来人，“是你啊？你也睡不着？”
“嗯，有点失眠。”张墨希走到林有有身边的位置，和她并肩站在一起，“有时候还挺羡慕蒋子晋那个家伙的，他已经睡得昏天黑地了，哈，心大可真好。”
“哈哈哈……”林有有也跟着轻轻笑了两声，“在这一点上，虽然他和白瑜互相看不顺眼，但却是刚好一模一样……”
想起自己室友也抱着被子睡得正香，林有有笑容温柔，“不过，或许是因为他们早就和宋傲、姜衡一起，习惯了这种感觉吧？”
“原来不止我一个人有这种感觉。”张墨希双手撑着阳台的栏杆，呼出胸中的一口郁气，叹道：“我现在只是觉得庆幸，庆幸自己之前决定要和宋傲他们一起走……嗨，虽然我的能力并不强，但却做了个能救自己命的决定，真好。”
“我也这么想。”看到张墨希抱持着和自己一样的想法，林有有忍不住又笑了笑，“而且……今天听宋傲说天城和帝国的时候，我心里突然觉得很震撼。他说的是对的，可是在帝国生活了这么多年，我却一直都没有意识到。”
“我们毕竟是世家子弟。”张墨希有些唏嘘的摇了摇头，“尽管都不过是小家族，但在帝国里的处境，的的确确是比那些平民好了太多……”
“但是以后呢？”林有有表情沉肃的摇了摇头，“你没有感觉到吗？大家族对于平民的压迫越来越无法满足了，已经有更多的压力被转移到了小家族的身上。而又因为如此，小家族又会变本加厉的在民众身上吸血……”
张墨希一时默然不语，就听到林有有继续道：“如同这天城，是因为有源源不断的所谓‘外来者’来做他们的电池。可是帝国，如果一直像以前那样下去，反复不断的消耗自身，那么帝国只会更快的走向崩塌和衰亡！”
“是，你说的没错。”张墨希有些怔然，“但是……千百年来帝国都是这样，你有什么办法可以改变帝国吗？”
豪气云干的林有有被他问得一噎，气势迅速的萎靡了下去，但她似乎又很不甘心就这样承认自己没有办法，只握了握拳道，“我还不知道，但是我想，也许继续跟着宋傲和姜衡……我们最终就会找到那个答案。”
张墨希没有回答。
其实他的心中也的确是这么想的，但他不敢像林有有这样，直接把话说出来。
这条路注定是崎岖忐忑的，有太多的危险，更有太多的未知。
张墨希还在犹豫，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要不要和他们一起，踏上这条路。
如果能顺利离开天城，离开上古秘境回到帝国，他该怎么选择？
回到张家，继续跟着家族的步调，在乱世之中试图谋取一个安身之所……还是选择……
摇了摇头，张墨希将那些尚且还远的想法抛出了脑海。
两年时间，外面的变化之大可能远超他的想象，他并没有林有有这样的乐观。
想到家里额情况，张墨希忍不住轻轻叹气。
恐怕只有真的回去之后，才有可能做出选择了。
抛开沉重的话题，张墨希转而问起了另一个轻松些的，也让他好奇了很久的问题，“这个问题问你，不知道会不会有些唐突，如果介意的话，也可以不回答我……明明你是个这么美丽又可爱的女孩子，为什么要打扮成男孩子的样子示人？”
“这没什么不能回答的。”林有有淡然道，“身为男人有很多便利，是女人享受不到的。”
“这我不否认……”张墨希道，“但，身为女人的确也有男人享受不到的便利。”
“是的，你说的没错。”林有有笑着转过头来，冲着张墨希眨了眨眼睛。她的声音忽而变得尖细柔美起来，带着一种女性特有的温存感，“所以在需要的时候，我也会以女人的身份示人。”
刚刚还聊天聊得好好的，结果聊到一半小伙伴当场“变性”，差点没把张墨希给吓到。然而在此之余，他的心脏却不受控制的鼓动起来。
这……这实在是，有点可爱啊！
“好了，不逗你。”林有有换回原本的声线笑道，“其实很简单，我们林家人，每个人都会用男女两种声线说话，并且也在一定程度上都会两种性别的装扮。这和我们林家的家传秘法有一些小的关联，不过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在于我们林家一直以来从事的职业。”
“心理医生？”张墨希还记得之前林有有给大家介绍绝缘结界的时候曾经提到过。
“是的。”林有有点头。“有心理疾病的病人，总是会有很多奇怪的偏好，又或者各式各样的要求。为了尽可能的不刺激到病人，偶尔在诊治的时候，我们也需要改变自己的装扮甚至是性别，来最大程度的降低病人的抵触情绪。”
张墨希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事情，不免很是有些好奇，“各种各样的要求，比如说？”
“比如说某些女患者可能有恐男症，我哥哥就曾经女装给患者整治过。”
“噗……”张墨希忍不住喷笑出声，“这不离谱吗？”
“这算什么？”林有有翻了个白眼，“我姐姐曾经为了诊治一个恐女症的男人，女扮男装，然后那个病人又说，我姐姐的男装很像一个他厌恶的男明星，比他看到女人感觉还要恶心，差点把我姐个气死了。”
“啊哈哈哈哈……”随着林有有的讲述，张墨希实在是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天，希望你以后不要碰到那么多奇奇怪怪的病人。”
听他这么说，林有有那张原本笑容灿烂的脸却忍不住黯淡了下来，“哎……恐怕不可能了，以后心理出问题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怎么说？”张墨希有些不解的皱起了眉头。
林有有微微摇头，“你知道吗，近年来虽然帝国内部和平，外部也没有什么大型战争，但心理疾病的发生率以及自杀率却一直都在题高。并且这是排除掉了军方数据之后的民间数据。”
说到自己的专业，林有有的态度也逐渐严肃起来，“明明内外和平，但民众却并不觉得生活幸福，甚至背上了很大的包袱，社会冲突愈演愈烈……”
“现在的帝国，就像一辆满载着乘客的列车，正在向着不知名的地方飞驰而去。但我们都不知道，究竟是列车会先脱轨，还是车厢里的民众先全部忍受不了……”
林有有握在栏杆上的手逐渐收紧，指甲泛起失血的白色，“医疗，心里医疗都救不了帝国……身为一个医生，我无法接受这一切，但是我没有办法。所以，当我今天听到宋傲那样说，才觉得一下子明白了问题的根源。”
“只有把那个病灶解决掉，未来才有希望……或者说，才会有未来，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张墨希有些怔愣的望着林有有，半晌回不过神来。
比起自己的犹豫、踟蹰、反复和退缩，林有有的坚定与魄力让他咋舌而又敬佩。
然而还没等张墨希说话，一道有些稀稀拉拉的敷衍掌声竟然就从旁边传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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