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不欢
太后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奇,柳临溪则早就习以为常呢,抱着丫头裹好风衣,便和太后一起出去看内侍们在外头继续堆着十方没有完成的那个雪人。
于行之到了京城之后沉寂了数日。
选了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约了柳向晚。
柳向晚这日选了一身大红的披风,整个人走在银装素裹的街上,风姿卓然。他五官本就精致,气质也十分突出,今日精心这么一打扮,令人一看便有些挪不开目光。
于行之坐在茶楼的窗口,远远看到柳向晚走过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愣怔。
对方那么年轻,那么热烈,那么完美无缺,如今看在眼里只让他越发的自惭形秽。
柳向晚推门而入的时候,身上还裹着一层从外头带进来的冷气,但目光中却盛满了灼热的期盼。但他一见到于行之,眼睛里的热烈顿时便熄灭了一半。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于行之,对方曾经温柔妥帖总是带着笑意的脸上,如今只有冷淡和疏离。
有那么一瞬间,柳向晚几乎有些怕他。
尽管做好了心里准备,但面对这样的于行之,他还是有些无措。
他不在乎对方受没受伤,也不在乎对方能不能像从前一样行走,可他最在乎的一切,仿佛都不存在了,如今的于行之面对他的时候,就像面对一个陌生人。
“柳二公子请坐,外头冷吧?先喝杯热茶暖暖身子。”于行之开口帮他添了一杯茶,嘴角倒是带了几分笑意,但那笑意并未到达眼底。
柳向晚看着他,开口道:“我从你进京的第一日,便等着能见你。”
“应酬太多,顾不上。”于行之道:“陛下刚封赏了爵位,虽然只是个伯爵,但府上往来道贺的人也不少,所以一直抽不开身。”
“那今日倒要谢谢你百忙之中抽空出来见我。”柳向晚挑眉道。
“不必客气,你是柳将军的亲弟弟,我与他是生死同袍,这点时间还是抽得出来的。”于行之笑道。
柳向晚面色一冷,开口问道:“既然大家都是忙人,那于将军有话便快说吧。”
“倒也没有别的事情,此前柳二公子有一支木簪落在了我家老宅,我偶然想起来,觉得该还给二公子。”于行之说罢拿出那支木簪,装作若无其事的递给了柳向晚。
柳向晚到底是年轻,尽管极力克制,依旧难掩内心翻涌的情绪。他看了看那木簪没有伸手接,而是眼圈有些泛红的问道:“大家都是体面人,也别阴阳怪气的了,今日我只想听真话,你若说得能让我信服,此前的事情便一笔勾销,若你想搪塞我,今日谁也别想好好出去这里。”
于行之没想到柳向晚突然转了态度,他原本组织好的重话,面对着柳向晚那双泛红的眼睛,不由梗在了胸口,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了。
“你说啊,怎么不说了?”柳向晚问道。
“我……”于行之目光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被他克制住了,他扭头看向窗外,硬着头皮道:“我是个粗人,不爱和文绉绉的人来往,从前一时觉得新鲜,大概是让你生了不该有的误会。如今我刚封了爵位,也到了该议亲的年纪,不想因为从前的事情,耽误了成家。”
柳向晚闻言深吸了口气,开口道:“你胡说,我不信。”
“从一开始我也从未向你表明过心意,上元节那次,若非你主动赠我木簪,我也不会一时冲动就答应了你。”于行之道:“你毕竟是柳将军的亲弟弟,也算是我半个弟弟,我见你情窦初开,不忍拂了你的面子,才勉强与你周旋罢了。”
柳向晚端起茶杯扬手一泼,将茶水泼了于行之一脸。
于行之笑了笑,开口道:“你的脾气比你兄长可差多了,往后得改改,不然将来无论是娶了妻子还是有了夫君,恐怕对方都……”
柳向晚不等他话说完,上前骤然举起拳头便朝着于行之抡了上去。于行之猝不及防被他这么一拳,整个人连着椅子一起倒在了地上,连带着把桌子也撞翻了。
“我自你走后日日提心吊胆,盼着你能活着回来……你就是这么回答我的!!”柳向晚不依不饶,上前揪着于行之的衣襟,又是一拳挥了上去,于行之也不知是忘了躲还是故意不躲,结结实实又让他揍了一拳。
“是我主动撩/拨的你,是我不懂矜持,从头到尾都是我倒贴的你?于行之……老子就算是瞎了眼!”柳向晚还想再打他,见于行之嘴角渗出了血迹,却有些下不去手了。
外头的伙计听到动静推门要进来,柳向晚头也不回的吼道:“滚!”
伙计一听这架势,吓得忙和上门灰溜溜的跑了。
“向晚……”于行之显然被他揍蒙了,伸手想安抚他。
“不许叫我的名字!你不配!”柳向晚将于行之一推,自己倒是先失去重心摔在了地上。他伸手一扶按在了碎掉的茶盏上,手顿时破了个大口子,鲜红的血液沾在雪白的瓷片上,看着十分触目。
于行之眉头一皱,心也跟着紧了一下。
便见柳向晚起身,拿起桌上的木簪子抬手扔到了窗外。
他的动作毫不迟疑,于行之几乎来不及看清,便觉得自己整颗心都跟着那支簪子被扔了出去。随后,柳向晚连看也没看于行之,径直推门头也不回的走了。
片刻后,于行之终于回过神来,他扶着倒在地上的椅子挣扎着起身,然后废了好大力气才挪到窗边。透过半开的窗子,便见一袭红衣的柳向晚大步走向来时的路,手上的伤口落下的血迹滴在雪地上,留下了点点殷红。
第83章
柳临溪这几日一直留意着两人的动静, 他到底还是放心不下,所以一直派了暗卫盯着呢。得知俩人一个被揍,一个受了伤之后, 柳临溪匆忙便出了宫。
没想到到了柳府却没见着人, 柳父和柳母都不知道柳向晚和于行之的事情, 柳临溪怕老两口担心,便也没提。柳临溪正担心着呢, 暗卫又来报告,说柳向晚进了宫。
柳临溪只得吩咐了人看着于行之, 然后匆匆又跑了回去。
“怎么好端端的就打起来了?”柳临溪看着太医帮他包好伤口, 叹气道。
柳向晚一脸气结, 开口道:“来找兄长是知会兄长一声, 我今日便会连夜出城,到清音寺剃度出家。”
柳临溪:……
这又是闹得哪一出?
“于行之就是脑子坏掉了, 任谁也看得出来, 他对你还是有情的。你若真是嫌弃他腿瘸了要跟他拉倒,那我就不说什么了, 只能想别的办法去补偿他。但你若是要出家, 说明你对他也有情义,既然如此便该好好解决问题, 何苦闹这一出?”柳临溪崩溃道。
柳向晚赌气道:“我跟他没什么好说的, 倔驴一头。”
“他是受了刺激,好好一个大男人, 突然就成了残废, 搁谁谁也受不了啊。”柳临溪宽慰道:“你放心,只要你对他还有心思,我就算磨破了嘴, 也会说通他的,出家这种事情,不要乱开玩笑。”
柳向晚开口道:“兄长说得通他?”
柳临溪一怔,有些心虚,他什么法子都试过了,好说歹说也收效甚微。
“今日我去见他,他口口声声要跟我断绝来往,语气中竟连一丝愧疚都没有。”柳向晚道:“他哪怕有那么一丝愧疚,我也会稍微信一点他是真的对我无意了。”
柳临溪一愣,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合着于行之演技太差,柳向晚也没信?
既然没信,怎么好端端又要去出家呢?这不是互相折磨吗?
“他那伤好歹也是为了你受的,我不看僧面看佛面,就当是积德向善,再帮他这一回。”柳向晚道:“若他能过了这个坎儿,将来他是去是留我也不在意了,反正又不欠他的。”
“你是想……”柳临溪闻言总算明白过来了,问道:“你想刺激他?”
“今日打也打了,骂了骂了,没别的法子了。”柳向晚道:“兄长,你明日一早再去告诉他,就说我午时三刻会剃度。”
柳临溪算了算,开口道:“午时三刻,那得快马加鞭才能赶得上啊。”
“若是不着急,就怕他回过神来。”柳向晚道。
“这……万一……他要是不去呢?”柳临溪问道。
“那就只能赌一把了。”柳向晚道:“若是他不去,就当我瞎了眼吧。”
当晚送走了柳向晚之后,柳临溪一直睡不着。李堰以此为借口,缠着柳临溪亲/热了两回。俩人此前分别的太久,这次柳临溪回京之后,李堰便恨不得将此前缺失掉的东西都补回来,整日像个大马猴似的缠着柳临溪。
当夜事后,柳临溪依旧没有睡意。
李堰只得安慰他。
“你说于行之若是不去该怎么办啊?”柳临溪杞人忧天的道。
“他不可能不去。”李堰笃定的道:“但凡于行之不在乎你弟弟,都不可能会因为受伤就退缩。只有太在乎了,才会处处拿捏,总觉得对方哪里都好,自己稍有不完美就配不上人家了。”
柳临溪看了一眼李堰,问道:“那你对我有过这种心思吗?”
“朕疼你爱你都来不及,顾不上这些心思。”李堰道。
柳临溪闻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李堰敏锐地觉察到了他的表情有些异样,将人往怀里一揽,问道:“难道你有过?”
“没有,怎么可能有,我这么完美。”柳临溪道。
李堰当然觉得柳临溪是完美的,但柳临溪这话说的明显就有点心虚。
“不打算说实话,是想让朕再来一次吗?”李堰挑眉威胁到。
“不行了。”柳临溪求饶道:“我会被你折腾死的。”
李堰道:“那你就把刚才脑子里想的事情,说出来。”
柳临溪吸了口气,支支吾吾道:“你方才没发觉我身上又多了一道疤吗?”
李堰闻言一怔,伸手摸了摸柳临溪的肚子,在他新添的伤口上亲了亲,开口道:“我怎么会没有发觉,你少一根汗毛,我都心疼,别说是多了一道疤。”
“那你不会觉得这么多伤疤,有碍观瞻吗?”柳临溪问道。
“你身上的东西,不管是什么朕都喜欢。”李堰说着又亲了亲他,问道:“怎么会突然想起来这个?”
柳临溪失笑道:“也没什么,就是有一次在莒国的时候,当时在客栈里被人下了药,那个伙计原本想唐突我来着,后来一见我……”
柳临溪说道一半便见李堰目光逐渐露出了杀意,顿时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失言了。
这事儿怎么能在李堰面前提呢,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后来一见你身上的疤,便没了兴致?”李堰问道。
柳临溪见他询问,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我起先以为是因为伤疤,后来才发现当时被那毒药一刺激,身上黑一块紫一块的,估计对方是被吓傻了。”
李堰冷声道:“对方是谁,现在何处?”
“已经被我杀了。”柳临溪忙道。
那可是枯骨庄的人,虽然后来柳临溪没再见过,但想来和颜絮是有些关系的。再说了那次中毒虽然凶险,但也误打误撞救了自己和孩子一命,也算是因祸得福。
柳临溪可不想再因为自己无意中的失言,再惹得李堰做出什么举动。
“朕想不到,你在外头竟还被人如此欺辱。”李堰抱着柳临溪将人扣在怀里,只觉得心疼得难受,无法想象当时的柳临溪还怀着孕,遇到那种情境该是多么的无助和绝望。
“都怪我,好好的突然提着个干嘛……”柳临溪摸了摸李堰的脑袋安慰道:“如今这不是好好的在你眼前了吗?往后哪儿也不去了,就守着你。”
“每次都这么哄朕。”李堰说着在柳临溪耳朵上咬了一小口,像是惩罚似的。
不过他力道很轻,几乎感觉不到疼,倒是有些痒。
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从那以后李堰每次和柳临溪亲近的时候,总是对他的伤疤格外关照。尤其是他小腹上那道疤,李堰得空就要在那处找点存在感,那副珍而重之的态度,倒是让柳临溪有些哭笑不得。
于行之当晚离开茶楼之后便回了老宅,他让下人弄了几壶酒,喝了个烂醉。第二日一早柳临溪找上门的时候,于行之还摊在地上没醒,柳临溪吓了一跳以为他想不开服了毒,上前一探鼻息才知道是醉了。
柳临溪当即去院子里抓了一把雪,进门便一股脑塞到了于行之衣服里。
于行之被雪一冰,这才醒了过来,看到柳临溪之后有些愣怔。
“我真是错看你了,于行之。”柳临溪摆出了一副上门讨债的架势,拎起于行之屋里的瓷瓶哐哐先砸了两个,制造出了一种非常剑拔弩张的氛围,这才继续道:“我们柳家就这么俩孩子,我爹还指望向晚将来做大官光耀门楣呢,就因为你这个负心汉,全毁了!”
于行之本以为柳临溪就是来打他一顿,一听这话面色一变,问道:“什么意思?向晚怎么了?”
“怎么了?你还有脸问,都是你干的好事!”柳临溪越说越入戏,红着眼睛都快哭了。
于行之见状越发紧张,几次想要站起身都失败了,只能揪着柳临溪的衣摆,质问道:“他到底怎么了?我问你话呢!”
“向晚出家了,当和尚了!”柳临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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