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墙上的少爷
“师父……”薛羽没忍住哭哭啼啼地说,“非洲大兄弟都没你现在黑啊……”
“我听得到。”
岑殊在他脑海中的声音有些无奈:“我为你重塑神魂,现在你我神府相通,你说什么,我都听得到。”
薛羽“啊”了一声,抹着啪嗒啪嗒往下掉的眼泪:“虽然很不对啊但是越紧张我就越忍不住要说垃圾话……”
岑殊的声音很温和:“为师亦知道。”
“呜呜,你知道什么啊你怎么就又知道了。”
岑殊想了一下,认真回答:“第一天晚上,你话很多。”
薛羽大声抽泣了一下,哽住了。
高空之上,岑殊漆黑的指尖微弱地弹了一下,一枚新凝的棋子悄然飘落下来,在薛羽的唇锋如亲吻般贴了一下。
“退开,离我远一些。”他说。
薛羽捧住那枚落下来的白棋,没手去擦的眼泪滴在他手背上。
“咱们还没算账呢。”他轻声说。
“我知道。”
“……我站在地上,就没法像紫薇一样帮你挡刀了。”
岑殊沉默了好一会儿,最终只是又凝出颗棋子来,将薛羽弹了下去。
地上战成一团,魔卫和影卫欲杀掉重新制作法阵的天枢弟子,而正派修士全力反抗。
最当中的神往柱仿佛被人遗忘一般,只有魔心狱在里面苦苦浮沉。
他娘的皮肤也被血浸成了红色,只是体型还没发生变化,仿佛是美人和其最后的体面。
薛羽落在池水边,之前还有几丈高的神往柱水柱此时只剩下不到半米,像个大饼一样拍在地上。
魔心狱横躺在水底,俨然已经失去了意识。
之前魔心狱是怎么代替李修然进去的,薛羽并没有看见。
可想到这个粗暴的仪式流程,大概也没什么需要讲究的地方,他干脆一咬牙,直接一个猛子钻进水中,把他娘推了出去。
已经凝为液体的灵气与浊气无孔不入地钻进薛羽的身体,只一瞬间便将他本还富裕的经脉充盈满了。
电光石火之间,薛羽已经明白过来,魔心狱绝无可能将其压制。
因为输向地面的途径被斩断,这水柱中根本不只有浊气,还有无处可去的灵气!
若其爆炸开来,不仅此地的魔族将会爆体而亡,连人族修士都无法幸免于难!
被推出神往柱的魔心狱悠悠转醒,猝然圆睁凤目:“我儿!”
一道红绫就要卷入进来,薛羽指头一抬,一股悍然的力道侧飞出去,将红绫绞了个粉碎不说,甚至在刚刚太涂滩跟玉冰机斗法时辟出的沟壑边又留下一道更深的。
薛羽忍痛道:“妈,你明知道这里有灵气,你挡不住的!”
魔心狱一窒。
“不行啊!”天枢弟子又叫。
一旁的笛昭先疯了:“又怎么了!”
那天枢弟子要哭不哭地看着她:“地面上的传送阵联系不上了!”
笛昭一愣,像是想到了什么,恨声骂道:“那群杂碎!”
众人一派混乱间,忽觉得周身为之一轻。
但见高台之上的神往柱像是燃到尽头的蜡烛,遽然熄灭了。
薛羽再无力维持自身的障眼法,发睫和瞳仁都恢复成以前的样子。
他裹着那层水膜一样的莹光,映得雪发更白,眸色愈清。
瀑布一般的日光从洞口挂落下来,露出的蓝天圈在薛羽的正头顶。
白底金纹的祭司袍似乎从未沐浴过这样的神圣气息,有看不见的细小灰尘捕捉阳光的痕迹,在他几近透明的睫毛梢凌乱弹跳着。
他像个要奉往天地的贡品,站在祭台中央接受信徒的瞻仰。
岑殊忽然发现其实自己并不喜欢小徒弟穿白色。
因为那看起来好像一道抓不住的光。
祭台当中的白影忽地拔地而起,向洞口飞射而出!
远远看到这一幕的太涂滩虎目圆睁。
别人或不了解,但他看得出,这前所未见的容器竟装载起阵法中封存、或中转的所有清浊二气,他若离开地底,那整座魔族地宫都将变作一个空壳!
不能让他出去!
太涂滩猛力劈开周身桎梏,旋身拦了过去
岑殊冷哼一声,赤影呼啸,人已裹着重重威压挡在太涂滩身前。
薛羽目不斜视地从岑殊身后飞了过去,两人擦身而过时,仿佛连时间都有一刻的静止,异色的发梢有生命般缠绕在一起。
只一瞬,又互相分开。
双色棋子连闪,太涂滩闷哼一声摔落数丈,被薛羽远远甩至身后。
血色鬼影厉声咆哮,那些曾经在岑殊灵府中盘踞的戾气,此时却像开了水龙头一般,纷纷向太涂滩涌去。
它们都晓得谁才是真正的债主。
那千年堆积的恨意,曾淹没于历史洪流中的怨灵,都争先恐后地想予他最后一击!
这不是斗法,而是以岑殊为媒介,完成一场隐忍千年的复仇!
两道人影旋即冲了上来,一道擦过岑殊,另一道只身挡在太涂滩身前。
赤红的戾气蓦然停在半空中,突起的尖刺离魔封止的鼻尖只有半寸。
岑殊周身赤光滚动如火焰,眼前的一幕仿佛与很久之前,雪豹替他抗下那一击的画面重叠在一起。颊边黑纹隐隐绰绰,他勉力压制着躁动不安的戾气,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两股浩瀚灵力碰撞挤压,鲜血从他七窍中淌了出来,魔封止像风暴中的一叶小舟般来回摇摆、摇摇欲坠。
他眼帘微阖,将所有情绪都藏在睫毛下面。
“天下间……哪有一个孩儿……会挑爹爹的错处,”魔封止断断续续地说着,像是取信于别人,又像是说服自己,“即使目的不纯,但……快乐是真实的……”
他虽不似地底的其他魔族一样,被四周的崖璧所圈住,却已被其他更难以打碎的东西遮住了眼睛。
岑殊又问:“值得吗?”
好像隔着遥远时空,喃喃询问另一个曾挡在他身前的人。
魔封止愣了一下,似乎是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
他嗫嚅着似乎刚想再说些什么,忽地被身后的人猛地拍开。
太涂滩大笑着:“——哪有儿子反来庇护老子的道理!”
他们是他收下的义子,是他圈养的猪羊,农人哭牛的眼泪是真实的,他对他们的爱护亦从不作假。
魔封止被一重又一重的灵压拍落,他惊慌地仰面看向半空中,只见那污浊的红光和滚滚黑气一丝一缕地从白衣青年身上剥离下来,呼啸着朝太涂滩吞去。
他看见养父被血色鬼影缠绕吞没,在令人毛骨悚然的撕扯咀嚼声中,他听见他不甘的怒吼。
“我会死为英雄——”
“而你们——则会成为整个修真界的罪人!”
仿佛有感知一般,高空中的魔洛柯回过头,向下望去。
地穴之上刺眼的日光在瞬间便令魔洛柯几近致盲,而那最精纯凝实的清浊二气亦如同白色的圣火,在他听从太涂滩的命令追随薛羽而上时,便将他包裹燃烧起来。
他离得太近了,又受不了那泼天的馈赠。
就像是背着一双蜡做的翅膀的伊卡洛斯,终究经不住阳光的炙烤。
然而魔洛柯好像没感觉到痛,只是望着地面坍塌出的黑黢黢的空洞。
那里暗影憧憧,却反而是他唯一的火种。
在那一瞬间,几百年的过往在他面前走马灯一般飞速划过。
于脏乱差的地底,在错误中诞生的魔洛柯像垃圾一般被遗弃,又被太涂滩抱起在怀里,亲自养大成人,又亲自指导他修炼。
他是他养大的雏鸟。
街角脐带血还未干的混血婴孩,不过是被同下属一起路过的太涂滩瞥了一眼,而后便被魔洛柯悄悄扼死在乱石里。
“卑劣。卑劣的血。”
彼时的魔洛柯还没人大腿高,只学着那些人修说过的零星句子。
太涂滩觉得畜生的血脏污,于是魔洛柯也觉得那十分脏。
他嫌弃别人,更加嫌弃自己。
人魔混血在未失元阳时与人修无异,因此魔洛柯担任着去地面行事的任务。
人族的文化比压迫在地底的魔族要更丰富,他听别人讲“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那次任务回来之后,太涂滩问他:“怎么把头发剪了?”
魔洛柯单膝跪在王座边,感受着对方粗粝的手指在他短发间穿梭。
他没有说话,只是想着,那些脏东西,我都不想要。
他们的关系,在一次魔洛柯看到有女性人族走进太涂滩的房间后就变了味道。
第二天晚上他赤|裸着跪在太涂滩床边,昂首时脸上露出的表情像一只迷途的羔羊。
而那女人太涂滩后来再没见过,也并没有问过,大家心知肚明。
在外人看来可能十分疯狂,但对于魔洛柯来说,那些事情一桩桩一件件无一不是好的。
他与魔封止不同,无论是人族兴衰、魔族存亡,魔洛柯都毫不关心。
他只是想和太涂滩建立一种牢不可破、又独一无二的关系。
是影卫对主人盲目的愚忠;是徒弟对师父蹒跚学步;是儿子对父爱天生的独占欲,是……
那些走马灯渐渐行至了最后。
上一篇:主角的“白月光”跟我跑了
下一篇:被养的绿茶小狼狗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