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迷的朕只想咸鱼 第64章

作者:栖无易 标签: 情有独钟 宫廷侯爵 穿越重生

  “不要乱说,我们没有干预圣上英明决策。”

  “友好商量政令可以,攻击朝廷命官是什么意思。”

  “远离圣上私事,关心圣上政务就好,妄自揣测圣心该当何罪。”

  “血口喷人!我们自然是为大燕为圣上效命,不知你们又是在替谁狂吠,收了人家多少钱财,说出来,有钱大家一起赚。”

  就差把“骂正主就好,不要上升追随者”写在脸上。

  纪筝:“?”

  纪筝:“说好的保皇党呢,老粉圈了。”

  明辞越没有替他打圆场的意思,纪筝只能自己骂大臣摔东西暴怒收场。可一旦那些政令强制推行下去,即刻见效,翌日朝臣再看圣上的眼神就都变了,全场同时陷入一场诡异的寂静。没人敢出声赞扬溜须拍马,也没人敢服软认错自抽巴掌。

  他们都在猜测小圣上这等才干,是天生英姿,还是后天培养,藏了这么久,藏得这么好,用稚拙蛮横作掩饰,演得自然无比,天.衣无缝,非要等到乱政者都被扳倒才肯稍稍显露。

  若是这样……一切也说得通了。圣上谋划表面借璟王之手除去叛贼,实则与他达成协议,许诺给他摄政王的空位。

  至今为止,逆反他的人都没有一个好下场。

  比起之前那些踹人摔东西的小打小闹,显然这才是真正的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众人觳觫而不敢言。

  至此大燕朝臣悉数拜服在一个仍不满二十的小暴君脚下,有畏更有敬。

  满朝堂只有一人敢在此时抬起头来,纪筝很容易就被那双眼勾去了注意力。

  明辞越仗着无人敢看,仰头朝上,勾了勾唇角,温和地笑笑,指了指自己暴露在空气中的脖颈喉结,示意小圣上。

  纪筝一愣,气势一下子全熄了,整个人心虚地贴回椅背,拉高外氅迅速裹紧。

  昨夜那里刚受过蹂.躏,遭过难,红痕打了多少妆粉都掩盖不住。

  可他一抬手又顿住了,那里分明还围着条火红的狐领呢,没有透视眼,半点肌肤都看不着。

  他再去定睛看明辞越,那人还扬着唇呢,状若无事地眨了下眼,笑意更甚。

  公开调情。

  纪筝做了做嘴型,冷着脸,无声地斥骂了他一句,转头就将半张脸藏在了狐领下面,心虚地撇开眼,底下勾起的唇角搅得那些绒毛在空中轻轻抖动。

  肆意暧昧。

  纪筝有些……受不住了。

  好在这样的日子没持续几天,年关是真的到了,若是依照大燕惯有的礼仪律令,春节是要休沐五日的,若是无急事早朝例会也不必举行,但除夕当日从一大早开始,要官命臣就得携家眷入宫跪拜请安,吃饭受礼。整个宫城通常会吵吵闹闹,熙熙攘攘持续到下午,傍晚至深夜才是皇帝和后宫妃嫔以及内外亲戚团圆过节的时间。

  明辞越不会不识大体到在除夕前夜还要折腾他。

  那夜子时打更之后,他脚步匆匆地往宫外行去,南宫门就在眼前,他却临时绕路走小道去了北宫门,这一绕就不得不途径延福殿了。

  自从为了防范他开始,延福殿每夜都是紧锁殿门,紧闭窗牖,可被他闯来闯去,那些废锁也不知道换把新的,装模作样地挂在那里,孤零零的一个。

  子时了,殿内竟还未熄灯,摇摇晃晃的烛火在纸窗上勾勒出一个托着腮的人形。

  明辞越的脚步不由得顿了顿,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习惯性地朝那边迈了一步,又后知后觉地退缩回来,低了头,逃窜似地离开此地。

  今夜后半宿他在有些积灰的郑越府暂作停留,等天蒙蒙亮就一路策马扬鞭,奔向城门外,每逢重大节日,城门守备总是格外森严。

  “开门!”还未等守卫问话,明辞越就抢先一步高声喝道,声音不似往日的温和如风,穿透扬沙走石,棱角戾气并露。

  氅衣随马鬃一同卷入冬日猎风之中,他左手高持着一块玄青色令牌,令牌上一左一右盘踞着一虎一狮,张牙舞爪,凶神恶煞。

  守卫有些为难,刚想说今年年关即便是皇亲国戚,没有圣旨也不可擅自离城。且等那黑马奔近了,那人瞪眼一瞧,坏了,那上面刻的可是“监国御令”!

  圣上不在,见此令如同面圣上。

  “开门!快开门!”小守卫一边往城门跑一边忙不迭地挥手。

  还未等他跑到,黑马踏着泥浆从他身旁飞驰而过,一顿不顿,犹如利剑劈入门缝,直奔城郊。

  “圣上过年不留亲王陪,把他调出京城干什么……”

  明辞越没听那些闲话,出了城门又沿着小道跑了足有两里路才停下。远处望,云雪一线,曦光蕴在云海之后,碧落苍山间的那道山岭峡口被叫做越云关,过了那道关便是西六洲,是大燕最薄弱的一层壁垒,与西漠遥遥相望,仅有一线之隔。

  辞别越云关,是他名字的由来,也是他父母的归处。

  亲人健在的才会把除夕夜当团圆日来过,不像他,没这个福分。

  他父不应诏令,死在战场上,他母归京认罪,气死在途中,江南乌州老家的府邸早已被封禁。

  按理说他明氏都是罪臣,应当挫骨扬灰不留遗患,骸骨更不能归回祖家。那时十七八的少年,刚一归京,立功封王,就顶风作案,勉强收集了父母的一些遗物,在背对京城,面对越云关的地方建了一座不起眼的衣冠冢。

  埋在破路边,枯树下。

  往年的宫中盛宴从早到晚,对他严加看管,根本不给他半丝溜出宫的机会,不像今年。

  第十年了,哪怕是血海深仇,可笑的是他甚至记不清埋葬的地方。

  明辞越沿着小路来回遛了许久许久,终于在一处长亭边勒了马。长亭背对着京城,面朝着越云关,正逢朝阳破云而出,从东边均匀地洒了进去。

  “这是……”

  他翻身下马,立在了亭外,一步不敢前。

  “皇都议叙衔候南乌璟王即英骑大将军明老大人之墓”、“……都朝英安正二品诰命徐夫人之墓”。

  他第一反应是朝廷发现了?!几时发现的,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罚?!见碑石焕然一新才放下心来,了然于胸。

  刻在碑上的字着实眼熟,说不上行云流水端庄大气,但着实是端端正正,一笔一划格外小心。

  说来这笔字还曾在亭阁水榭的栏杆上写过他的名,唤他,“明月”。

  他在长亭里静坐了没多会儿,远处又摇摇晃晃来了挎着篮子的老妇人,轻车熟路地擦了擦碑石,清理了杂草,摆了些许花果,这次抬头眯了眯眼注意到明辞越。

  “你也是来祭拜的?挺年轻的,看着面生。”

  “嗯。”明辞越轻声应了,声音缓和下来,“这里建成多久了,很多人来?”

  “不多时,也就半个来月吧,朝廷突然派官员来此地,捧走了棺材,说是明老将军翻了案,受了封,从此要入皇家宗祠供奉着,这里建个亭子作祭奠,供周围受过明家恩的百姓不时来走动祭拜。”

  “受过明家恩的百姓,这城郊外百里村子里都是,其实满大燕哪家不是?大家就商量着,住得近的就不时来看看,不让二老寂寞。”

  鬼使神差地,明辞越问了句:“明将军不是还有个儿子……”

  “儿子?”老妇人愣了愣,露出恍然的笑容,“噢,立碑那天那个小将军还真是他儿子。”

  “说来奇怪,都过了快十年了,还跟十七八我见他时长得一模一样,瘦高个,生得白净乖巧,挺直个背立在那里,穿着一身合身玄甲,倒真有个将军样儿。小将军当真是个孝子没错,给他家二老奉了香,磕了头,抹了泪还喊了声爹娘,说他该做的都做了,还说了圣上待他很好,不会再糟蹋忠心……”

  【“爹,娘,忠君爱国,清君侧,锄奸臣,该做的我都做了,仇已结怨已报,无愧于大燕,无愧于朝堂,也对得起旁人唤我一声王爷。当年于心不忍救下先帝,致使你们的清誉晚到了近十年,有些事……我当年做不了,现在也做不了,知道你们会谅解……”

  “新圣上待我很好,不再是亲信谗言,糟蹋臣子忠心之人,我与圣上和谐相处,相安无事,辅佐他左右,只谈公事,绝对没做什么丧尽天良,违背伦常的坏事,还望你们放心……多多保佑大燕国运昌盛,圣上平安喜乐,早日完满退休……”

  “哦不对算了,还是别管圣上了,多看看你们自己的儿子就行,让他,不对,是让我早日幡然醒悟,建立功勋,成家立业,完成未完之事……”】

  明辞越低下头,仿佛能看见阳光里的飞尘,以及一个身着自己少时玄甲的小男孩,一本正经地站在碑前叫爹娘。

  “明老将军,当今的九五至尊已经来看过你了,知道么……”

  明辞越只站了片刻,忽然醒来了一般,给那老妇人道了谢,迅速翻身上马,策马飞驰回京。

  还未到正午,宫里的家宴在晚上,此时往回赶,来得及,还来得及。

  夕阳是自后穿透他的背甲,去时用了近四个时辰,回来仅跑了整三个时辰,还是下午,他将马缰匆忙甩在宫内马厩前,来不及拴马就往延福殿跑。

  他急个什么劲呢,估计中午的宫宴还未结束呢,圣上还会是那个圣上,又不会跑掉,倒是他,跟个未成年的毛头小子似的,慌慌张张。

  他究竟,在急什么呢……

  奇怪的是,宫中一片静悄悄的,侍者都不见几个,更别说是盛大宫宴了。

  明辞越在延福殿门口驻了足,他跑得多少有些狼狈,许就没有这样一背臭汗,发梢凌乱的时刻了。

  他理了理鬓发,正了正袖口,又痴痴地看着院门,伸了手又缩回来,单就是这样站着,站在离圣上不远的地方,面上的表情已是柔和了下来。

  “王爷对着门口看什么呢,门上有花?”常晴端着盛着织品的托盘走过,“圣上在里面呢,今天哪也没去,不叫人给通报进去瞧瞧?”

  明辞越瞬时回神,平了唇角,恢复往日平静,“不用通报,我在这候着等圣上忙完就好。”

  “圣上有什么可忙的?”常晴说完才反应过来,“王爷指宫宴?今年早就说了不办了,还有零星几个谄媚送礼的官员都被遣回家了,美名其曰,国君如父,叫他们把礼拿回去好好孝敬亲爹就是给圣上拜年了。有几个带着美人婢子进宫的大臣都给气得吹胡子瞪眼……”

  常晴笑完又小心翼翼地问:“王爷难不成是去延福殿找哪位宫女姐姐?可她们大多数也得了圣恩回家团聚了。”

  “我不找宫女,我就是找圣……”明辞越一顿,反问道,“何出此言?”

  常晴少女心思玲珑,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都写在脸上了啊,连眼睛里都是,王爷照照镜子就知道了。”

  脸上,他脸上写了什么,眼睛里又写了什么。

  明辞越有些犹豫地抬起手,碰了碰自己的侧脸。

  他可以仅凭对视就听见圣心,却从未读懂过自己。

  自己,又是什么心思。这么明显,这么可笑么……

  “快去找她吧,大过节的别让人家姑娘等急了。”常晴眨了下眼,推开了院门,还机灵地给明辞越留了条缝。

  门缝里,一晃就是天子的侧影,苍白得与雪交织在了一起。

  身上玄黄相间的厚重龙袍外披有些摇摇欲坠,他手里揣着个汤婆子,瘦削下颌缩在火红的脖领之间,显得更加弱不经风。

  天子打那落了雪的龙雕丹墀前拾级而上,偏殿的梅花开了,方才被他粗暴地折了,此时又小心翼翼地揣在怀中贴在心口前。他不要人搀扶伺候,侍从们也乐得在远处守着这阴晴不定的主。

  明辞越跨了一步,迈进正门,瞧着这宛如静止的画面,听不见心声他也不多猜小天子在想什么,倏忽间就觉得,这身上一丝一线能买百斗米的九五至尊实在是天下最大的苦主。

  不许任何人接近,背影总是孤零零的,一人长在深宫里,独守着偌大寂静的金殿龙椅,掩藏起自己,背着令人唾弃的骂名,扛着与生俱来甩不掉的责任,担起这个对他不怎么友好的天下。

  其实圣上的心声从不暴躁怨怒的,比成人多了几分泼皮无赖,比少年郎又多了几分精明成熟。

  若不是听得见,恐怕他也没机会看得懂,猜得透……

  大燕的天下有十五郡二十城,京城有人二十万户,若无一人解得了圣上,将他从那繁琐缀人的金袍下的拉出来,那这人实在是再可怜不过了。

  生在雪地上的人,那是他明辞越的圣上,他的神明信仰,更是他难以启齿的欲.望,又肮脏,又罪恶。

  明辞越刚想跨步上前喊圣上,又见着那之前的外戚杨驷不知从哪跌跌撞撞跑了出来,手里握着什么枝条,一脸讪笑地凑上去。

  小圣上停了步,接过枝子,居高临下地瞧着他,像是在谈论些什么,恩威并施,庄严有加,当真摆出了一国之君当有的模样架子。

  国宴不摆了,家宴还是有的。

  明辞越驻了足,笑容落了下去,看着自己空荡荡的两手,想了想,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纪筝看着杨驷笑起来,被那两颊堆积起来的肥肉腻到了,中午饭都有涌上来的迹象,拎着枝条往他背上轻抽了两下。

  杨驷笑眯眯地受着,以为这是圣上亲近的意思,谁知圣上开口就是,“你不守着岭南,回京干什么,枝子哪儿捡的,岭南土特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