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拢青
“舅舅。”龙欣欣被他的气息吓得眼泪汪汪。
像这种不听话的小孩，在叶家堡的话哪怕是叶宸都得被揍的屁股开花，但龙欣欣长得太像他母亲了，叶盛就是扬起巴掌都舍不得拍下去。
叶盛故作严厉说：“下不为例。”
龙欣欣吸吸鼻子：“嗯。”
叶盛拉起龙欣欣的手就将他拽上岸，他瞥见龙欣欣的衣服，又不悦地看了眼龙傲天道：“不要和些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你看你的衣服被弄得脏的。”
龙欣欣解释说：“不是，舅舅，是我……”
叶盛并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他一把抱起龙欣欣就走人，半个眼神都没有给龙傲天，武者的行动很快，他纵身几个跳跃就消失在了河岸上。
龙傲天望着河面，又低头看了看被洗干净的手，最后什么也没有说，慢慢起身又回到了那个桥洞里。
路上。
龙欣欣搂着叶盛的脖子问：“舅舅，那个人他没有家了，我们可不可以……”
“不可以。”叶盛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这段时间没家的人多了去了，那边受灾，这边几个小国战乱，无家可归的人几万都不止，你总不能看见一个可怜的就收留，再说咱们叶家堡都已经收了三四十个人了，我们没那么大的能耐养不起太多的人。”
龙欣欣是懂事的孩子，他微微垂眸没说话，脸靠着叶盛的肩膀，尽管他未反驳，叶盛也清楚他的沮丧，可事实就是事实，现在世道都不好，他们收留下来的都得有本事，怎么可能养一个来路不明的幼儿？
“欣欣乖，咱们不和他玩，让叶宸陪你好吗？”
＊
龙傲天没将昨晚的事放在心上，虽然他确实眷恋那份来之不易的温柔，但他也明白自己的身份不配。
“哎，我来啦。”
龙傲天窝在桥洞漠然地看着水面，突然一道声音从旁边响起，他愣了一下偏头看过来，只见背着包袱龙欣欣跳进来，居然还愿意来见他？
“你……”
“我给你带东西来啦。”
龙欣欣把包袱卸下来，里面有几件衣服和吃的，他昨晚见龙傲□□不蔽体，所以特意把自己的衣服带过来，只是等龙傲天套上后那衣服明显不合身。
龙欣欣沮丧地说：“啊，大了呜呜。”
龙傲天赶紧说道：“没事，大了，没事的。”
他把衣袖和裤脚挽了挽，冲龙欣欣笑了笑，意思是说这样就正好了，龙欣欣撇撇嘴，然后把吃的推给他，龙欣欣能带来的东西其实没什么特殊，不过是些干粮，大饼和包子什么的，龙傲天盯着它们咽了咽口水，吃得狼吞虎咽，看样子是饿了很久了。
“对不起，舅舅不让我带你回家。”
“……没关系。”
那之后的两个月里龙欣欣隔三差五就会来看看，龙傲天本来想离开继续他的流浪，但因为舍不得龙欣欣，他就在这里停了下来，他想等到对方厌倦他了，不再来看他了，或者不喜欢他了，他再走。
可想是这样想，每天睁眼后，龙傲天心里还是会忍不住地期待，期待今天那人会来看他吗？
这么等着等着他没等到龙欣欣，反而等来了一群恶徒，那些人围着他，打量着他身上的衣服。
＊
龙欣欣出去太频繁惹得叶盛很不满，一是不想他再和那个小乞丐接触，二是担心他的安危。
龙欣欣就这样被锁在叶家堡不准再随便外出。
一连七天未能出去，龙欣欣心里放心不下龙傲天，但他聪慧装作不着不急的样子，小孩子的忘性很大，周围大人也没有怀疑，这天他偷偷装了些吃的，趁着堡里人不注意溜下了山，他本意是去看一眼，给对方送点吃的，然后抓紧时间回去不让别人发现。
结果见到人时龙欣欣当场就愣了。
龙傲天缩在一个小拐角里，浑身又变得脏兮兮的，他身上好多伤口，有的结痂了，有的还裸/露着，龙傲天本来有一双很明亮的眼睛，此时那只左眼肿着，外面糊了一层血痂看着好像瞎了一样吓人。
他的脸青青紫紫，嘴角有道口子露着血肉。
“是谁打得你？”
“……”
“你的衣服呢？”
“……”
龙傲天的衣服是被一群难民抢走的，那些人抢了东西还要打人，对幼童出手都狠绝异常，要不是龙傲天命硬怕是当天晚上就死了，按照正常情况他挨打了就不能在这边呆着，龙傲天想走又舍不得走，就这么拖了几天，他也终于再见到龙欣欣。
可是见到人后龙傲天觉得还不如走了。
龙欣欣的眼泪啪嗒啪嗒直往下掉，龙傲天笨拙地哄着他安慰他说：“别哭，别哭，我不疼的。”
龙欣欣呜呜地哭着：“怎么会不疼。”
“就知道这小东西会钓条大鱼来。”
“也不枉我们守株待兔了。”
“有钱人家的小少爷，看他身上的吊坠都值不少钱呢，长得白白净净、细皮嫩肉的真可爱。”
“小朋友出门不带大人可是不好的习惯呦。”
就在这时龙欣欣他们面前突然跳出来几个男人，为首的那个一脸阴险样，目光看着他不怀好意，原来之前龙欣欣和龙傲天接触被人发现了，那些人踩了点就等着他来自投罗网，龙欣欣惊慌地看着他们。
龙傲天立即挡在龙欣欣跟前：“快跑。”
男人说：“跑能跑得过我吗？乖乖听话，至于你这个小子现在滚还来得及，没人要的小乞丐不值钱，你要是不识好歹，我一脚就送你上黄泉路。”
他们团团将两个小孩围住，那时龙欣欣和龙傲天才四五岁的样子，小萝卜头又没学身手，根本打不过这些人，龙傲天被掐着脖子扔到一边，男人直接抱住龙欣欣，肮脏的手在他脸上摸来摸去，惹得龙欣欣挣扎着踢他，但这种攻击明显不会被人放在眼里。
“不如我先送你们上黄泉路吧。”
一道深沉的嗓音响起，这些男人还没反应过来大火就将他们吞噬了，惨叫声响彻河岸，叶盛抱着龙欣欣冷眼看着这群人渣，阴狠的目光也划过龙傲天。
但龙欣欣从那怀抱里挣扎着跳了出来。
他动静很大，叶盛怕弄疼他就放了手，谁知道小外甥直接奔着小乞丐去了，他抱紧龙傲天一脸倔强地看着叶盛说：“舅舅，我要将他带回家。”
叶盛道：“我不允许。”
但这次龙欣欣没听话，他说：“可是他一个人在外面会死掉的，他受伤了，我要带他回家。”
叶盛道：“叶家堡从来不养闲人。”
这句话在某种意义上是对的，叶家堡在北风城是一方势力，它不是慈善机构，天底下无家可归的小乞丐多了去了，哪能见一个养一个，更何况这小东西又没什么特殊的，光靠惨？流落街头的谁不惨呢？
然而叶盛没想过他的一句话却刺伤了龙欣欣的心，龙欣欣的眼泪簌簌而下：“我也是闲人，舅舅，他没有家，欣欣没有家了呜呜呜……”
叶盛，铁骨铮铮的汉子，心里最柔软的就是他的妹妹和老婆了，可惜天意弄人，两个人都离他而去，当初把龙欣欣接回叶家堡，望着这个妹妹的骨肉，他几乎把所有的温柔都给了对方，比对亲生儿子还好。
叶家堡每个人都要做活，连叶宸小小年纪也要去做力所能及的工作，唯独龙欣欣什么也不用干，所有人都对他客客气气的，只有他一个人是特殊。
这份疏离感更加深了龙欣欣的寂寞。
他姓龙，不姓叶，他不是叶家堡的人。
而这里也不是他熟悉的家，他早就没家了。
叶盛就怕龙欣欣这么想，他小心翼翼对待这个孩子，但现在看来舅舅还是抵不上亲生父母，叶盛不是一个能说会道的人，身为堡主他容忍不了往自己的势力里强塞没有眼缘的陌生人，可身为舅舅他也无法用强硬的语气对待自己的小外甥。
叶盛忍了忍最终说：“叶家堡不养闲人，你是我外甥，你待在叶家堡是天经地义的事，但他不行，你若是非要让他留下来，就得自己担起这个责任，欣欣你连自己都照顾不了，还能去照顾另一个孩子？”
“我可以！”龙欣欣紧紧抱着龙傲天。
他的态度很坚决，叶盛盯着他看了一会，最后气得拂袖走了人，那个意思便是不再拒绝。
“你不用再在外面流浪了，你跟着我，我姓龙，你以后也姓龙，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兄长。”
龙傲天刚刚被扔在地上摔了腿，龙欣欣就抱着人上山，叶盛其实没走，他躲到暗处看着，看着娇生惯养的小外甥一路上气喘吁吁抱着人上山，在未来这些年里他真的履行了自己的诺言。
叶家堡不养闲人，于是龙欣欣开始一人做两人的活，弱小的身体拉扯着比他更小的人。
龙傲天的家从龙欣欣抱他上山开始建立。
“兄长永远是傲天心里最重要的人。”
＊
龙傲天之前以为叶盛不喜欢他，是因为他没天赋只会丢脸，但后来随着年纪大了些，知道的东西也越来越多了，他才明白原来当年北风城出了几个案子。
有些心眼坏的人利用一些小孩和女人去博得别人的同情，他们再把那些人给卖了，叶盛那时候撞上那种场面，便认为龙傲天和那些人是一伙的。
尽管后来他知道事情不是这样，但偏见这种东西以及人的亲疏问题，不喜欢还是不喜欢，更别提龙傲天自6岁到14岁都是毫无天赋的废人。
龙傲天也不怪什么，换位思考一下，他怕是也不能保持理智，若是兄长突然为了个野孩子不顾安危又忙前忙后，龙傲天觉得自己可能会直接将人踢走。
所幸成长的路上龙欣欣的爱一直都是对着他。
直到那次落水。
＊
落水后的龙欣欣像是变了个人，他会做很奇怪的举动，一些属于龙欣欣永远不可能做的事情。
在龙傲天的印象里，自家兄长永远都是温柔和善、彬彬有礼的君子，他不会在食堂里和王胖子比赛大口吞面，不会一脚踹飞欺负人的恶霸。
龙欣欣变了很多，唯一不变的是对他的信任。
“兄长，你不好奇我为什么突然能修炼了？”
“不好奇，我的弟弟自然与众不同。”
龙欣欣这种态度免去了很多麻烦和解释，龙傲天心里既松了口气，又不免有点酸酸的，他家兄长整天从早忙到晚，忙到都不像以前老是围着他转。
［老爷爷：这样很好啊，又不耽误咱们修炼。］
龙傲天觉得关于这个话题，他和这位老先生之间无话可谈，对方根本不懂那种相互依赖的兄弟情，龙傲天已经习惯了他们兄弟两个腻在一起的日子，忽然成长令他们两人分开各自奋斗，他有些不适应。
可是还没等他说出口，他的兄长就离去了。
分离一分就是三年多，这三年里他经历的可谓是跌宕起伏，龙傲天遇到了很多人，遇见了很多事，但他有时总会下意识往旁边看一眼。
那里空荡荡什么也没有，好像少了个人
他和兄长都在一天天长大成人，那些过往成了久远的记忆，见的世面越多，过去的记忆越沉积，最后成了压箱底的存在，沉甸甸的，轻易不会想起。
龙欣欣飞升时，龙傲天心里是有些苦涩的，他的兄长那么出色，他一直在后面追赶却始终追赶不上，不知道是否兄长曾回头看他一眼呢。
到后来他自己也成功飞升，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上界辽阔得仿佛无边无际，龙傲天来到这里第一件事就是打听龙欣欣的下落，遗憾的是没有人听说过，他找到梵清，梵清也没听说龙欣欣飞升了。
龙傲天这才后知后觉想起那日的告别。
对方说：“再见了。”
眼神里无悲无喜，龙傲天回想只觉得有些苍凉，兄长似乎话里有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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