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穿山
出乎意料的,陆浩初脸上没有半点挣扎,只有已经下定决心般、一切尘埃落定后的平静:“我可以改变。”
“按你所说,我们是两个不般配的拼图,”他笑得平淡,“那么我可以把我凸起的地方削平,在我平坦的地方挖出一个凹陷。”
“我爱你,离开你后我一遍遍确认,我远比自己以为的更爱你。我愿意改变自己来爱你,做这个决定和你无关,只是我离不开你。”
陆浩初牵起褚烨的手,像初次见面一样,在他指尖落下一吻:“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之后的这段床|戏拍得迷离晦涩,只能透过浴室的玻璃隐约看到两个起伏的人影,一只纤细漂亮的手似乎不堪重负般按上玻璃,它想抓住什么,却只微微颤抖着往下滑,在玻璃上留下五道指印;随即,一只更大的手覆了上去,完美楔||入他的手指之间,温和又不由分说地紧握住,把人牢牢禁锢在怀中……
镜头转移到昏黄的床头灯,还有那头带着水汽的、柔软的纯黑短发,在枕头上晃动着铺开。
镜头停在那对颤抖的胛骨上——像一对一碰即碎的蝶翼,美得几乎惑人,伴随着极压抑的呻|吟,褚烨的声音响起,那样喘息的、隐忍的,带着微弱的哭腔:“我再、再赌一把,赌一把好了……”
陆浩初的吻铺天盖地落下来,把他后面的话全数封在喉舌中,在一片迷雾中,褚烨只能听见耳边一遍遍不厌其烦的呢喃:“我爱你。”
“卡!”
今天这场床戏真的从白天拍到天黑,其实几乎没有真正关键的镜头,但为了达到谷恣对氛围感的要求,两位主演还是一遍遍拍,杭杨的嘴已经被亲肿了,从脸到脖子,再延续到被子里——全身都蒙上了一层潋滟的淡粉色,他听到“卡”的瞬间,直接把大半张脸埋进了被子里,只留了一双蒙着水雾的眼睛在外面。
“没事没事,”杭修途把杭杨搂进怀里,在他额头上浅浅地吻,顺手揉了揉他蓬乱的头发,在杭杨耳边低低地安抚,瞬间从极具控制欲和压迫感的情|人变成了温和妥帖的兄长,“乖乖,没事。”
摄影师赶紧出去,还带上了房门,给两人留出独处的空间。
杭修途先一步下床,杭杨听到耳边窸窸窣窣的动静,但完全不敢抬头,就僵硬地坐在原地垂着眼,直到自己的T恤被递到面前。
“拍了这么久,脸皮还这么薄,”杭杨感觉到头顶再次传来熟悉的手心温度,杭修途的带着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像哄孩子一样揉了揉杭杨的脸,轻声说,“好了好了,以后再不接这样的戏了。”
杭杨完全无法想象跟别人拍这种镜头,也不顾还套在衣服里的头,使劲点了点:“嗯。”
杭修途咳了两声,煞有介事:“有些、那是正常现象。”
杭杨:“!”
他赶紧从领口钻出来,慌慌张张从床上跳下来,羞愤欲绝在杭修途胸口来上虚张声势的一拳:“我、我我哪有?!”
直到杭修途笑声在耳边响起,杭杨才意识到自己又被逗了,“张牙舞爪”抬起拳头,还没落下去,一声清晰异常的“咕噜噜——”从杭杨肚子里清晰飘出。
杭杨:“!”
拳头不知怎么就软绵绵缩回了身后,杭杨在杭修途强忍笑意的眼神里勾着头,原本就红通通的脸又红了一个度,他小声飞速说:“我饿了。”
说完还欲盖弥彰地加了句话:“很正常的嘛。”
他小心翼翼抬头,飞速瞟了杭修途一眼,又赶紧低下去,论说的话,那比小怂包一样的动作硬气多了:“不准笑!”
趁杭杨还没彻底炸毛,杭修途笑着拿起他轻薄的冲锋衣,把面前人连同着细胳膊细腿整个儿“包”起来,在杭杨漂亮的鼻梁上轻轻一刮:“走,吃饭。”
“在法国的时间不多了,今天在外面吃吧,晚餐后随便转一转。”
确定刚才丢人的那页确实掀过去了,杭杨才小松了口气:“嗯嗯!”
*
[在不知名的路边餐厅用饭,尽管味道普通,因为坐在我对面的人是你,所以一切都加倍美味。]
杭修途轻轻挑眉:“总看着我笑什么?”
杭杨赶紧做贼心虚一样收回目光,老实交代:“就是在、在想‘杭修途’果然跟‘陆浩初’不一样……”
杭修途偏过头,放下刀叉,双手交握在面前,压迫感直接加倍,语气竟有点孩子气的不满:“拿我跟他比?”
“不不不,”杭杨瞬间混乱,说话都颠三倒四起来,“就、就是觉得,谈恋爱的话乱七八糟的事真多,还、还是给哥哥当弟弟好……”
杭修途沉吟了一会儿,扶着额头:“……这就是你演《孟特芳丹》的感受吗?”
杭杨稍偏过头看着他,大而亮的眼睛懵懂地眨了眨,头上像是顶着一个显而易见的小问号。
“没事,”杭修途沉默了数秒后又拿起刀具,“吃饭。”
在这里,似乎时间、节奏都被一点点拉长、拉慢,杭修途和杭杨用过餐后出了门,一起在街头慢慢地走。
巴黎认得两人的影迷并不多,即便偶尔遇到,也只是笑着过来讨一个签名或者合照,不会影响秩序、不会喧嚣吵闹,他们可以放开束缚随意且自在地走。
在异乡街头散步、在埃菲尔铁塔下看灯光秀,去看香榭丽舍大街尽头的凯旋门……
两人并排慢走,时不时袖子摩擦、手上肌肤相接,即便没有眼神的碰撞,也无人出声,仍不可否认——这一幕浪漫至极。
不知这样走了多久,杭杨慢慢感觉周围来往的车流和人流都模糊起来,他全副身心都放在了身边这个人身上。
突然,一直手轻轻搭上杭杨的肩,他的心跳又没出息地加了速。
“过两天就回国。”
杭修途拉着杭杨在路边的长凳上坐下,他却走到杭杨面前半蹲下来,一边帮人慢条斯理打理衣领,一边小声嘱咐:“在国内的戏份比较现实,压抑情绪占大头,不能再太共情角色了,记住了吗?”
杭杨点头。
“对,”杭修途拍拍他的肩膀,“我们帮你调节、时刻提醒,帮你出戏……这些都在其次,重要的是你一定自己要有这样的意识。”
杭杨不声不响按住了杭修途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轻轻握住,他抬起头的时候,满面的笑容春光灿烂:“嗯!”
*
“你有跟他在一起了?”朋友在杭杨旁边坐着,一只画笔架在上唇和鼻子中间,神色怏怏。
褚烨手轻轻一顿:“怎么这么说?”
“看你自己的画,”朋友甩了甩金色的波浪中长发,“突然就从阴郁转轻快了,甚至还开始画人,是谁说过‘我不懂人,不敢拿人物表达情绪’?嗯?”
褚烨笑笑,没回答。
朋友轻叹口气:“你非常爱他吗?”
褚烨顿了顿:“我不知道。失去他的每一瞬,我想到他都难以容忍,我对他难以容忍,却又一直想念。”[1]
“这样……”朋友惆怅地摇摇头。
褚烨轻声说:“他说,要为我重新打磨自己,直到变得足够契合为止。”
朋友听到这句话,情绪才有大的起伏,他一点点瞪大眼睛,过了会儿才小声说:“这样,竟然会这样……”
他第一次这么郑重看着褚烨:“祝你们幸福。”
褚烨笑着点点头:“谢谢。”
他看向窗外的晴天。
窗外,摄像机的角度架得刚好,拍到那双饱含情绪的双眼,像一双黑曜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卡卡卡!过了过了!”谷恣跳起来拍拍手,“行了,就剩最后一个镜头了,一口气拍完就回国!”
化妆老师过去帮杭杨简单调整了一下细节,杭修途则静静站在谷恣身后。
“啧,”谷恣回头看他,“你对你弟真挺上心,法国已经没你的戏份了,要是换我直接在家躺尸。”
杭修途盯着显示器,淡淡回道:“我没有作息不规律的恶习。”
谷导:“……”
不止谷恣,旁边路过的人齐齐哽了一下,纷纷感觉膝盖中了一箭。
“好!来!”谷恣拿起对讲机,“演员状态可以吗?”
监视器上,杭杨抬手比了个“OK”。
“好,摄像老师就位!”
谷恣屁股往前坐了坐:“Action!”
褚烨的手机铃突然响了,他像平时一样接通电话,熟悉的中国西南方口音从里面传出来,带着压抑的哭腔:“你爸没了。”
哽咽声转为嚎啕大哭:“你爸早上还上工,说晕就晕了,送医院已经不行了,说是脑血栓没得快……”
他脑子“嗡——”一下一片空白,手机脱了手才手忙脚乱地去接,谁知脚底一晃“咚”一下重重摔在地上。
监视器后面杭修途突然上前一步,眉头锁起来:“他自己加的!”
“是,”谷恣手在桌面上敲了敲,“设计得不错。”
杭杨这一跤摔得很重,像是五脏六腑都挨了重重一拳,过了会儿才听见耳边有人在喊:“褚!褚!站得起来吗!”
他两眼发白,连声音都听不真切,哆嗦着摸索起手机,借着身边人的胳膊踉跄着站起来,摇摇晃晃就往门口走,一脸的迷茫:“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身后似乎有声音:“褚!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中文!”
褚烨仍摸着前面慢慢往门口走,念着念着,声音突然就变了调,再一摸脸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他开始难以自控地嚎啕大哭:“我要回家。”
我要回家。
伴随着谷恣的一声“卡!”,杭修途没有一点犹豫,一个箭步就冲了过去,拉着还恍惚的杭杨上下看:“怎么样?脚没扭伤吧?怎么摔这么结实!伤哪了赶紧给我看看……”
杭杨哽咽得说不出话,就拽着杭修途的袖子一个劲摇头。
杭修途沉着脸,当众把人拦腰抱了起来,冲跟上来的两个助理匆匆说“自己打车回去,回头找我报销路费”,随后在一众妹子的惊呼中抱着杭杨快步走向了保姆车。
车门刚一合严,杭修途就匆匆剥了杭杨的外套。在杭杨震惊的目光中,把衬衫一把扯起来,攥住杭杨条件反射挣扎的双手,面无表情盯着他白皙的肌肤一寸寸细细地查。
“哥!”杭杨彻底出了戏,但眼里还含着泪,说话也有点上气不接下气的哽咽,“哥你冷静!”
在杭修途手伸向他裤子之前,杭杨大声喊出来:“我真没事!”
趁着杭修途一瞬间松了力道,杭杨赶紧把手挣出来,拯救了自己的裤子,把推上来的衬衫迅速扯了下去,他大口大口呼吸了几下,才瞪着杭修途小声抱怨:“我受的最大惊吓不是刚才那个跟头,是你啊我的杭老师……”
杭修途盯着他看了会儿,脸色才慢慢松快下来,但他仍紧攥着杭杨的左手:“抱歉。”
他停顿两秒后,还是说:“但以后不要采用伤害自己的设计,好吗?”
杭杨看着杭修途:“但、但是你原来的作品里不是也有——”
“一码归一码,”杭修途打断他,“你不行。”
杭杨震惊:“!”
双标得这么明目张胆吗?!
杭修途缓缓说:“人和人的身体素质不能同日而语,你这把小骨头,实在不顶摔。”
杭杨:“……”感觉受到了鄙视,是我的错觉吗?!
他往远离杭修途的方向坐了坐,若无其事抬头看天。
两天后,剧组乘飞机回了国,辗转来到S省一个偏僻的乡镇。
作者有话要说:
[1]出自毛姆的《刀锋》,稍微改了改
还有就是这里打电话的内容,本来用方言写的,想想还是不希望有太强的地域指向性,所以就普普通通写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