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厉九歌
对方正待在恶作剧之城内的旅馆里，坐在窗边怔怔看着外面的游客，神情有些忐忑和期待。
“拜托了，只要能答应，我愿意付钱的，我还剩下五万块的存款，都可以拿出来。”
张阿姨没有说话，但在迟意真的目光注视下，这位“信徒”心中的祈求轻易就传达进了他的脑海中。
与此同时，游戏振奋的声音也响了起来，【五万块！她可真是一名虔诚又可爱的信徒啊！】
迟意真不太能理解，“五万块而已，你要不要这么夸张啊！乐园每天进账几十万都不见你这么激动。”
游戏：【这可不一样，几十万那是所有游客的总和，而且这些钱对他们来说只是洒洒水，但五万块可是这位张阿姨的所有积蓄，愿意把自己全部身家都拿出来捐给乐园，可见她的虔诚与信念！我提议封她做个座前祭司服侍你，就负责给你跳舞弹琴……】
迟意真想象了一下这位白发苍苍的老阿姨每天给他跳舞弹琴的样子，立刻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别别别，你可别折腾我了。”
游戏：【神爱众生，难道你嫌弃她是个老阿姨吗？】
迟意真：“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乐园老板，你放过我吧！”
游戏一下熄火了，安安静静不再发声。
耳根终于清净的迟意真对着张阿姨发动了预知技能。技能等级跟着他一起升到了100级，除了能预知未来，预知过去，还能通过一个人预知他亲属的过去未来，堪称最强搜索推衍app。
很快，张阿姨以及她那位女儿短暂的一生在他眼前走马观花一样过去了。
看完后，迟意真低低叹息了一声，“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偏找苦命人啊！”
这位张阿姨早年家境不错，和丈夫也很恩爱，后来丈夫得了重病去世，留下她们母女和一堆因病留下的债务。
张阿姨是个要强的女人，每天打三份工还债，拼命支持女儿上学，她的女儿张若若也很优秀懂事，高三每次大考都是全年级第一，拿到了不少奖学金，眼看着家里的债还清了，生活终于要苦尽甘来了，一个富二代却因为追求张若若不成，在高考前夕泼了她一身硫酸。
整个天空似乎一下就塌了，张若若错过了高考，从医院出来之后也不敢再出门见人，那个富二代被判了十年，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
而现在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五年。这五年中，张若若没有出过一次门，她的整个世界似乎封闭了，但让迟意真惊讶的是，张若若并没有一蹶不振，她虽然不敢出门，但是这几年也没有一直靠母亲养活，两年前起，她就开始在网络上接一些工作，收入不多，但维持每日的开销后还能有所剩余。
游戏：【玩家想要帮她吗？】
迟意真点头，“帮。”他缓缓道：“我本来以为她对生活已经完全没有了希望，这样的人想把她拉起来是很难的。”
虽然现在无论是电视剧还是小说里，救赎题材都大行其道，但一个人要是没有自救的念头，就算是用铲车把她铲着走，也是拉不起来的。别人的治疗和救助充其量只能算水里的一块浮木，能不能得救，还要看她愿不愿意伸出手来抓住。
“她在这种情况下仍旧没有自暴自弃，说明是有自救的意识的。”虽然张若若的确有过轻生的念头，但是对张阿姨的爱压过了她心中的痛苦，就算迟意真不出手，他相信最多再过几年，这个坚强的女孩子也会自己从过去的阴影中走出来。只是想要像少年时那样自信飞扬地在人群里素面朝天，似乎是不可能了。
“我决定推她一把，帮助她提前积蓄起走出阴影的力量。”
游戏：【玩家打算怎么做？直接用神明之力帮助她恢复容貌吗？玩家可以凭此消耗一个愿望份额呢！】
根据信则有，不信则无的神棍意识，只要有超凡者坚定地相信迟意真拥有修复他人容貌的能力，那么他就会生成这个技能。但问题是，生成之后要怎么拿出来？一夜之间让张若若恢复容貌，虽然有些惊人，但只要做好准备，是能够遮掩过去的。
但迟意真思考了几秒钟，发现自己并不想这么做。
从最开始被游戏赶鸭子上架开始经营乐园，一直到后来发现国家对乐园的暧昧态度……迟意真渐渐发现，无论是游戏还是国家上层，似乎都希望自己保持一个普通乐园老板的身份，虽然他自己也乐于如此，但是他们这么希望，是其中有什么必然的原因吗？
再者，假如他披上人设卡跑去异界费尽心思生成这个技能，治好了张若若的样貌后，他要怎么办？以后遇到其他样貌受损的人，他救不救？救了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到时候传扬开去，全国各地的人都跑来求医，那他还开不开乐园了？
虽然说帮毁容的人恢复样貌也是好事一件，但他的时间终究是有限的，经营乐园才是他最主要的工作。他可不能舍本逐末。
“游戏，实现愿望，是只要我有参与，就可以吗？”
游戏：【是的。】
迟意真思考了一会儿，忽然眼睛一亮，有了！
“游戏，恶作剧之城那么大，还有那么多铺面空着，在里面找个地方开一间愿望小屋应该可以吧？”
他嘴上似乎是在询问游戏的意见，其实不等游戏回答，就已经自顾自打开了设计图。
***
张阿姨在恶作剧之城里等了快一下午，终于等到了工作人员的回应。
乔乔高兴道：“领导的通知下来了，老板答应了您的请求，您女儿是什么时候生日，只要在生日当天，或者前一晚抵达乐园就可以。”
张阿姨顿时喜出望外，连连道谢，但还不忘道：“那我需要交多少钱？”
乔乔笑道：“不用别的费用，不过生日蛋糕之类，需要您自己准备。”
张阿姨连连点头，又是一阵道谢，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之后过了两天，一辆出租车停在了乐园门口，张阿姨打开车门，殷切地对里面带着口罩墨镜的女孩道：“到了，你要不要下来看看？”
车里的女孩抬起头，目光在奇幻乐园的招牌上停留了一会儿，似乎有些犹豫。
张阿姨等待了一会儿，见张若若紧紧握着拳头坐在原地，不敢催促，只是一直鼓励她，“没事的，我问过了，他们都答应了，你可以和他们一起玩。”
第103章 酸成柠檬了
张若若这几年都是靠着网络世界活着的, 沉浸在虚幻世界里，网上的朋友看不见她的脸，不会对她避而远之, 也不会小心翼翼顾忌她的情绪，她觉得自己过得还算开心，好像自己还是记忆里的模样。
只是偶尔，偶尔当屏幕暗下来，一张狰狞的脸出现在她眼前时，她会被吓得心脏狂跳, 愣怔那么几秒, 才终于想起自己毁容了，除此之外，对生活似乎没有什么影响。
天天泡在网络上, 最近三个月大火, 三五不时就挂在热搜上的奇幻乐园她当然知道, 她甚至是众多云游客中的一员。
母亲照顾她时非常细心, 没多久就发现了她对奇幻乐园的喜爱, 早在八月份就提出要带她去乐园玩, 被张若若拒绝了。
那么热的气候，其他游客看见一个戴着口罩和墨镜、浑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人, 一定会很奇怪吧！
那里年轻人和小孩子那么多，还是不要吓到别人了。
这么想着, 张若若一次次拒绝了母亲的提议。她想，自己家跟晋安市隔了一座城市, 出去一趟怪麻烦的, 而且乐园肯定人很多, 这么热的天, 出去旅游就是受罪，在家里呆着就挺好了，没有比这更好的了，只要屏幕够大，哪里的风景好像都差不多。
这样的想法，一直到恶作剧之城开业，就不知不觉动摇了。
红眼精灵的变身魔法真有趣啊，他们玩得好热闹啊，可是对于张若若来说，这样的热闹恰恰是她所拒绝的。
她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那个傍晚她缩在昏暗的房间里看直播回放，直到阿泰兰出现，才打起了精神。
不是因为美貌，也不是因为美人鱼的噱头，而是因为阿泰兰的气质，她不知该如何形容，只是一看见他，就能想起自己的母亲，自己的老师，自己最好的朋友，那是一种毫无攻击性的、亲切又温柔的气质，就像她的母亲，她的老师，她最好的朋友。
张若若被惊艳了，然而阿泰兰的出现就好像昙花一现，眨眼间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段潦草的碑文。
当天晚上张若若睡不着了，阿泰兰安息的画面久久在她脑子里盘旋，他仰头迎着光芒时闭上的双眼、嘴角的微笑，在光芒中仿佛融化了似的发尾，都像是一团可怕的、炙热的光，只要想一想，就烫到了她的心脏，引起她胸口一阵窒闷的紧缩。
张若若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明明只是一个奇幻乐园建模出来的纸片人而已，她都二十三岁了，难道突然像是小女孩一样迷上了一个纸片人？
她半夜起来刷手机，翻看二创视频下对阿泰兰的那些评论。
����奇幻乐园没有心，园长没有心，为什么要把我的阿泰兰刀死。
����望园长知道，人被刀是会死的，啊啊啊为什么奇幻乐园没有一款官方app，要不然我横竖要给它打个差评！
����奇幻乐园别开乐园了，改开影视公司吧！让阿泰兰出道吧拜托了！
����阿泰兰的建模真的太厉害了，其实仔细看，他的皮肤没有瑕疵，身上跟打了滤镜一样，跟真人还是有一点点区别的，但为什么他令人难忘，而其他的国产建模无论五官多么精致，看起来都很假呢？因为阿泰兰有灵魂啊！他好像真实地存在过！
阿泰兰有灵魂……这条评论好像击中了张若若，她倒在床上，若有所思。
当天晚上，#阿泰兰真的存在过#这个词条上了热搜，许许多多的人为这个昙花一现的“纸片人”真情实感地发帖留言，或许是这种态度打动了奇幻乐园，当天下午，官方就放出了一段关于阿泰兰的短片。
那是一座跟恶作剧之城相似度极高的城邦，脸上还带着少年稚气的阿泰兰从他的母亲����索恩斯帝国的国王手中接过宝剑，带着死战的决心发誓要击退魔物，守护索恩斯帝国。
他带着他契约的紫眼索恩斯出征，一次次大获全胜，凯旋时全民夹道欢迎，国王也对他称赞有加，那时候他意气风发，下了战场就和朋友们踏青游玩，好不潇洒快活。那时候他很爱开怀大笑，那笑容比正午的阳光还要灼人。
然后就如观众们担心的那样，十九岁的阿泰兰第七次上战场，被魔物感染了。
因为感染变异，他的身体就好像变成了一团被破布兜住的、不稳定的液体，时不时就会从各种地方漏出来一些不堪入目的多余肢体，医官为他切除了那些多出来的部分，麻药过去后，他总在夜里因为疼痛而流泪呻吟，又在亲人前来探望时一遍遍满怀希望地对他们说，“我今天感觉自己好多了，你们看看我，是不是很快就能好了？”
阿泰兰：“等我好了，我还要上战场，我还是能打魔物的！”
事情并不如阿泰兰所愿，他身上的伤终于恢复了，但是双腿没了，变成了一条银色的鱼尾，而在规定的期限里，他没能变回人样。
周围人对他的态度也渐渐变了，尽管他的脸没有变，甚至他人身鱼尾的模样在地球人的审美中非常美丽，但是变异了，就是变异了，在那个世界里，不会有任何人类长着一条鱼尾巴。
他偷偷爬出去，试图向别人证明他的无害，然而见到他的每一个人都惊恐地尖叫后退，他拼命地扭动着这具奇怪的身体，祈求有一个认可他的人，然而他的目光朝向哪边，哪边的人群就拼命躲闪，像是惧怕染上什么疾病。
他停在了原地，表情一片空白，不知道在想什么。
“滚开，你这个怪物！”
于是人们用棍子殴打他，驱逐他，把他从台阶上戳下去，他滚了一身的血和泥，被闻讯赶来的城卫队用一杆长矛穿透鱼尾钉在地上，像是在逮一条鱼。
他上了审讯台。
人们这才知道原来传闻中已经战死的阿泰兰王子变成了怪物。
他被拷在刑架上，审讯官一遍遍地询问他，“被感染了为什么不自杀？异变了为什么不自杀？”
阿泰兰茫然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口。
……
看着看着，张若若觉得眼前有些模糊了，她擦了擦屏幕，这才发现模糊的是她自己的眼睛。
她愣了愣，屏幕暗了下来，阿泰兰的双眼，渐渐变成了她自己的双眼。
张若若直到这时才明白，为什么她一开始就被阿泰兰吸引，为什么她会因为阿泰兰辗转反侧，因为她从阿泰兰身上，看到了自己。
“我今天感觉自己好多了，你们看看我，是不是很快就能好了？”
妈妈，这一次手术过后，我的脸是不是就要恢复了？
“等我好了，我还要上战场，我还是能打魔物的！”
等我好了，我还要去参加高考，虽然耽误了一年，但我还是能考上的。
“滚开，你这个怪物！”
啊，她长得好吓人！
“被感染了为什么不自杀？异变了为什么不自杀？”
你要是没有招惹那个男生，人家为什么要泼你？
……
张若若捂住脸大哭起来。
被关在地下洞穴里的阿泰兰磨尖了石头，一排排刮掉自己尾巴上的鳞片，他双手一起，从中间凿穿鱼尾，幻想将自己的双腿从这鱼尾之内剖出来，鳞片散乱成堆，鲜血染红了潭水，月光从洞口投下，照得鳞片闪闪发光，像一堆尖锐的碎玻璃。
而除了痛苦，他什么也没有得到……
张若若发泄了完了情绪，抹掉了眼泪。
阿泰兰从昏迷中醒来，第一次抓住了洞口投放下的食物……
女儿在屋子里哭，张阿姨搬了把板凳，贴着房间门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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