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去蓬蒿
他是大人了,他不耍脾气:“大哥,我们快进去吧,天冷,你还没吃药。”
一转眼,大穆的军队已经到了。
魏壑和裴一鸣都来了。
晏巉低声说:“怯玉伮,大哥放你走,你怎么反而不走了。你是想大哥杀了你,你才觉得好受是吗。”
林笑却道:“你不要再说胡话了,你说那些伤人伤己有什么用。”
晏巉对身旁的士兵低喝道:“先把赵岑和晏余送过去。”
林笑却闻言道:“所以一开始,你就打算好了,把我们送走。然后呢,留你一个人在楚地自生自灭吗。”
林笑却呼了口气,不哭不哭,没什么,大哥病糊涂了。
“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想陪在你身边。晏巉,你有没有想过,不是每个人都贪生怕死。我过去是怕,可我长大了,我不怕了。”林笑却侧过身,牵起晏巉的手,“我不怕。我们是一家人,我不走。”
晏巉一点一点挣开他的手,冷漠道:“自始至终,你只是一个书童。怯玉伮,你姓林,我姓晏,我们从来就不是一家人。”
林笑却的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他赶紧擦了擦,没事的,大哥只是在演一出离别的戏,没事的,只要他不上台,他就不会被送走。
南楚那么大的地方,皇宫空荡荡,没有怯玉伮,没人哄大哥吃药了。
大哥一定不会乖乖听太医的,他就是知道,大哥不会听。
晏巉背过身去,不再看林笑却。他命令道:“把他也送走。”
几个士兵围了上来,林笑却挣扎,还是被扛了起来。
“大哥,我不走!”林笑却伸开手,要去抓晏巉,但士兵走得太快了,他没抓住,“大哥,我不走,怯玉伮不走,大哥,晏弥已经走了,晏余也要走,如果我也走,你身边就没人了。”
“大哥——”林笑却哽咽道,“晏巉,你在发什么疯!你一天到晚药不好好吃,就会发疯!天这么冷,北穆会更冷的,我受不了,大哥,晏巉,你转过身来,你到底要做什么——”
林笑却泪如雨下,他狠砸着士兵的背:“放我下来,你放我下来,你算什么,有本事跟我单挑,你们几个人围上来,我根本就逃不掉,你根本不是英雄好汉,放我下来——”
没人肯放他下来。
他离晏巉越来越远了。
晏巉始终背对着他。
两三岁的时候,明明是晏巉主动走过来牵走他的,明明他把他带走,现在怎么可以就这样将他送走。
“晏巉!晏巉——”林笑却道,“你这算什么,你以为你是大好人,你以为你这是行善积德,我没让你放手,你就不可以放手。”
“晏巉——”林笑却伸着手,什么都抓不住了。
他明白,大哥这是铁了心要他离开,不会更改了。
林笑却缓缓合拢手掌,什么都没能留住。
泪眼模糊。
大哥停在原地,他却渐行渐远。
林笑却蓦然喊道:“大哥,你要保重!要保重——”
“要记得好好吃药,不要怕药苦,要好好吃饭,再忙也不能不吃,大哥,你要好好的。大哥——我,我走了,我也会好好的。”
林笑却泣不成声。
马车旁,晏巉攥住手心,他不能转身,不能回头。
他怕他看过去,就舍不得怯玉伮走了。
晏巉嘴角渐渐渗出血来,口腔里满是血腥,这冬末的大雪太辽阔,空得装不下一个人。
晏巉一步步走进了马车。
刚走进去,他就一口血吐了出来,倒了下去。
“怯玉伮……”他低声呢喃着,不敢说得太大声,怕怯玉伮听到。
“怯玉伮……”这些年的时光,一日日一幕幕,被迫入宫相依相伴,在他跌落的时候,怯玉伮拉住了他。
可他太重了,满身的罪孽,越来越沉,越来越沉,怯玉伮拉不住他了。
他只能放手。
粉身碎骨的事,从来就与怯玉伮无关。
第97章 乱世里的书童炮灰攻47
转眼冬去春来。
林笑却在北穆病倒了。这病缠缠绵绵,大穆皇宫里的太医来来去去。
魏壑下朝后总是陪着他,连奏折都在他宫里看。
魏壑封赵岑为寿安公,赐了朔京城里的宅子,晏余也封了爵位,赐下金银若干,安排护卫保护,跟赵岑一起在朔京城里住了下来。
大将军裴一鸣时常请令进宫来,魏壑并未阻拦。
此时,他抱着林笑却,喂怯玉喝药。太医说了,郁结于心不利于养病,谁能让怯玉快乐,他可以选择忍让。
在南国的时候,林笑却竭力做一个大人,到了北穆生了病,好像一下子又成了小孩子。
这里没有人需要他的照顾,没有人需要他去操劳,他蜷在魏壑怀里,故意地不想吃药。
魏壑搁下药碗,从旁取出一个木雕,是他雕的猫猫。
憨态可掬,林笑却忍不住抚上去。
魏壑一下子把手抬高:“喝了药,才是怯玉的。”
林笑却不管,就是要,魏壑举得更高,林笑却没力气,争又争不过,轻声道:“你要说话算话。”
魏壑笑着将手垂了下来,送到了林笑却怀中:“提前给怯玉。”
林笑却捧着猫猫木雕,浅浅笑了下,爽快地拿过药碗一口饮尽。
魏壑问要不要养只猫,林笑却摇头拒绝了。
他不想再送走一条生命。
木雕就很好,林笑却捧着抚了又抚,很可爱,而且能存在很久很久。
喝完药,林笑却又想睡觉,魏壑说他睡太久了,他背他出去透透风,看看风景。
林笑却浅笑着说了好。
上了魏壑的背,魏壑背得很稳,林笑却趴在他肩上,听他讲朝堂上的趣事。
林笑却偶尔被逗笑,更多的时候只是乏力地趴着。
逛到一半,遇到了魏壑的侄子魏凌。
魏凌恭恭敬敬地行礼,只是个八九岁大的孩子,已经是小大人模样了。
魏凌并不抬眸看林笑却。天下盛传,南楚的皇帝为求和,将自己的亲弟弟和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送到北穆为质,换取休养生息的时间。
美人听说是转手了好几遍,最开始呆在那自焚的赵氏皇帝身边,随后落到南燕的濮阳邵手里,没几年又成了南楚皇帝的宠妃。
到现在,到了大穆,又成了帝王和大将军捧在手心里的人物。
朔京城里就没有不好奇的。
有的说是女子,有的说是男人,有的说是雌雄同体。又有人说,南周世家公子哥有爱穿女装的,没准这美人也一样。
先前一次家宴,魏凌见过林笑却,那些流言蜚语本该只是过眼云烟,可人都有好奇心,魏凌再是装出大人模样,也免不了偶尔的好奇。
家宴里。
林笑却穿着素衣,梳着男子的发髻,就坐在魏壑身旁。裴一鸣、晏余、赵岑都在。
魏凌耳听着裴一鸣说是要接到将军府去养病,又听到皇叔婉拒。
那南周的痴傻太上皇,夹了桌上的糕点凑到林笑却身旁,还喊着他儿媳。
晏余只是远远地看着,带着恼怒。
林笑却用碗接住了,随后还拿了空碗夹了好些菜给赵岑。
赵岑心里明白儿子死了,不回来了,伤心地支持儿媳改嫁。
赵岑拍拍魏壑的肩膀,说虽然没有他儿子好,但瞧着也不错。
魏壑并未生怒,裴一鸣先恼了:“老人家,您看我如何。”
赵岑傻笑,仔仔细细看了几眼:“也不错,也不错,都伺候儿媳妇。”
话一落,旁观的晏余怒了:“还不快过来吃饭,饭菜要凉了,不可以浪费。”
赵岑偷摸道:“儿媳妇,那个不成,那个脾气坏,不要他伺候。”
林笑却浅笑着说了好,将菜碗递过去:“快吃饭,不要饿着。”
赵岑端着满满一碗离开,转过身就开始难过起来。
如果儿子还在,一定会闹得满桌子饭菜都遭殃的。可儿子不在了,儿媳妇得过上新的生活。
坐到晏余身旁,晏余一碗热茶递过来,低声道:“吃你的吧,不要乱说话。这里是北穆不是南楚。”
赵岑傻笑,改口说晏余也不错。
晏余懒得搭理赵岑,晏余才不跟傻子计较。
魏凌望着这一切,所有的人里,传言中的美人无疑是中心。
倾国倾城不假,颠沛流离也是真。
他只是凝视得稍微久了些,皇叔的目光就看了过来,魏凌缓缓垂下了眼眸。
魏凌清楚地明白,皇叔喜欢这个男人是一件好事。毕竟男人是生不了孩子的。
他甚至希望皇叔对这个男人的感情越深越好,深到一生一世一双人。
大将军对林笑却的喜欢也是一件极好的事,没有后代,某种程度上可以解决很多麻烦。
可男人。妻妾成群是常事,倘若皇叔某天纳了女子,生下儿子,魏凌不但地位岌岌可危,性命亦是难保。
偌大的基业,有亲生的儿子,怎么会传位给一个侄子。
魏凌虽敬重爱戴皇叔,心中也不免有根弦一直紧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