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去蓬蒿
“倘若你真做了害人的事,”戚南棠竟微微笑了下,“把你做成标本也是好的。”
戚南棠说着骇人的话,面上却没有威胁的意思,仿佛这是多么公道正义的一件事,是纲理伦常不值得介意。
林笑却看疯子一样看着戚南棠:“你——”
戚南棠再一次打断他:“叫我小叔。”
“笑笑,”他唇齿间把玩着这两个字,“你母亲想要拥有的一切,戚家都能给你,而你需要做的,只是收敛那颗不情愿的心。”
戚南棠抬手端起晚饭,真要做个贴心长辈似的,他舀了一勺羮肴,让林笑却过来尝。
林笑却垂下眸,犹豫了很久,在戚南棠目光的威慑下,还是过去了。
入口即化,味道是很好的。但林笑却没有吃的心思。
他说:“我自己来吧。”
戚南棠没有阻拦,任由林笑却将碗端了过去。
林笑却吃了几口,戚南棠还没有走。
时势比人强,林笑却乖乖地叫了声“小叔”。
戚南棠这才放过了林笑却,他平缓暗含夸奖道:“好孩子。”
这次戚南棠没有再摸林笑却的头以示安抚,他很忙碌,本不该在林笑却身上花太多功夫,所有的一切都可以交给旁人去做,或许是戚御白的那封信,叫他多了几分看重,毕竟是大哥的儿子,既这么想要护着一个人,那便锁在御白身边好了。
总有人需要为戚家人的沦亡付出代价。
大哥当初自请离家,放弃主家的继承权,到最后落得这么一个下场,竟不知是可悲或是可笑。
戚南棠起身离开了,林笑却没有望他离去的背影,只是慢吞吞地往嘴里塞东西。
他饿了。
半月后,林笑却转入这座城市的学校继续学业,又过半年高考结束,分数出来后,林笑却本想报一个离这座城市很远很远的学校,被戚家拦下了。
就算再忙碌的冲刺阶段,林笑却每周都会被送到戚御白的病床前陪伴一整天。
戚家不会允许他远离,林笑却没有太多的反抗,只是黯然了会儿。
在戚家的日子并不算难过,许是戚南棠的嘱咐,戚家上下都把他当小少爷对待,很多东西他不要也照样送来。出门有司机,耽误的功课有家庭教师,衣食住行没有哪样短缺,和同学们玩也并不被阻拦。
只是很多时候没了选择权,戚南棠说什么,他的生活便成了什么。
大学敲定在这座城市,许是为了安抚他,戚南棠让人给他举办成人礼宴,庆祝他终于成年。
林笑却不明白这晚宴有什么意义,他不需要。管家没有说出他不识好歹的言语,但目光隐晦地表达了这一点。
成人礼宴那天,林笑却穿好西装,领带却怎么也系不好。
助理要上前帮忙,林笑却退了一步,故意地系来系去,系不好也不让别的人代劳。
戚南棠按住了他的肩:“耐心些。”
林笑却侧头望,戚南棠也不知什么时候来的,他竟没有发觉。
戚南棠抚上他脖颈,林笑却被冻着似的要躲,戚南棠抚上他后颈,不让他有躲避的机会。
林笑却眼睫颤了下:“我自己可以。”
“又在闹脾气。”戚南棠一言定性,把林笑却剥开了似的点评。
林笑却抬眸望他,戚南棠却并没有看他,只是注目着领带缓慢而庄重地系好,仿佛真成了他的长辈,为他的成年感到欣慰。
领带系得刚刚好,林笑却故意说紧了,紧得他喘不过气来。
戚南棠明白,林笑却说的不是领带,而是这戚家让他喘不过气,让他觉得不自由。
可底层人哪拥有所谓自由,贫穷的自由难道会更好受。戚南棠并不觉得亏待了林笑却,只觉得这美丽的花瓶不懂得自己易碎的道理,总想着跟钉子板斧硬碰硬。
戚南棠摸了摸林笑却的后脑:“笑笑,生日快乐。”
身后的助理打开礼盒递上,戚南棠从盒子里取出表来,掐着林笑却的手腕戴上。
这镶嵌了蓝宝石的手表价值高昂,戴在这腕上,越发衬得手腕清冷霜白。
林笑却不想要,戚南棠却说:“又不是手铐,慌什么。”
林笑却分不清戚南棠是开玩笑还是真切的威胁,他拨弄了下手表,沉默了下来。
宴客厅里灯光璀璨,演奏的乐声绕梁飘散,与会的客人非富即贵,林笑却大多都不认识。
戚南棠把他领入那个世界,仿佛他真成了戚家的小少爷。
一直到深夜,这晚宴才散尽。
收到的礼物堆满了一屋子,林笑却只觉得疲惫。
他想要休息,戚南棠让他站着,那一刻林笑却真想将无理取闹这四个字表演给戚南棠瞧。
他从来不是什么戚家的乖孩子,戚南棠也从来不算他的长辈。
戚南棠带有枪茧的手抚上了林笑却的脸庞:“谁吻了你?”
指尖触到的地方,是一个鲜明的红唇印。戚南棠摩挲着,唇印的边缘晕染,倒像是有人把他给咬了,咬得血肉淋漓,咬出了暧昧且血腥的痕迹。
第108章 现代三重奏11
林笑却侧过脸庞:“礼节性的贴面吻,不值得在意。”
管家递上手帕,戚南棠却没取,他用指腹缓慢地擦拭着那红痕,越擦越是一团糟。
“疼。”林笑却退了一步。
戚南棠的手悬空,他合拢了手掌,问林笑却还记不记得:“你的未婚夫躺在病床上。”
林笑却闻言笑了下,轻悄而带着讽意:“您是想说,我不够守贞?”
戚南棠没有回答,让人拿来了口红,林笑却不知道他想做什么,转身就走,却被保镖按住了。
一笔一划,戚南棠在那晕染的红唇印上写了个“戚”字,口红质地很软,并没有伤到林笑却,不像刻刀那般叫人疼得惨叫,但侮辱的意味没少半分。
林笑却眼睫轻颤,眼眶微微湿润,戚南棠问他为什么要感到难过。
“这也是一种礼节,”戚南棠用林笑却的话堵他,“不值得在意。”
林笑却抬眸固执地看着戚南棠。
“小叔,”他眼里的泪落了滴下来,“我疼。”
戚南棠的手顿住,过了会儿,他松开了手,口红砸在地上,膏体像血肉般生腐融烂。
“不哭,”戚南棠抱住了林笑却,“好孩子,你长大了,不要哭泣。”
这一天的生日宴以混乱收尾,林笑却顺手端了一旁的蛋糕砸在戚南棠身上,还固执地要用蛋糕写个“林”字出来。
保镖来拉他,戚南棠制止了,让所有人都退出去。
林笑却的力气敌不过练过刀枪的戚南棠,但戚南棠不知怎的,纵容了这一切的发生。
林笑却把他按倒在地上,一边落着泪,一边用满手的奶油在他脸上写字,写完了最后一笔,林笑却才惊醒过来,心中生出了害怕的情绪。
戚南棠摸了摸他的头,问还疼吗。
林笑却咬住了下唇,不吭声。
戚南棠说那礼节性的贴面吻,该给小叔一个。把这脸上的奶油吃尽,他就饶过笑笑。
戚南棠那矜贵的西装被糟蹋得不成样子,脸上还沾着“林”字奶油,他从来没有如此狼狈过。
他是真的想要惩罚林笑却。
林笑却眼泪落着,不甘与识相来回交杂,最终仍是服了软。
领带手表与口红,总比锁链手铐刻刀好。
林笑却垂下头,一点一点舔舐着戚南棠脸上的奶油,像只嗷嗷待哺的可怜幼兽,为了生存不得不吞咽难以入口的尸油。
戚南棠一直缓缓抚摸着林笑却,从头顶到后颈更深处抚去,林笑却仿佛成了骷髅架子,戚南棠在脊骨上寻觅往生的痕迹。
戚南棠问林笑却奶油甜不甜。
林笑却喃喃地说难吃死了。
他慢慢起身,坐在戚南棠腰间,茫然无措。
戚南棠抬手去抚他唇瓣,林笑却受惊躲开,戚南棠坐起来,林笑却往后倒,跌落在地前被戚南棠抱了起来。
抱一个孩子似的。奶油的甜香混着满身的狼狈,像一座坍塌的城堡残留的余晖。
十二点的钟声已经过了。
戚南棠说记得明日去看戚御白:“你陪着他,等他醒了,你也不用做个活寡妇。”
林笑却不想搭理戚南棠,很讨厌,但戚南棠沾了奶油的手捧上他面颊,声音低低的:“回话。”热得人发慌。
凭什么一定要回话,不回答难道戚南棠又要欺负他。
林笑却垂眸望他,明明表情冷冷的,可脸上一塌糊涂全是戚南棠造成的,倒有点不伦不类的美与委屈。
戚南棠手上的力道加重了些,林笑却蹙起眉,扭过脸庞:“知道了。”
“我想睡了。”林笑却想要戚南棠离他远远的,不要跟他处在同一个空间呼吸同样的空气,他本来对戚南棠满心感激,但被迫成为囚犯与花瓶后,他只想与这顽固不化的戚家分隔两地。
戚南棠最终放过了他。
第二天落了雨,林笑却在豪华的病房内隔着窗子往外瞧,雨砸在玻璃上丝丝缕缕,他看得出了神,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要跟戚御白说说话。
他挑了些无伤大雅的事讲,说着些场面话,可到底觉得虚假,也许说些深刻的事戚御白更愿醒来。
于是他说自己过得不好,这不好仅限于精神层面。物质的极大丰富催生了他更多的向往,他回过头望向病床上的戚御白:“醒过来吧,你有你的人生,我也当去过我的日子。”
病床上的戚御白没有反应,林笑却从窗边走到了床沿,他慢慢在床边趴了下来,想要睡一会儿。
“我不怪你。”林笑却的声音很轻,“戚御白,你不应当做一个懦夫,醒过来,我需要你。”
慢吞吞地呢喃着,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
睡梦中的戚御白是一头蓝毛,和他现实里的黑发不一样。
戚御白背着林笑却往前走,走得天都黑了。
林笑却问他累不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