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长亭渡
宋声一看是他,微笑道:“的确是巧。你也在甲班?”
盛博文点点头,“嗯,我也是这一届的廪生!没想到宋兄也是,可真是太巧了。”
盛博文也没有住宿,之前就说过,他是来府城里投奔亲戚的,自然是在亲戚家住着。
“先随便坐吧,夫子还没来,这座位估计也是自己找。”盛博文道。
宋声点点头,他的视力还好,找了一个不太起眼的角落里坐了,盛博文也跟着在他旁边坐下,一人一张书案,两个人是左右桌。
这会儿班里的学生们也都陆陆续续的过来了,宋声也没注意班上都来的是些什么人,坐下之后就从挎包里面掏出昨天买的新书,准备先看一遍预习一下,完全没注意到凌文华跟他也在同一个班里面,还坐到了他前面一排。
直到凌文华扭头跟他打招呼,他这才看清楚是他。
宋声不冷不热的回了声嗯,算是回了他的话,这番态度让凌文华心里多少有些不顺畅。
他都拉下脸来跟他热情的打招呼了,对方却不冷不热的嗯了一声,他们还是从一个县学里出来的呢,怎么就这般冷漠无情?
不过虽然他心里不爽,但现在也不好说什么。今天是书院开学第一天,他的第一要务是读书,得先适应这里的环境。
这会儿是早课时间,也不知道是谁起了个头,在里面开始纷纷响起了阵阵读书声。
宋声背书时是不出声的,他过目不忘,认真看过一遍的书大概能复述下来。但是对于经史典籍,还是要仔细阅读背诵的,等到默写的时候,少一个字就是错的。
夫子进来的时候看到新一届的学生如此好学,脸上板正的神色多少柔和了一些。
旁边有几个学生认出了宋声就是他们这一届的案首,读书的时候就有些不认真,夫子在下面走了一圈,看到他们没有那么专注,拿起手里的戒尺打了一下,他们慌张的看了一下夫子,这才又重新专注起手里的书本来。
一直到早课快结束的时候,门口又来了两个学生,看起来像是迟到了。
夫子板着个脸,让他们站到门外去反省。
早课的时间过得也快,没过多久,上课的撞铃声就响了。
夫子让他们都停了下来,让门外反省的两个学子也都进来了,开始让大家介绍一下自己的姓名籍贯,方便融入这里的生活。
夫子先介绍的,说他姓崔,昨日宋声已经见过了,不过当时不知道他姓什么,今天算是知道了。
崔这个姓比较特别,难免会让人多想他是不是跟清河崔氏有关系。
崔夫子说完之后,让门口那两个罚站的学子先介绍了一下自己。
这两人一个是瘦削瘦削的瘦子,一个是矮胖矮胖的小胖子,堪称是胖瘦届的新组合。
两个人身上的衣服跟他们样式虽然是一样的,但是领口和袖口都绣了金丝,一看就是家里有钱的主。
瘦的这个道:“我叫李元,成安县人,家父乃成安县县令。”
一县县令为七品官,作为县令家的郎君,也怪不得第一天开学就敢迟到了。
胖的道:“我叫陶丰,家父是咱们府城盐课司副使!以后谁家缺盐了,都可以来找我买盐!”
宋声一听,盐课司副使?这个官是负责干什么的,他不太清楚,但听名字也能猜到几分,肯定是跟盐有关的。
景朝现在的盐铁都是由朝廷监管,能够管盐的话肯定有不少油水,是个肥差,看这个小胖子浑身的肥肉就知道了。
班里的学子们介绍自己,大多数都尽可能的介绍的更体面一些。
家中有人当官的,大多都是在炫官职,家中有人是富户做生意,就介绍家中的商行。
剩下一些什么都没得说的,除了介绍及关于姓名之外,纷纷说自己是哪家哪家之后,才不过一半,宋声就听到了两个说自己是高祖后代的。
这高祖说的是几朝之前的一个开国皇帝,虽然早已亡国,但因为富有才华,经常有人以他的后人自居。
这些说自己是某某之后的,还能跟着姓氏编一编,剩下一些姓氏没得编的,那就只好说自己是廪生第几名了。
不过宋声也是通过这个时候才知道,他们班上不光都是廪生,还有一些增生和附生,但无一例外都是家里有钱有势的。很明显,这是家里动了权势或者钱财才能安排进来的。
像凌文华这种,本身家中也没什么好介绍的,不过好在自己是廪生,他觉得有这个名头,比什么都强。
你家里有权有势,但那又怎么样?还不是名次不如他?
一个增生附生有什么了不起的,举人是那么好考的吗?实事求是的来讲,当然是他们这一批廪生更有优势一些。
不过他们这个班上除了那几个“特别的增生附生”,其余全都是廪生,所以大家也没什么好说的,只能看名字靠不靠前了。
后面有很多人介绍自己的时候,都会带上一句景朝二十六年廪生第六、第九等等。
毕竟名字靠前,也是一种炫耀的资本。
刚入学的学子大多都年纪不大,年轻气盛的,自尊心也强,生怕被别人看不起,所以介绍的时候几乎是能说什么就说什么。
到了宋声这里,他道:“我叫宋声,声是声音的声,不是学生的生,凤坪县宋家村人,一介布衣。”
他说的简短,也没什么头衔,甚至连是廪生第几名都没介绍。
班上知道他是案首的纷纷都惊讶了,一介布衣竟然有人能如此大大方方的说出来,也不怕被别人瞧不起。
他们这个班上家里头有头有脸的学子有很多,毕竟从小学习条件优渥,培养出秀才,要比他们这些寒门子弟更容易一些。
这个班上几十号人里,寒门子弟仅占不到三分之一。
不知是谁小声说了一句:“这就是今年的案首?”
宋声没答话,介绍完之后就坐下了。
在书案前面站着的崔夫子抬着眼皮子看了他一眼,对于宋声这个案首,他在昨天就注意到了。
能在一众士族子弟中脱颖而出取得案首,令他很是惊讶。要知道每一届秀才案首几乎无一例外都是出自士家大族。
士家大族有不少人在朝廷中为官,里面有很多嫡系子弟或者家族中重点培养的,都去了太学或者国子监。
但剩下的也有许多士族中的旁枝子弟一步一步靠参加科举出人头地的,宋声能在这些人中拔得头筹,崔夫子很难不注意到他。
今天几句短短的自我介绍,又让崔夫子的眼睛亮了几分。
不骄不馁亦不躁,虽然是寒门子弟,但身上却有一股大家族中子弟的气质。
等到大家轮番介绍完之后,崔夫子这才给大家正式上课。
上午一共两节大课,都是由崔夫子授课。下午开始教授君子六艺的课程,在宋声理解看来,这上午就是正儿八经的上课读书,下午就是变相的文体综合课。
等到中间下课的时候,刚才自我介绍的小胖子陶丰特地走了过来,鼻孔朝天似的仰着脸语气不善道:“听说你就是咱们这一届的案首?”
宋声把自己的书微微收起,他最近自制了一种炭笔,当铅笔用很方便。主要是毛笔字用来做笔记写的太慢,还容易把书本上糊的都是墨,墨汁干的也慢,很不方便。
所以为了做笔记,他专门用碳笔在上面写的。好在书上的字印的都大,空地方也多,很适合用小字做笔记。
他把炭笔收起来,看了陶丰一眼,语气淡淡道:“是,你有事吗?”
没想到刚才一脸要钱要拽到天上的陶丰像变脸似的,忽然低下头凑近过去闪着星星眼道:“你真的是咱们这一届案首啊!你太厉害了吧,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考这么好的?竟然把次次第一的楚越都给比下去了!”
宋声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楚越?刚才班上的学生做自我介绍的时候,他好像听到过这个名字。
“好兄弟,你能考得赢楚越,那你就是我兄弟!我跟你说,从小到大我就没赢过他,每次考试他都第一,我爹总在我面前夸他,我早就忍不了了!结果这次你竟然考了案首,超过了他!哈哈哈哈想到他那张吃瘪的脸我就高兴!”
这陶丰说话也不顾及着别人在没在,他越说,宋声越感到前面有一个目光在紧紧盯着他们。
可不就是刚才介绍自己的楚越吗?
他还是头一次看到当着别人的面说人坏话的。
宋声看过去,对方长着一张白皙的小脸,看起来年龄有些小,此时正绷紧着神情看着陶丰,那目光像是能吃了人一样。
还好没过一会儿夫子过来上第二节大课了,不然宋声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这边的陆清从书院门口回去之后,没直接回家去,这会儿时辰还早,他准备去趟集市买点东西。
家里的菜快吃完了,要买一些菜回去。他还准备去趟布店,买点布回来绣帕子。
不然相公白天去书院读书,他在家里没事干也很无聊,干脆绣一点帕子还能拿出去卖点钱贴补家用。
城西的集市大多数都是府城附近的村民们一大早挑着担子来卖东西的,大家都赶早市,无论是买菜还是买肉,都是新鲜的。
陆清先去买了点菜,这边离集市近,不过出来的时候他没有拿小篮子,在集市上看到有婆婆卖篮子的,干脆买了两个。
家里正好缺篮子用,这篮子还是用藤条编的,一个才两文钱,看婆婆手指上因为用藤条编东西都划破了,他干脆多买了一个,反正放在家里也用得着。
除了买菜,他还想买几只鸡苗回去养着,这个时候养鸡正好,等到过年的时候小鸡长成了大鸡,就能够杀着吃了。平日里也可以给相公炖只鸡补补身子。
小鸡苗身上黄橙橙毛茸茸的,看着就好看。陆清挑了几只看着活泼的,放在了篮子里,怕小鸡冻着了,卖鸡苗的人还给他送了一块麻布,让他盖在篮子上。
从集市上出来,向左拐进入另一条街,就有一家布店。
陆清进门之后一看,这个点儿铺子里竟然已经有人来买布了,而且跟他一样,也是个哥儿。
掌柜的刚过来招呼,陆清道:“掌柜的不用客气,你先忙你的,我这边自己看看就行。”
府城里的布颜色种类要比县城里的多一些,看着好几个颜色都适合给相公做衣服,陆清一时间有些挑花了眼,差点忘了自己是来买布绣帕子的。
这时候听到旁边的那个哥儿温声道:“掌柜的,我就要这匹天青色的了,多少钱?”
陆清也觉得那匹天青色的好看,只是才给相公买了两身书院穿的衣服,已经花了不少钱了,而且买多了相公也穿不上,每个月只有四天假的时候才能穿。
想了想,陆清还是决定不买布做衣服了,还是买几匹白色的绸子绣帕子吧。
掌柜的报了价,旁边那个哥儿让掌柜的把布给他包起来,就在这时,陆清眼尖的瞅见这匹布上面有一处颜色看着好似有些掉色。
他拍了拍正要付钱的这位哥儿,说道:“你再仔细瞅瞅,这块是不是有些掉色呀?要不让掌柜的再给你拿一批新的过来吧。”
那位哥儿把这匹布伸开一点看过去,还真是,本来是天青色的,那块却有些泛白。
他向陆清投来一个感激的眼神,跟掌柜的说道:“掌柜的,你这匹布有杂色,出门做生意可不能这么糊弄人啊!”
掌柜的大概也是没注意到新进的这一批货,里面竟然有次品,一脸歉意的道:“对不住,真是对不住,这一批货是从库房里新拿出来的,可能是我没注意。我马上给你换一匹新的来。”
很快掌柜的从后面又拿了一匹同样颜色的布出来,这次这位哥儿仔细检查了一下,确实没问题,这才付了钱。
陆清也挑好了一块白色的绸布,府城里的布比这县城里的都贵上不少。以前他买一匹九稯布大概要三百多文,到了府城,一匹九稯布都要四百文了。而他买的绸布则要更贵一些,五百文一匹。
从布店里出来,陆清正准备回家,却被刚才一同买布的哥儿叫住了。
“刚才真是谢谢你了,这是我刚才在集市上买的果子,不嫌弃的话尝一尝,就当做答谢了。”
陆清看他年纪跟他差不多,说话也和气,便大大方方的接过了果子,笑了笑说道:“不客气。”
“那我就先走了。”
陆清点点头,他也要回家去了。
结果刚走几步,发现两个人竟然同路。
对方问道:“你住哪里呀?”
陆清道:“我住乔家巷,你呢?”
“巧了,我也是!”
这下陆清更惊讶了,没想到他们两个竟然在一个巷子里住着,真是太有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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